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月》澹台木樨

24、024

　　桐华台别苑位于帝京西北，不仅是皇家猎场，同时也是皇家马场、珍奇园所在地。珍奇园内驯养的是各地进献珍禽奇兽，快马需半日。萧亦昙一行数人巳时出发，一路慢行，到达之时已是酉时。
　　桐华台别苑是为萧氏皇族日常游玩而建的，在一处半月形山谷之中。谷前是一汪澄碧的湖水，湖前一片开阔的草地。湖水是狭长的，绕谷前而过。山庄大门建在湖前，三条栈道并列延伸至湖对岸，中间是帝王所用可供九马并驱，左右才是王公大臣的通道。别苑内有大小园子十余处，除皇帝平常所用的咏春园不能随意入住，还有以往昭怀太子所住的碧波园。碧波园内有一处荷月小筑是昭怀太子萧亦晨往昔最爱的地方。自他薨后，延庆帝心中大恸，碧波园成伤心之地，旁人再不敢随意入住，只留下宫人时时打扫。
　　如今，萧亦昙一行人到得别苑，虽见碧波园内荷叶田田、树木荫荫，极为清凉，仍是避开了此处，另择了一处适中的屋宇。
　　六月的气候，一路行来小含章早已在萧亦昙怀中昏昏欲睡。萧亦昙抱了她，也没顾上与别苑总管敷衍，选好屋子便直接进去吩咐人备了热水给她洗漱。青袖忙从他手中接过小含章，与乳娘一道进了西间。一干奴仆各自按着规矩进屋收拾。
　　他们一行就四位主子，其中一位还是小孩。因而择了明月里这处小巧点的园子。
　　明月里内遍植了各类金桂、银桂、丹桂、四季桂等品种的桂花树，只尚未到花开季节，园内一片绿叶青幽，只零星的四季桂挂了少许的花苞，随风偶尔带来一缕淡香。园中最高处为宜人亭，可观园中全景，与园中真趣亭由一条长长的爬山廊连接。爬山廊由低处的真趣亭渐往上行，至一假山处，至东侧伸展约两百米，便是他们此行的居处。这是一处小巧的三进院落。萧亦昙带了小含章住了第三进，卫昭、宋暮云住了第二进，余下各东西厢房则是随行的侍卫，奴仆居了第一进。轩内洒扫的宫女太监另在他处安置。
　　大家走了一日俱有些倦意，胡乱吃了一些宫女呈上的吃食都各自回了屋梳洗安置去了。
　　第二日，小含章一早便打着哈欠便饿醒了。
　　她身体好，食量也好，昨晚因着到的时候睡着了，连洗漱都是青袖与乳娘抱着完成的，晚间便没有用餐。如今醒得比平常要早，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一名小丫头睡在室内的榻上，听见床上有响动，忙爬起来察看，小含章正伸手揉着眼睛。她忙将一边的纱帐钩上，一边叫道：
　　“姑娘起了？今儿怎么这么早呀？”
　　外间乳娘听见响动，忙穿了外衫进去：
　　“哎哟我的姑娘，现在才卯初，怎么不多睡会呢？”
　　小丫头取了温水来，先将巾帕浸透，再轻轻拧干，抖开，带了淡淡茉莉花香的帕子覆在小含章脸上，毛孔舒展开来，顾含章还微有些瞌睡的神志，一下子清醒了。
　　见她醒了神，小丫头将巾帕取下，再仔细地替她净了面。乳娘将她扶了起来，披上一件淡黄绣浅绿折枝茉莉的无领云绸外衫，再拿了一双同色绣鞋给她穿上。
　　小含章在床沿坐好，一旁小丫头替她在胸前围上一块方巾，另有一人取来漱口的用具，一人捧了面盆到她面前。
　　小含章接过漱口的用具，自己仔仔细细地把一口糯米银牙漱干净，再用鲜花泡出来的茶水含在嘴里洗了洗口腔，又等乳娘替她把长发通了一遍，再用缎带绑成一束，方在乳娘和丫头的簇拥下出了西间。
