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与浮士德》楚云闲

1、堪惊梦

　　“他去那个世界里了？”克里斯多夫博士从门后慢悠悠走了出来，脸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慈祥的面容上布满深深浅浅的皱纹，眼神中却充满了睿智。

　　“昂，前脚刚走您就出来了。”云念靠在椅背上，将腿架在面前的柜台上，漫不经心打着游戏，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操作，两秒后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痞气的笑容，扬了扬眉梢，显然是赢了游戏，他关了手机收了腿，好好坐了起来。

　　克里斯多夫博士扶了扶眼镜，很慈祥地笑了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您一般不是不出来吗，而且您今天看起来很兴致很高哦，是有什么事吗？”云念撑着脸，有些好奇地问。

　　克里斯多夫博士抬头看了看便利店外边蔚蓝的天空，说：“我有预感，这次的世界会出些事。”
　　撑着头的少年神色顿时凝重了几分，坐直身体，一改先前的随意：“出事？那您不早说？早说我也去啊！”
　　克里斯多夫沉沉看了他一眼，云念察觉到自己的语气，默默收敛了气焰，闷闷地说：“可这次只是要送一封信，照理来说不会太难，而且江亓喣那么强，他不会真的出什么意外吧。”

　　克里斯多夫收回目光，露出一个很轻松的笑容，目光中带着笑意望向旁边的门：“别担心，他只是会遇见一个有意思的人。”
　　云念：？？？您讲话大喘气啊？

　　说完这话，克里斯多夫便不再开口，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像是在休息。
　　云念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但看他这幅模样，还是选择闭了嘴，毕竟他从来猜不透克里斯多夫博士的心思，既然对方看起来一点都不慌，那就说明江亓喣没什么事。
　　克里斯多夫博士安详地闭着眼，云念又恢复了先前的吊儿郎当，便利店外人来人往，偶尔刮过一阵轻风，门上挂着的风铃奏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
　　外边雨哗啦啦地下着，水珠顺着屋檐流淌下来，落在青石地面上。
　　屋里，江亓喣穿着月白色长衫坐在窗台上，背部抵着冰冷的玻璃，雨滴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水滴映着屋里的火光。

　　火光中的怪物渐渐融化，尸油滴在滚烫的地面上，他们不甘心地尖叫着、挣扎着，还有的伸出焦黑的手指，试图靠近江亓喣，但都被烈焰吞噬。
　　江亓喣撩起眼皮，眼尾泛起两道不深不浅的褶皱。
　　火星燎到他的衣袍却并没有燃着。
　　他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在怪物尖锐又凄惨的叫声中轻声说：
　　“永别了……”

　　话音融进肆意燃烧的火焰里。
　　火焰、怪物、喧闹声陡然消失殆尽，融入茫茫夜色。
　　烈焰笼罩的房间像是猛地浸入冰冷的海底，幽幽的月光洒在屋里，清冷一片……

　　突然安静下来的屋子和刚刚形成鲜明的对比，江亓喣撑着窗台，冷恹恹地侧头望了眼窗外，只一瞬就收回了目光。
　　火焰并没有损坏屋里的东西，他在屋里翻了片刻，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信，眉头皱起来。

　　先前在二十三号路的便利店里，外边的风铃丁零当啷地响起了，一位民国时期打扮的先生冷不丁出现在屋里，他面容干净，带着一副黑色细边圆框眼镜，穿着与这个时代不符的月白色长衫，手中拿着几本旧书，透着一股书生气，温和儒雅，就像是民国时期的一位教书先生。
　　这位先生说自己叫陈免，死前留有执念，希望江亓喣可以帮忙将信带给他在天津卫永江路二十八幢的妻子秀华，好了却心愿。
　　江亓喣没有多过犹豫，直接与陈免签了灵魂契约书，也就是灵契。
　　当他完成灵契时，与他签灵契的人会抽出一部分灵魂，化作一样物品赠予他，当做报酬。
　　签完灵契后，江亓喣随便开了扇门来了陈免所在的世界，可现在，在陈免家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信，现在多少有些不爽。

