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月》澹台木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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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曼娘今日在贵女们面前应酬，累了半天，寻了个机会正欲歇一歇，却听丫头来报说云阳郡主来了。她理了理头发，看了看身上的衣衫，没什么不妥的，这才打叠起精神出去见客人。
　　顾含章就站在外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见她出来，笑了一笑。
　　“妹妹来了？”林曼娘比顾含章大，五年前便该出嫁了，只她未婚夫连连守孝，这才耽搁了。
　　顾含章斜了她一眼：“姐姐之前说是替妹妹照看一下六娘姐姐，妹妹现在来问姐姐要人呢。”
　　林曼姐一顿：之前她不过随口那么一说，场面上的话，谁会当真？偏这人还正正经经来问她要人。
　　她脸上堆笑：“妹妹放心，我这便差人护着六娘过来见你。”
　　说着，朝着贴身婢女使了使眼色，婢女悄悄退了出去。顾含章对她们之间的眉眼官司视而不见，在林曼娘的招呼下大方地坐下，端了香茗装模作样地抿了抿。
　　两刻钟后，还不见人来，林曼娘脸上的笑渐渐有些端不住了。她正要再使人出去瞧瞧，原先出去的婢女一脸焦急地进来了。
　　“六娘呢？”见她身后没人，林曼脸心中一沉。
　　“姑娘，胡六姑娘她，她没与其他姑娘们在一起。”
　　“怎么会？那她人呢？”林曼娘失声问。察觉自己失态，顿了顿，笑道：
　　“或许六娘是在别处玩耍了，你们俩人再去别处问问。”
　　又对顾含章道：“妹妹放心，今儿园子中热闹，六娘或是去园中逛了也说不定。”
　　顾含章嗤了一声，转头问那婢女：“这位姐姐可是问到了点什么？我瞧着，姐姐怎么有点着急呢？”
　　婢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怎么，姐姐是有什么不好说的？还是说，姐姐只对林姐姐说？”
　　这话出来，林曼娘也不好不说什么，她严厉地道：
　　“对郡主有什么好瞒的？到底问了点什么？还不说出来？”
　　婢女只好道：“一个时辰前，胡六姑娘因着被汤水污了裙子，八姑娘差人带她去换，便一直没回转席上，也没带口信来。”
　　林曼娘眼睛一跳：“谁带她去的？八娘呢？”
　　“八姑娘因忙着席上的事，指了个丫头带路，如今那丫头也找不见，八姑娘说，谁知道那胡六姑娘去了哪里，咱家这么大，那胡六姑娘没见过，一时想四处走走也是有的，只盼她别什么该不该的地方都去才是真的。”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
　　顾含章被这话气笑了：“也是，林府花团锦簇，咱们有什么见识？自然是乡下人进城，眼也花了，脚也软了。”
　　她一转头，朝着林曼娘：“少不得林姐姐差几个得力的，也见过世面的，帮着一处寻寻，也免得冲撞了贵府里的贵客！”
　　话音一落，那脸就板了起来，眼角含煞。
　　林曼娘心中不住骂那林八娘胡乱说话，一时又怪婢女白长了个脑袋，让她说，她还真什么话都突突出来，面上却带了笑安抚顾含章：“妹妹别急，八娘说话不中听，姐姐替她道歉。想必六娘妹妹是在园子里躲清净呢，姐姐这便跟妹妹一起出去瞧瞧。”
　　说着，使了个眼色，另一名婢女忙悄悄出去，先使人去园子里寻寻。
　　顾含章本来便是来带她去那阁子的。林府中宴客，看林老夫人面子，她不可能把人直接带过来，那样一路上难免不会被人瞧见，她把林曼娘带过去，阁子那边偏僻，正好处理事情。
　　她也没再多话，见春一跟着那婢女出去了，知道春一不会让那丫头出去寻人，上前挽了林曼娘的手臂，也是笑道：“如此正好，妹妹就扶着林姐姐，今儿一天林姐姐也辛苦了。”
　　林曼娘被她半扶半拉地带着一路往那处阁子走，瞧着顾含章仿佛心中有数的样子，心中这才有些慌了：不会是真发生了什么事吧？今儿可是祖母的寿辰，真要在今日出个什么事，这么多宾客在，林家还不让人笑话？

　　顾含章脚下生风，林曼娘哪里比得上她？跟得踉踉跄跄，风和日暖的日子里竟是出了身汗。这边阁子里，夏一闲着没事，已经将那丫头审了一顿。那丫头哪里经得住夏一在军营中锤炼出来的审讯手法？一会儿工夫就什么都交代了。等顾含章把林曼娘带到，胡六娘已经气得脸儿通红了。见顾含章回来了，她扑过去，巴巴一通说，顾含章也炸了。
