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月》澹台木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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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青袖送走萧宜敏后便去找了青娥。青娥这边处理事务告一段落，正歪在小套间里歇息。青袖掀帘进去，青娥见是她，忙从榻上爬起来，青袖按住她，自己也脱了鞋上了榻，搭着厚厚的棉被斜躺着与她说话。把之前在苑子里遇见顾含章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感叹：
　　“姑娘真真是与往日不一样了，才刚那一番话，既挽了大姑娘的面子，又全了自己的面子。”
　　青娥沉吟片刻，问她：“今儿是怎么啦？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当着大姑娘的面发火？按理，她断不会这样的。”
　　“我估摸着就是那刘奶娘说的那句话，说她生来没见过父母的那句惹恼了她。”
　　青娥也有些恼：“那刘奶娘怎么什么话都混说！”
　　又道：“别的不说，先关她一天，饿一天再放出来就知道老实了。姑娘既说了小惩大戒，别的也就不用罚她了。”
　　“你既与大姑娘走得近，也没规劝着点？那刘奶娘行事没有章法，岂不是堕了大姑娘的面子？”
　　青袖苦笑：“都知道我是被罚了才从灵陌馆出去的，大姑娘院子又被刘奶娘把得水泼不进，丫头婆子都只听她的吩咐，我本也不是大姑娘院子里的，我哪能插上话？”
　　青娥瞥她，信了她的话才怪！
　　见青娥不信，青袖才低声道：“我也是不大敢管呀。之前你才说了我，要我守奴才的本分，我琢磨着自己就只是个教导姑姑，除了教苑中一些丫头基本的礼仪，旁的，也不该我管呀。”
　　“你呀你呀，”青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难怪姑娘说你矫枉过正。你这根本就是消极了。我问你，你既是教导礼仪规矩，那刘奶娘说大姑娘须为苏王妃守孝三年，说得可对？你既知晓了，可曾向大姑娘反馈？那刘奶娘把着大姑娘院子，连大姑娘想见殿下也要指指点点，其态度可对？你可曾向大姑娘反馈？你若是不曾与大姑娘走得近，权当我白问。只你既让大姑娘亲近了你，明知有不妥，却不曾告诉大姑娘，可对？”
　　一连串的发问，把个青袖问得面红耳赤。
　　“你呀！”青娥说了这么一句，摇了摇头。
　　“好姐姐，我这不明白过来了吗？这不过来请好姐姐帮我参谋参谋？”青袖觍着脸对着青娥笑。
　　青娥不忍见她一脸谄媚的样子，扭过头瞧见旁边桌上有茶水，直接伸手端上塞给她。
　　青袖把茶水重新又放回桌上：“姐姐，才刚一路上我就在琢磨，大姑娘也五岁了，按理，她身边是该有人教导了。你看，帝京中的贵女，哪个不是四五岁开始便学习琴棋书画的？还有女红。可大姑娘身边，一位这样的师傅都没有。大姑娘好歹也是殿下的子女，以前是苏王妃不管事放任自流，别人也不好越过她去。可苏王妃现在没了，咱们是不是该向殿下提提？”
　　“按理说，也该如此。”青娥沉吟，“殿下忙着事务，内府后院，本该是主母费心，教导子女、操心庶务。可咱们那位苏王妃，就不说了。殿下呢，除了对姑娘细致一些，其余的跟其他世家老爷的表现也差不多。”
　　“女儿由母亲教养，儿子才由当父亲的操心嘛。这不正常呢吗？”青袖插话。
