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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

  •   这边云城的官民巴巴地盼着朝廷音信。那知这一番军情通报,并没有落到延庆帝手中。兵部那日当值的正好是成王一脉的,先悄悄回了那成王萧亦晟。自先太子萧亦晨薨后,成、宁二王之间的储君之争也越发紧张。萧亦晟因求婚之事受阻,对那不知好歹的定北侯和侯世子便心怀愤懑,言语间时常有谩骂之语。寇侯身死之事虽先一步上报,走的是寻常途径,如今未曾到得帝京。云城有敌入侵之事走的却是急报,因而先行报到兵部。又因宁王之妻是寇侯嫡次女,北府军素来是宁王口中的底气,成王巴不得狠狠咬上一口,让北府军受挫,也好损一损宁王的势力。因此他便令人将此急报压下,欲待云州之事闹大,北府军损了人手再往上送。因此,云城兀自一心盼的朝廷音信,竟是迟迟未到。
      朝廷未有音信,那北荻人却在人们预料之外围了云城。
      北地苦寒,时值正月,正是大雪漫地、寸草难觅的时候,一般来讲不是打仗的好时机。然而北荻偏选了这个时间入侵,一是为着中原人新春之际心弛神松,以有心对无意,二是为的物资粮草。云城建有四处粮仓,不仅是北府军的军粮仓,还可接济定、襄、平、庆四城守兵。此次北荻出袭,除派出两支队伍攻打定、襄两城,更是绕过楚水河,通过茫茫戈壁,摸到云城与昭乌城之间的据云关突袭,打了守军一个猝不及防,不过一夜加半个白天便拿下了昔日威名赫赫的关卡,然后直奔五十里外的云城!
      云城官民未曾想到北荻人来得这样迅疾,只得燃烽烟求助。
      北荻人先攻占定、襄两城后,又将平、庆两城分兵包围。云城周围,据云关已破,昭乌城守军龟缩不出,身后庆阳城县令更是紧闭城门,既不派兵增援,也不许人进出。
      云城北城楼,云州郡守、司马并校尉赵大壮,看着城外如同饿狼一样的北荻人,心里俱是绝望。他们已经坚守了十五日了。
      十五日,对云城军民来讲,是极为惨烈的十五日。
      北荻人此次出袭一路顺利,初次在云城受创,更激起了他们野性。北荻人生性残暴狠毒,此次带足两万人马,一心要攻占云城抢得粮草,又是有备而来,带了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精利武器,并两架投石机,疯狂地冲击着云城城墙。
      城内官民把满城的房梁、砖石尽皆拆下运上城墙抵御,城内居民不分男女老幼,尽皆出动奋力守城。
      只是,援军迟迟未至,云城官民死伤殆尽,只怕,守不了几日了。
      云州郡守和司马互看了一眼,心里同时涌起一个念头:此次,只怕要折损于此了。
      他们相互苦笑了一笑,赵大壮满脸硝烟地转过头来,干巴巴地说:
      “郡守大人,司马大人,那粮仓,毁了罢。”
      俩人俱震了一震,瞧着各自身上的被血染透的冬衫,对着赵大壮点了头。
      赵大壮正待令人前往粮仓放火,忽听得城楼下有人叫着他,说是顾少阳请他们前往北都护府一趟。
      那顾少阳因着寇侯身死一事滞留下来,没成想竟被困于这云城。官府组织士卒抵御,他也组织了城内民众拆梁撬砖运上城楼。今日午后,他说要再去一趟都护府,现今驱人来报,想来应是有所发现。
      郡守、司马与赵大壮彼此互看一眼,下了城楼急往都护府而去。
      城东都护府内,昔日雕栏画栋的屋舍俱已被拆得七零八落。三人沿着带路的小厮过去,行至原都护府后院,骤见顾少阳的样子,俱是呆了呆:只见原本眉眼舒阔的顾少阳,脸上愤懑、狰狞两种表情揉合在一起,使得那张英气勃勃的脸变得极为怪异。
      赵大壮走上前去,习惯性的又要拍他的肩,半途又忍住:
      “顾二郎--”他有些迟疑地叫着。
      顾少阳转过头,有些呆滞地看着他。
      俄顷,他仿佛清醒过来,眼睛红红的,压抑着愤怒,说:
      “赵大哥,两位大人,请看--
      顾少阳指的地方是后院的一处厢房。因着不起眼,前些日子的拆梁撬砖并没有影响到这里。估摸着是其他地方都拆除得差不多了,人们把这厢房的门窗下了,大约是想把墙拆掉好看看里边的砖地能不能用。
      拆除工作只做了一半,那厢房后侧青砖被撬起来后,出现了一处洞口,下去了一位民工探看,如今那人正趴在地上吐得稀里哗啦的。
      郡守和司马深知事情有异,相互瞧了一眼,均是苦笑。
      顾少阳带头走了下去,另三人也弯着身往下走。
      那是一处地窖,四面是青石垒墙,高有四丈,有一股臭味弥漫。顾少阳默然上前点燃了火烛。虽然灯光并不明亮,可是透出的光亮还是足以让人看清地窖内的情形。饶是有心理准备,后来的三人还是倒抽了口冷气。
      只见那青石地面上,匍着一具尸身。因着天儿冷,且地窖又封着,还未完全烂掉,依稀看得出是一具男尸,着的侍从的服饰。那人的手、足皆不正常的弯曲着,仿佛死前极痛苦,那手一只伸向前方,一只还紧紧抓着身下的青石。一面的墙上,一名男子手足俱被铁链锁着,口内被塞,早已死去多日,胸前、大腿、腰侧俱有伤口,那脸,分明就是除夕那日失踪的定北侯世子寇青书!