　　这番折腾下来，萧亦昙早已听了动静。他按着平日的习惯早已在庭中打了一趟拳。见小含章比往日起来得早，收了拳势便过来。
　　小含章长得比同龄人要高，虽仅四岁，看着却有六七岁的样子。
　　“怎么了，阿元睡得不好么？”萧亦昙关切地问。
　　“没有呢。睡好啦。有点饿。”小含章杏眼湿漉漉地看着他。
　　“饿了？”萧亦昙揉了揉她直顺的长发，含着笑意，“昨晚没吃便睡了，难怪呢。”
　　一边便要下人去传膳。
　　“先锻炼。”小含章止住一旁的人。
　　自从在广禅寺主持那里习了五禽戏，她便日日不缀地每日晨起洗漱后在庭前依式练习几遍。
　　萧亦昙闻言，牵了她小手走到庭中一株丹桂树下。这株丹桂是一株朱砂桂，树龄约有五六十年了，未到花期。
　　松开了手，小含章双腿微开，静静地吐纳，待自己气息平静，便一板一眼地开始了一天的锻炼。
　　萧亦昙在一旁看了会儿，见她做得有模有样的，便没再管她，自己去了东次间梳洗换衣。
　　小含章有模有样地打了五遍，出了汗，乳娘用配好的香料泡出泡澡用的水，把她抱进浴桶，轻轻地替她揉搓了一遍身子，再泡了一刻钟，用棉巾替她拭擦干净，换上干净的衣裳，重新替她梳了头。
　　小含章自从走路稳当后，便不喜别人抱她。除非必要，也不爱旁人牵她手。待得一切打理妥当，她蹬蹬蹬地迈着小腿外间走去。
　　外间面北处是一张靠墙而置的黄花梨榻，三面刻着花开富贵的矮围屏。此时，青袖正指挥着人往榻中的小几上摆放着早膳。
　　“阿叔！”小含章见萧亦昙站在榻前，欢快地扑了过去。
　　萧亦昙伸手接住她的投怀送抱，寡淡的脸上露出一缕浅笑。
　　她人小，坐在榻的一侧脚不能落地。萧亦昙便将她抱起放到了榻上，自己掀开衣袍坐在另一侧。
　　小含章跪坐在左侧，又四处看了看：“耶，卫伯伯和宋伯伯呢？”
　　“他们自己吃。”萧亦昙简洁地说。
　　榻几上已经摆放了十几个碟子。主食是两样粥，一道是上等小米和香糯米慢火熬成，一道是碧粳米与山药煮成的。点心是由虾仁、香菇、紫菜、笋丁、鸡胸脯肉一同剁碎作馅做成的玲珑馄饨，胡萝卜、白萝卜、胭脂萝卜、莴笋、甘蓝切成细丝外裹豆腐皮做成的五色如意卷，南瓜泥和蜂蜜牛奶煎成的黄金饼。天热，配菜均凉菜，有四五样素菜和三样荤菜，另有一盅什锦豆腐脑，其色白如玉，辅以虾米、榨菜、木耳、葱花、辣油、香油等十余种佐料，清香爽口，正是顾含章最爱的小吃之一。
　　顾含章眉开眼笑，手中的小匙径直便向小盅伸去。萧亦昙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讪讪一笑，手转了个弯，小匙规矩地放进了面前金黄的小米粥里。
　　“先喝粥，暖了胃才准吃辣味儿的。”萧亦昙语气平平地道。
　　顾含章老实了。萧亦昙替她挟了一筷子笋丝、一只五色如意卷、两只玲珑馄饨放在小碟里。她乖乖地吃掉，又就着小菜吃了一小碗粥，萧亦昙这才把那盅什锦豆腐脑移到她面前。
　　“吃了饭，咱们先在园子里逛逛。阿元先熟悉一下。”萧亦昙见她开心地吃着豆腐脑，自己才动手用膳。
　　顾含章点了点头，咽了一口豆腐脑下去，笑眯眯的。
　　“咱们在这边会呆三四天，到时带你去打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