　　“对呀，偏咱家这主母不搭理，所以那刘奶娘才能把持住大姑娘院子了嘛。这样也不是回事，该给殿下上报的，还是得说。瞧晚间儿，殿下空闲下来，我陪你走一趟，你把知道的都给殿下说说，瞧殿下是个什么打算吧。咱们也不能替大姑娘作了主，还是殿下做决定。”
　　“哎，这样我心里也有数了。以前呢，姑娘是不喜欢学那些女红呀琴棋书画呀，殿下由着她，所以也没有专门的请什么师傅，估摸着殿下也没替大姑娘想到这一块上来。那刘奶娘老是在大姑娘耳边嘀咕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要大姑娘学什么贞静贤淑。说真的，以前我是生怕姑娘性子野一点没有姑娘家的端庄样，恨不得拘着她。可瞧着刘奶娘抱着大姑娘的样子，我又莫名觉得憋屈。哎，你说，我是不是受姑娘影响了？我现在竟觉得，大姑娘能够活得像姑娘那样神采飞扬，才是咱们信王府姑娘该有样子！”
　　青娥睨她一眼：“姑娘什么没学？她只是没请专门的师傅而已。教她的方先生，给她启蒙的顾先生，还有殿下，哪个不是才学满满？姑娘那一笔字，就是殿下都赞赏。其他的，姑娘纵不擅长，可该有的鉴赏，姑娘又差了别的世家女子什么？至于女红，大户人家的姑娘太太，哪里就需要靠这一门手艺立足？哪个府中不是养了几个绣娘？”
　　青娥哼了一声，又睨了她一眼：“要我说，咱们姑娘已经顶好了。她的形态礼仪也是你自幼教的，你说说，她哪点做得不好？她行走间落落大方，处事也光明磊落，言谈不畏手畏脚，该有的礼仪毫不含糊。”
　　“得得得，我知道，姐姐心里对我不满呢。我也没说姑娘不好呀。”
　　青娥没绷住，笑了：“知道你没说她不好。她要不好，也是你的错。她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可是最多的了，殿下跟姑娘见面的时间也没你多呢。”
　　青袖也笑了起来。她对顾含章当然是有感情的，自己从她四五岁起就在她身边了，一点点看着她成长，虽说有些地方在自己看来不是很合乎贵女的标准，可，不可否认，这样的顾含章更鲜活更灵动。
　　顾含章一点也不知道青娥青袖二人在议论她－－就算知道大约也是不在乎的。她带着萧宜敏在沈宅玩到下午，混了一顿午饭，下午还混了一顿糕点，见萧宜敏有些打哈欠了，这才牵着她告辞。恰好青袖寻了过来，便把她抱了过去，一行人坐着马车回了流采苑。
　　顾含章觉得带着孩子玩，比自己练一阵拳脚还累人。等回到灵陌馆，洗漱过后自己也觉得疲倦了，躺下休息的时间，迷迷糊糊之间，她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上赶着当了大半天的“孩子头”？
　　这两天，萧亦昙回苑子的时候明显要多很多。他尽量在苑子里处理事务，便是需要出门，也是尽量压缩时间，使自己能够赶回苑子用餐。青娥与青袖寻过去找人通报的时候，他一开始以为是苑中又出了什么事，听得青袖谈及萧宜敏的事，怔了怔，在书房坐了半天，这才对惴惴的青娥二人道：
　　“小敏也大了，奶娘也可以不用了。至于教导她的老师，云城这边真要找什么好点的老师，均都在云州书院内，小敏还小，倒不必着急，先令她在百味堂入学吧，阿元当初也是在其间读书的。她要是有什么想学的，再额外寻寻有没有恰当的人选。你二人费心一些便是。如今天儿开始冷了，也不用急着现在就入学，等开春天气暖和些了再去吧。”
　　沉吟片刻，又对着青娥道：“我记得阿元身边的大丫头，初初也是从你手中教导出来的吧？”
　　青娥恭敬地回道：“当初姑娘身边的人手，确是福寿总管交给奴婢调教的。”
　　“嗯，这样吧，你挑挑人手，小敏既要开始入学，身边也该放人了，寻三四个年龄比她大个三两岁的调教，再放到她身边去。”