　　屋外的雨哗啦啦下着，发出聒噪的声音，一道闪电劈过，阴森森的屋里被映亮了片刻，随之而来的是轰鸣的雷声。雷声过后，世界仿佛都静了片刻，江亓喣听见了一阵细碎的声音，就像在脚底下一般，只一瞬，这声音就有被雨声给遮掩住，仿佛只是错觉一般。

　　“咚咚咚——”江亓喣俯身敲了敲地板，木质的地板发出空灵的响声，很明显，地板下还有空间。
　　江亓喣在地毯下找到暗门，干脆利落地掀开暗门，下方类似于地窖，一股腐烂腥气的气味涌上来，像是屠宰场的气味，江亓喣撇开脸，散了散空气，没有多过犹豫就跳了下去。

　　地窖里布满浮尘，黑乎乎一片，江亓喣什么也看不清，伸手打了个响指，手中便不知道从哪里多出一个油灯来，灯火摇摇曳曳，勉强照亮一片区域。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地窖里格外明显，一团黑影猛地从江亓喣脚边窜过，江亓喣将油灯往下放了放，照清楚了地面——地面上布满干涸的血液，几只老鼠窜来窜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再往前几步，密密麻麻的老鼠聚集在一处，而他们身下是血肉模糊的陈免。
　　啃声血肉的声音此起彼伏，拳头大的老鼠贪婪的趴在陈免身边，血液和碎肉洒了满地。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江亓喣看到这密密麻麻的老鼠也感到头皮发麻，胃里翻涌着，忍着恶心。

　　油灯的火光晃了晃，陈免的尸体旁有金属光泽一晃而过。
　　江亓喣眼皮狂跳，举着的仔细看了看，在模糊的血肉和鼠堆里看见一个铜制的小盒子，盖檐下露出一点白色，就
　　像是……信纸。

　　江亓喣：……
　　艹，老子不幹了！

　　好吧，也就是口嗨口嗨。

　　江亓喣忍着恶心用了点手段将盒子拿了出来，拿出信后，确认了是陈免说的信就准备离开。
　　转身时他手里的油灯晃过，火光映亮了陈免的眼眸，江亓喣不由顿了顿，陈免的尸体呈这幅模样，显然是被人杀害后丢到地窖后再引来老鼠啃食的。

　　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江亓喣有些感慨，不过他只负责送信，陈免的死因与他无关，他也不准备耗费时间。

　　蹲在地窖的边缘，江亓喣关上暗门，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打算随意开一扇门直接去天津卫，却发现有一道长长的影子从身后落在面前。

　　“别动。”一个带着些轻佻、戏谑的声音响起，冰冷的小刀抵在江亓喣的颈脖之上
　　江亓喣警惕地眯了眯眼，弄明白现在的情形后，轻笑一声：“你觉得这样就能控制住我？”

　　“当然不啊。”背后的人语气里透出一股顽劣的调皮气息，很随意地收起了架在江亓喣颈脖上的刀，笑嘻嘻绕到江亓喣前方。

　　江亓喣却愣了愣，因为——
　　面前的少年明显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物，他穿着潮流的现代服装，颈脖上挂着白色的耳机，白色的短发清清爽爽，皮肤冷白，五官带着锋利的少年感，此时他正带着痞气的笑容，露出右侧的小虎牙，唇边还有小梨涡，透着一股顽劣的可爱感。他纯白色的睫毛下，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目光落在江亓喣脸上，笑意更甚，浑身散发着更为浓烈的危险气息。

　　江亓喣垂眼看着少年手里把玩的小刀，眼尾压出两道薄薄的褶皱，随后他抬眼对上少年的目光，眼底一片冷冽，似是雪原中常年冰封的河水，没有一丝温度。
　　目光相接的一瞬间，白发少年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灰蓝色的眼眸在油灯的映照下，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折射出浅淡的黑色光晕，像是藏了另一个人，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江亓喣扬了扬眉梢，示意对方开口解释。
　　少年轻笑一声，嗓音沉沉地说：
　　“唔，我有点中意你啊。”

　　江亓喣：“……”拿刀架在脖子上的那种中意吗？
　　也许是他这一刻的情绪没有很好的收敛，表情的变化毫不保留地落入少年的眼底，少年纯白的睫毛颤了颤，将两只手臂压在他肩上，毛茸茸的脑袋十分亲昵地抵在他的颈侧，低头闷闷地笑。
　　白色的发丝软软的，蹭在江亓喣的下颔和颈侧，像是恼人的柳絮，惹人心烦。

