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之惜折柳》凌绯衣

3、（三）

　　京城西郊。

　　突然闯入的一辆马车打破了绝忧谷里的宁静，驾车的是一个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墨色衣裙、乌发半绾，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继而落在奔驰的马背上，通体乌黑的神驹越发加快了速度。

　　前方不远处便是一片浓密的树林，许是察觉到前方再没有路，通人性的马儿缓缓地放慢了脚步，最终停在那片密林的前面。

　　看着眼前暗藏玄机的杏树林，墨吟晚微微蹙起柳眉，她明白马车是无法通过这片树林的，无奈之下，她只好纵身从马车前座跃下，看了一眼车内的人之后，便穿过杏林直奔医庐而去。

　　“宇文大哥，你在吗？”

　　一扇接一扇的房门被用力推开，可是迎接她的始终都只是空荡无人的屋子，心急如焚的人儿不由恨恨地跺了下脚，以前闲来无事的时候来过几次，每次都能如愿地见到那人，怎么在这样人命关天的时候，偏偏他就离开了呢？

　　站在最后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前面，墨吟晚突然有一种脱力的晕眩感，找不到宇文灏渤，此刻再回隐月轩找师父或是去幽云山庄都显然已经来不及了，难道，这次她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吗？

　　“吵死了！”

　　头顶上突然响起一道凉凉的声音，带着七分不耐三分嗔怪，循着那声音寻去，墨吟晚这才发现屋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绯色的身影，愣了一愣脱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凌绯衣白了她一眼，从房顶上跃下，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后才复又抬起，“这个地方现在归我了，你要找宇文灏渤去渲王府，或者……容府。”

　　“来不及了！”听完她的话，墨吟晚的秀眉拧得更紧了，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抓起她的手往外走去，“帮我救人。”

　　相较于她的急切，凌绯衣的神色就显得悠闲了很多，她慢条斯理地抽出自己的手，斜挑起一边的眉，“你这算是在求我吗？”

　　此言一出，墨吟晚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面前这个女子，是她自七岁见第一面起就相看两相厌的人，明争暗斗了十多年却总是平分秋色，谁也占不到谁半分的便宜，想让自己低下头求她，想都别想！

　　扬起眉头正欲反驳，忽而又想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溜到嘴边的话被硬生生吞回肚子里，“你说是就是。”

　　“我可什么都没说。”看到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凌绯衣好心情地拍拍手，然后右手微扬摆出“请”的姿势，“慢走，不送了。”

　　见她说走就走，没有半点要插手的意思，墨吟晚柳眉微拧，略微沉吟了一下之后，突然出声道：“白大哥……还没有回来吧？”

　　凌绯衣闻言顿住了离开的脚步，片刻之后才缓缓地转过身，俏脸上早已没有了不耐和调笑的神情，换上的是一脸寒霜般的冰冷，盯住她的眼神也如冰凌般冰冷锐利，仿佛要在她身上刺出一个个的洞来。

　　早在决定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墨吟晚就料到了她的反应，可真正遭遇了才发现，她对这件事的在乎程度比起想象更胜了千万倍，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自己也不敢面对她的直视，“我……我不能让他死……”

　　“不能让他死？”凌绯衣冷冷地开口，从她的态度便能猜出那人的身份，“他不过就是一条为人试毒的贱命，能苟活到现在已是该偷笑，何时竟能得到墨大小姐你如此的青睐了？墨吟晚，你不觉得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很可笑吗？”

　　她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可墨吟晚却无法辩驳，她明白为了救那人一命，自己必须对眼前这个最不愿意低头的死对头忍气吞声，可偏偏刚才一时情急，竟然慌不择路地踩到了她的最痛之处，那是她的七寸，是连提都不能提起的禁忌，可惜如果不这样，她怕真的会撒手不管吧？

　　“怜星草。”为了缓解两人间尴尬得近乎窒息的气愤，她又提出了另外一个交换条件，“你帮我救他，我把怜星草还给你。”