　　他又看了看青袖：“那个奶娘，一时要换走，也恐小敏不习惯。这样吧，小敏房中的事务，就由你俩人暂时共同执掌，有什么不能确定的，就找青娥。等小敏明年入学后，把那奶娘放出去，不用再搁在风雩阁了。”
　　他端起茶盏，也不看青袖，慢慢地道：“之前福寿他们给你求情，我便再给你次机会。再有差错，这府中，你也不必留了。”
　　青袖伏地，背上冷汗涔涔，连连应“是”。
　　敲打了人，萧亦昙出了灵宝轩，本想去灵陌馆看看，脚步顿了顿，又拐去了风雩阁。萧宜敏下午回来后睡了小半个时辰，晚饭后没奶娘管东管西的，又把小丫头叫进屋子陪自己玩了半天，玩累后便睡了。萧亦昙过去的时候她早已睡得小脸红彤彤的。他在她床前坐了会，到外间问了问萧宜敏白天都做了些什么，听说是顾含章带她到沈宅去玩了大半天，挑眉笑了笑，没让人惊醒萧宜敏，又走了出去。
　　这几天，他除了忙事务，就是忙着同顾松叙旧与求教，到与顾含章没说上几句话。
　　灵陌馆内，顾含章刚刚从扬文堂顾松处回来，萧亦昙就进来了。
　　顾含章已经散了头发，半夏正同她通头。萧亦昙进去，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含笑道：
　　“听说阿元今儿当了一天孩子王？怎么样？好不好玩？”
　　顾含章撇撇嘴：“比我去一天军营还累。俩小子特别有精神，还好小敏乖顺。”
　　又抬头瞥他：“阿叔你这个爹爹当得可真甩手！”
　　“怎的？”萧亦昙坐到小榻上，懒洋洋地问。
　　“小敏一个玩伴都没有，孤孤单单的，你也不过问过问。”
　　“当初，阿元你到云城来，不也是一个人么？”
　　“我可不一样。我多忙呀，要练字，要练武，要上学，可多可多的事情了，我哪有时间孤单呀。”
　　“好，阿叔接受阿元的批评。等开春呀，我就把小敏送去百味堂入学，那里有小伙伴同她一起读书，她就不孤单啦。再说，阿元不是跟她找了两个伙伴了吗？”
　　“那不一样呀。小敏娇娇软软的，金银俩小子粗粗莽莽的，小敏还是该有一两个闺中小伙伴才对呀。”
　　“嗯，阿元说得也对。云城这边阿元这么熟悉，那阿元告诉阿叔，哪家有跟小敏年龄差不多的小女娃，咱们把她们请过来跟小敏认识认识？”
　　顾含章犯难了。她使劲想呀想，还真想不出有什么适合的人选。她自身就不是个喜欢出去别人府中应酬的，云城这边也没什么世家，郡守府除了个胡珈珈，也没更小的女娃了，新来的司马，好像没带家属来，也没听说有什么女娃。北府军这边，有几个将领到也有妻儿，可是，她同他们的妻儿也没什么交情呀。
　　见她犯难，萧亦昙恶趣味地哈哈大笑，直到被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这才止住笑，有些无奈，有些感动：
　　“咱们的阿元长大啦，也会帮着阿叔操心啦。放心吧，阿叔已经吩咐青娥替小敏找几个年龄相当的小丫头陪她玩耍陪她上学，百味堂里也有其他的小伙伴，她不会孤单啦。”
　　“可是，百味堂入学的，大多家世都不好呢，小敏能习惯吗？”顾含章忧心忡忡。
　　萧亦昙从榻上起身：
　　“操心这么多，担心变老哦。好啦，咱们的阿元当初都能在百味堂向学，没理由小敏不行呐。好啦，等她大一些了，知道自己想学些什么了，我会替她延请老师单独教授的，你呀，也不知哪来那么多担心。好啦，早点休息，我回去了。下月书院就放假啦，老方也空闲下来了，天气好了你就多陪陪三位老爷子四处逛逛。”
　　“知道啦。等我去军营再转转，都一年没见着她们了，也不知道她们身手有没有退步。营中其他人我也好久没见着了。”
　　“好好好，知道我们阿元也忙着呢。”萧亦昙又笑了，顺手又把她的头发揉乱，这才迈步出去了。
　　顾含章气哼哼地瞧着，懒得起身送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