      赵大壮大着胆子上前去,才发现那寇世子的手腕、足腕处俱有划破的伤口,地上早被褐色的血迹弥漫干涸成形,看那样子,竟是生生血流而尽而死!
      云州司马也是有一番见识的人,只看了看地下那侍从,轻声说:
      “只怕,这位的死因,也是那月籽藤果......”
      他并没有把话说完。可在场的人都知道,那寇侯爷,便是因着身中月籽藤果之毒而亡的。
      地窖里一片寂静。大家俱想到那日,那李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寇世子行凶弑父。现今这失踪的世子在地窖里惨死,那寇侯的死因,莫不令人心生疑窦。
      “这寇世子,也算是一个有血性之人。往日里但凡出战,身先士卒,从不推诿。谁料得,竟是这样的结局。”云州司马也是武人,虽对寇青书带兵上的严苛颇不认同,然而对他的为人还是颇为敬佩。
      “去年,我家夫人从帝京回来,曾带了一名厨娘。一日那厨娘酒醉,听得她模糊提了句,说是帝京定北侯府,那位年青的侯夫人,和她那继子之间,颇有些首尾。”云州郡守低声说。
      赵大壮目瞪口呆地看着众人:世子寇青书一直随着寇侯爷长居边地。侯府内的继子,只有一位,就是那庶子寇青明。他当初也曾在北府军效力。只因在军中结党营私,俨然有与世子抗衡之举,去年寇侯将其撵回了帝京。
      云州郡守低声续道:
      “豪门世家之间,此类阴私,枚不胜举。稍有不慎,牵扯进去,便是祸患。因此,待那厨娘酒醒之后,我家夫人便寻了个错处,将她打发了出去。”
      所以,那日除夕之事,他一听得事由,本能便不信那侍从所言。只是侯府秘辛,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郡守所管的。他虽有怀疑,却也不敢就确定事情与那李氏夫人有关。
      顾少阳迟缓地转头看着他们,声音嘶哑:
      “寇侯爷一生,为大雍守疆定国。寇世子此人,为大雍杀荻抗敌。他二人,就算不说劳苦功高,也是大好男儿。如今死得这样惨烈,何其不公!如今北荻人困城已久,云城难逃一劫。我顾少阳与诸位,生死与共!寇世子之事,我顾少阳既然知晓有冤,断不能任他背负这一罪名含冤莫白而去!今日之事,我想以血书写。他日,若我们当中有谁能够活着离开,或者,此后有谁能够有幸获得此书,定会洗涮世子冤屈,为侯爷以报大仇!”
      顾少阳一番话,激起在场三人同忾。顾少阳当场撕下自己的衣襟,将所见、所晓之事咬指以血书就。
      郡守、司马皆知此番恶战定无生还可能,遂也咬破食指,在血书后具下自己的官职、姓名并言明所写之事属实。赵大壮识字不多,央及顾少阳替自己也落下名字后,也狠狠地摁下了一个血手印。
      未及天亮,北荻人的进攻便发动了。仅存的云城官民,但凡还能行走的,俱集结在北门楼上。司马已经身殉,郡守一身尽是血污,赵大壮抱着仅余左臂的顾少阳,自己的额上也是血水横流。
      然而这些人脸上,并没有恐惧。近十来日的拚死杀敌,让他们的脸、心,都已麻木了。他们的手,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本能地对着冲上来的北荻人挥刀相向。各家各户汇总的热油,被那些大娘大婶拿着水瓢一瓢瓢往城下冲锋的北荻人淋去,如今早已告罄。便是那家中拆出的木料门板,也是充了兵械,被点燃后扔向那些贼子。
      这是大雍朝延庆年间最为惨烈的一战:北荻围云城十八日,云城官民焚尽城内粮草,战至城破,终无一人投降。北荻人破城后未得一粒粮草,恼怒之下,将城内财宝洗劫一空,并将余下活着的军民驱赶到一处,点火焚之。云城四门俱闭,大火足足烧了两日,北荻人又至废墟中搜查有无遗漏,直到城内无一生灵活口,方弃城而去。
      十日后,恶噩传回帝京:定、襄、平、庆四城失陷,云州首府云城被毁。朝野大哗。延庆帝气怒交加,病卧龙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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