　　“这就是林姐姐给我说得好好照看六娘？”顾含章对着林曼娘冷笑，“使人把六娘带到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把她关上几个时辰，再把她交给别的人？林家是想做什么？胡大人官再小，六娘也是官家小娘子！林家这是要禁锢挟持大臣之女？”
　　林曼娘哪里见过顾含章含怒的样子？她战场之上尸山血海淌过来的，眉毛一竖，那肃杀之气，别说是林曼娘，便是与她熟悉的胡六娘也禁不住。
　　“误，误会，肯定是误会。八娘与，与六娘妹妹第一次见面，没有，没有仇怨，哪里会做这种事？必定是，必定是，与六娘妹妹玩笑的呢。”她强笑道。
　　被春一挟持着跟过来的婢女吓得两股战战，不由挨近林曼娘。
　　顾含章嗤笑一声：“玩笑？人证在这儿还能抵得了赖？要不，咱们上老夫人那儿分说分说？”
　　“别！”林曼娘一个激灵，赶快阻止。祖母那儿可是一屋子的人，俱是帝京有头有脸的当家主母，这事儿一捅到那里，林家在帝京还不坏了名声？
　　她心里又慌又急，平时再能干再手段圆滑，毕竟是个未出嫁的小娘子，并没有真正处置过这一类的事情，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顾含章瞅她一眼：“这事儿是林八娘做的，原不该责怪林姐姐。只是，你们俱是一府姐妹，她今日又是在姐姐的带领下负责接待府中的客人，这事儿，我也只好找姐姐了。”
　　林曼娘呆立当场。
　　“当然，林老夫人待我如同孙子辈，今儿是她老人家的大喜日子，闹到她面前，难免败了她的兴致。我呢，且先跟姐姐说一声，人呢，也交给姐姐。林八娘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要做出这样失了分寸的事情，待姐姐问清楚了，给胡家一个交代便是。今儿人多，我也不多待，老夫人那儿，还请姐姐代我道一声恼，我带着六娘先告辞。”
　　“好好好，”林曼娘心慌意乱，见顾含章肯先放一手，心里自然感激。
　　都说云阳郡主是个没教养的粗野丫头，看看，这一番连消带打，是一个“没教养的粗野丫头”能懂的？谣传害人呐。伍太太看了自家姑娘一眼，不由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傻姑娘！明知道事情不对不找人报个信不说，还丫头也不带就跟着别人走！这好在云阳郡主身边的人胆大得力，否则，她与胡六娘，岂不是羊入虎口？回头得好好地教教她。像今天这种情况，就该立马带着胡六娘离开。胡六娘身边也带有两名婢女，傻姑娘自己也有两名丫头，出了宴厅就该立马叫上丫头，五六个人在一起，别人算计也要顾忌一二。自己势弱，何必与别人硬拼？自是该避开锋芒，客客气气地谢过那带路的丫头，回马车不能换衣裙吗？那丫头只有一人，还能在花园子里跟她们拉扯上硬拦了她们不成？又想到林八娘，心中摇摇头，回头也得给老爷讲一讲，这林八娘敢在林老夫人寿宴上干这种事，不仅嚣张，还是个没脑子的，兰娘陪着六娘离开，那人心里不定怎么不痛快呢，毕竟是林三老爷的独女，那林三老爷又是个宠女的，万一林八娘在林三老爷面前说了什么，林三老爷又对林大老爷说点什么，人家是一家子兄弟，吃亏的还不得是自家？近段时间没什么事兰娘也不必往林府来了，她让女儿来林府与林家姑娘们走动一则是为了增长女儿的见识，二则是让女儿在帝京的大家闺秀中露个脸讨个好点的名声，也为以后的出嫁增添点筹码，小心讨好一点可以，但也不能上赶子让人欺负。
　　她还不知道林八娘早已欺负了一回伍心兰，只伍心兰碍着自家还要靠着林府，忍着没回家说而已。
　　顾含章一行向林曼娘告辞，伍太太也带着伍心兰一起离开。到了各自的马车前，顾含章笑着谢了伍太太，又对伍心兰道：“妹妹有空也可以来我家或是庄子上玩。如今天儿渐渐暖和了，我家庄子上栽了许多的果树，过得一段时间的莓和梨儿都可以采摘了，妹妹与六娘约上，咱们上庄子踏青赏花还可以摘果子吃呢。”
　　伍心兰眼睛亮晶晶看向伍太太，伍太太点了点她额头：“你这丫头，还不谢谢郡主？”
　　又郑重地对着顾含章福了一礼：“多谢郡主邀约，也多谢郡主照看。”
　　她这一礼，不仅是谢顾含章对伍心兰流露出的善意，还谢了顾含章对胡六娘的维护。
　　顾含章笑了笑，她已经从秋一口中知道了伍家与六娘的关系，见伍太太对胡六娘态度中有几分真心，到也替六娘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