　　“你还要笑多久？”江亓喣目光下垂，在他的角度恰好看见少年的锁骨下的纹身“Peccatum et Fall”，黑色的
　　字母像是西欧世纪魔法书上诡异的咒语，被烙在锁骨下冷白的皮肤上，无比扎眼，江亓喣顿了顿，移开目光，语气一片冰凉：“你不会说，拿刀抵在我脖子上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力再这样趴在我脖子上笑？给我起开。”

　　话音落下时，江亓喣伸手试图推开伏在肩膀上的人，出乎意料的是，少年看着消瘦劲却大得很，他居然没能推开对方。

　　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在他颈侧埋的更深了，在江亓喣看不见的地方，少年唇角勾出一个邪气的笑容，露出右侧的小虎牙，顽劣地说：“bingo！就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力哦!”
　　“真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你，但看见你脸的那一刻，我就觉得……”少年用鼻尖蹭了蹭江亓喣的颈脖，语气里带着不清不白的暧昧气息。

　　“觉得什么？”江亓喣冷静地说。

　　少年轻笑一声，温热的气息尽数打在江亓喣的颈脖上，说：“我就觉得，应该把你压倒在身下，狠、狠、地侵占你，直到你眼尾发红，颤着声音向我求饶为止。”
　　话音刚落，少年就咬上江亓喣的颈脖，尖锐的虎牙在颈侧狠狠地磨了一下，留下暧昧的牙印。

　　江亓喣瞳孔骤缩，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短刀抵在少年清瘦的背部，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捅入对方的心脏，这柄刀的刀刃在微弱的火光下泛着寒意，而刀柄上刻着“云念”二字。

　　“唔，这么凶？我老大找我了，但我们还会再见的，下次再来找你玩，bye！“刀刃将要刺入的一瞬间，少年瞬移出来，身形出现在院子里，滂沱的雨水声嘈杂，却也没盖住少年独特的嗓音，沾染着水汽的声音就这样落入了江亓喣耳中。
　　江亓喣眼眸微微眯起，只见雨中的少年张狂又嚣张地用两根手指比了个敬礼的手势，消失在雨中。
　　“最好别让我再遇见你。”他摸了摸颈侧的咬痕，油灯的火花在眼底跳动着，漂亮的眼眸流露出危险的气息。

　　***
　　漆黑的雨幕之中，一个戴着黑色兜帽的人孤挺地立在其中，帽檐拉的很低，面庞隐匿在黑暗之中，像是古欧洲魔法书里的黑巫师，周身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见到他的那一刻，白发少年眼底的笑意尽数褪去，变得兴味索然起来。

　　“你不该这么早去找他，你们的见面应该更晚一些的。”兜帽下响起沙哑的声音，气息危险却又虚弱。
　　“唔，没办法，谁叫看见他脸的那一刻我就这么喜欢呢。”少年狠狠磨了一下牙，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将目光落在对方的身影之上。

　　“……是吗？”对方的声音透过雨幕轻飘飘的落入少年耳中，他眉头不禁跳了跳，准备开口说什么，却看见对方转身用苍白的手指拉下了乌黑的兜帽，先前隐匿在帽檐下的面容就这样轻易暴露在湿冷的雨汽中。
　　少年在看晴他脸的那一刻瞳孔紧缩，要说的话也全部抛之脑后。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这一瞬间亮的晃眼，四周的一切都像镀上一层寒芒，令人毛骨悚然。
　　“希望你可以乖乖按照计划行事，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对方的声音轻飘飘落下，随后，天边炸响一道惊雷，少年愣愣地回神，冰凉的雨水顺着他的指尖滑落，周围陡然间充斥着浓厚的黑暗，化不开、消不掉，而对方却似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片浓厚如水的黑暗中。

　　雨水打在少年身上，他发梢、眼睫都挂着水滴，顺着下颔滑落，积聚在锁骨上，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指指尖一片苍白，但却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栗着。

　　阴冷的月光模模糊糊落在少年眉眼间，他舔了舔右侧的虎牙，露出一个森然又有些疯狂的笑容，极度兴奋的原因，他的声音甚至都有些颤抖。
　　他说：“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