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梨》辞千山

19、内心

　　临睡前，谈适照例给孟言送来一杯牛奶，孟言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琢磨半天今晚的事情，最终也没把那句话问出口。
　　甚至谈适把牛奶放下之后，孟言什么都没说，就这样生生看着他走出去了。
　　她很少有这种尴尬着犹豫的时候。

　　别人对孟言的评价总是“大大咧咧”，甚至说她可能连别人的喜欢都感觉不到。孟言一直觉得这话是玩笑，而在今晚之后，她突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谈适了。
　　捉弄她？谈适应该没有这样的闲心。
　　喜欢她？孟言猛地颤了下，把自己在被子中埋得更深了。在所有答案中，她最不想承认的就是这个。

　　本着与其为难自己、不如为难别人的想法，孟言当即拿出手机，给黎泱发了消息。
　　黎泱大概是在玩手机，立马给她回了电话。
　　怕被黎泱猜出来，孟言挂断，回了她一句“不方便！”

　　“有屁快放。”
　　孟言打出“我有一个朋友”的开头，想了想最近网上好多人的吐槽，赶紧又把这几个字删了。

　　“我最近看了一本小说，”孟言停了下，接着打字：“里面的男主从来不管他朋友穿什么，直到有一天那个女生去和人聚会，男主突然把她打扮的非常漂亮，最后接她回家。”
　　“你说这是什么心理？”

　　黎泱隔了一会儿才回她：“坐不住了呗。”
　　“下一步应该就是男主吃醋，无能狂怒，奈何没有合理的身份，最后忍不住了，霸王硬上弓……‘他红着眼眶，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在墙上……说着亲我一口，命都给你……’哎，都是套路。”
　　孟言瞪着眼睛，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谈适说这句话的情景……

　　算了！
　　有的人还是活在回忆中吧！

　　和黎泱扯了半天，孟言终于撑不住了，上下眼皮直打架，终于放下手机，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睡醒之后，谈适又不在家。
　　孟言和冯茵约了出去看电影，她也没告诉谈适，玩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家。

　　回去时本以为谈适不在，毕竟他经常加班，而且没事就去他那个公寓里住。
　　但当孟言到家后，直觉房间气氛有些不对。她一抬头，就看见于叔祝她自求多福的表情。

　　谈适在家。

　　孟言换好鞋，走过去小声问于叔：“他在家呢？”
　　于叔向上指指，“早就回来了，问了你好几遍。”
　　孟言拿出手机看看，消息一条没有，未接来电上也没有那串熟悉的号码。
　　他问哪门子的好几遍？

　　既疑惑又心惊胆战，孟言赶紧上楼，直奔谈适的书房。
　　敲开了门，却发现谈适不在。
　　她朝里走了几步，站上阳台倚着栏杆，天马行空地想谈适不会从这里跳下去了吧。

　　“你舍得回来了？”不知吹了多久的风，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孟言回头，看见的是谈适平淡的脸。
　　没有笑意，却也让人感觉不到怒气。
　　就是这样淡淡的，仿佛什么都不在意，对世上所有事物所有人都释然了的感觉，好像谈适本该就是这样。

　　自觉理亏，孟言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说：“你今天回来倒早。”
　　谈适不理她，转身就走了。
　　那句“舍得回来”的话说得没头没尾，就那样丢给孟言。说话的人一身轻松，那话却狠狠砸在她身上。

　　孟言心中有些没理由的心慌，可她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什么这样，身体只能遵循本能地追上去。
　　拦住他。
　　内心有一道声音告诉自己。

　　“我……我不是故意的。”孟言听见自己干巴巴的解释。
　　她张口，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谈适在别扭什么她也想不过来，现在她的脑子就像小时候被推上台表演，那一瞬间的突如其来灌满整个身子，让她动弹不得。
　　“……下次不这样了。”

　　孟言一直低着头。
　　如果她抬头，就能撞上谈适盯着她的执拗的目光，像野兽一般，好像要把人拖进去，溺死在这片深渊里。
　　“随便你。”谈适扭开孟言的手，自顾自地回了卧室，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印象里，谈适好像从来没这样生过气。
　　不，他生气也不是这样的。
　　孟言初中时曾去谈适的公司找过他，彼时他正在开会，孟言就在休息室里等他。
　　会议结束时，谈适带头走出来，西装一抖好像灌起了风。孟言本想等会调侃他，一看到他板着脸和人说话，身边的人也一脸战战兢兢的模样，心想这应该就是谈适生气的样子。

　　不过生活中谈适生气的样子她没见过，也不好枉下定论。
　　所以这到底是不是生气，孟言也摸不清头脑。直觉告诉她现在最好不要去找谈适，因为他看起来是需要静静的样子。

　　孟言回到房间后坐在床边，时间已经很晚了，按理说她要睡觉了。
　　可刚才发生的事一幕接着一幕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光想着这些，她就没有心情睡觉。

　　为什么最近的谈适看起来这么反常呢？
　　他好像不太快乐。
　　然而此人的喜怒哀乐从不外显出来，孟言转念想，他可能只是看到自己才不快乐。
　　这是为什么呢？

　　想不出来答案。

　　孟言默默地把手机充上电，人钻进了被窝里。
　　呼吸着熟悉的味道，她闭上双眼，又想到了自己。

　　我好像也有点反常。

　　从谈适生日那天没头没尾莫名其妙出现的被称为“赠品”的戒指，到跨年夜那天晚上自己对于他的到来的默许。以及每一次陈与愿出现时自己内心不愿承认的那点儿不适，和零星的祈求那两个人再不见面的不堪终于在此刻呼之欲出。

　　孟言猛地睁开双眼，深吸一口气。

　　我好像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