　　怜星草是一味极为罕见的药草，它的茎和花皆具有起死回的功效，根与果实却含有剧毒，稍不小心便会致人死命。为了得到这样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宝贝，凌绯衣费了不少功夫，到头来却因为两个人意气用事的打赌，将这株难得一见的药草赌输给了她。

　　凌绯衣微微一愣，俏脸上的冷厉之色稍减，“那本来就是我的。”

　　“你想要什么？”相交多年，墨吟晚知道她这么说，就表示她打算出手了，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要能保住那人的性命，无论眼前的人开出什么条件，只要她能做到都不会拒绝的。

　　“我要你手里的‘醉情’。”

　　“好！”墨吟晚答应着，从身上摸出一个紫色描金花的瓷瓶抛给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她丢出的不是与“美人泪”齐名的绝世奇药，而是一瓶再普通不过的金创药而已。
　　扬手接住收入袖中，凌绯衣一个纵身朝杏林外飞掠而去。

　　斜靠在马车壁上的男人面色惨白如纸，已然现出将死之状，纤指扣上他左手脉门，凌绯衣微蹙起柳眉，用力撕开了他左胸前的衣襟。

　　只见心口处乌黑一片，明显是中毒的症状，若不是被点了穴道封住，只怕早已流遍了全身的经脉；在离心脉三分的地方，一个指肚大小的虫子状东西不停蠕动着，看上去非常痛苦，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冲破血脉而出。

　　“啧啧，你可真够毒的！”凌绯衣一边称奇，一边松开自己的手，“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平时拿他来试试毒药也就算了，居然还对他下心蛊，我真的很好奇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如果不是他体内的心蛊被毒缠上了，我自己就能解，哪里用得着你？”被她一番话说得无言以驳，墨吟晚只好岔开话题， “喂，你快点行不行？”

　　“我也没办法，除非是将蛊虫取出来。”凌绯衣凉凉地告诉她这个事实，“可是这样的话，你以后就再也不能控制他，你可想好了？”

　　心蛊不只控制被施蛊之人的忠诚，同样也控制着施者的，所以每个人一生只能下一次，这个道理墨吟晚自然清楚，“我知道，你动手吧。”

　　凌绯衣神奇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也没有说什么，从身上抽出几根闪闪发光的银针，出手快且准地封住几处大穴，针尖立时变成了黑色；又从腰后拔出随身带的小匕首，她小心翼翼地在慕枫心肺之间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虽然是致命的位置，但因为力道掌握得正好，却也不会要了人的性命。

　　做完这一切，她朝后退了半步，墨吟晚会意地接过匕首在自己指尖划了一下，将染了血的手指凑近男人胸口，只见在鲜血的诱惑之下，心蛊蠕动地越发厉害，并缓缓地朝着那道裂痕移动。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心蛊的大部分身体已经转移到了墨吟晚的手指上，她谨慎地将它收起来，抬手摸了摸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凌绯衣从指甲里弹出一些绿色的粉末，均匀地洒在慕枫的伤口上，大功告成地拍拍手，“他体内还有一些余毒，你应该知道怎么解了，如果不想他以后变成废人的话，你最好再加上一味‘夜未寒’，大概四五天就会醒过来了。”

　　“我知道了。”墨吟晚点点头，忽又想起什么似的皱起眉，“夜未寒虽然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却是长在极寒之地，现在你叫我去哪里找？”

　　“那是你的事。”翻了个白眼，凌绯衣正准备下车离开，想了想又停下来，从袖中拿出一方丝帕递给她，“算了，我好人做到底，你带着他拿这个去京城找凌潇吧，他那儿有。”

　　墨吟晚接过来，只见那帕子除了材质是罕见的雪蚕丝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没有寻常的花纹图案，只在左下角绣了一个小小的篆体“衣”字，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