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渡》放也去林

2、算不上的暗恋

　　梁引岑又新开了一间包厢，反正最终也不是她付钱。多的是人抢着帮她付。她从口袋里摸了摸，掏出烟盒又抽出一根细烟塞进嘴里，打火机声一响便要凑上去点火。
　　陈渡深却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梁引岑顿了顿，将嘴里的烟吐掉，皱着眉看向陈迢之，忍无可忍的怒骂：“你是不是有病？”
　　“我闻不得烟味。”陈渡深看着她，声音很轻。
　　听起来竟有点像无奈。
　　“你闻不闻得管我什么事？”梁引岑挣开陈渡深的束缚，伸手便又要去拿烟。
　　陈渡深依旧望着她，梁引岑感觉到不自在，烦躁的将刚拿到手的烟一扔，嘴里低骂一句：“麻烦精。”
　　梁引岑并非不知道陈渡深有一定可能在装鬼。毕竟他以前浑的时候，吸烟喝酒可是比自己还要猛。
　　她只不过是不太敢赌罢了。
　　“我有胃病。”陈渡深看见梁引岑眼底的无语，开口解释，“所以那些东西早就戒了。”
　　听得他这一番话，梁引岑也只是随意敷衍的点了点头。什么也没再说。
　　陈渡深眼里却是极快的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情绪也仿若突然低沉下来。
　　“所以你找我是为了什么？”梁引岑看着他。
　　“阿婆希望我们一起去看看她。”
　　“另外。”他继续说，“我要走了。”
　　“什么时候？”梁引岑眨了眨眼，没再去望陈迢之。
　　“后天。”
　　再无言。
　　很多时候，梁引岑是不明白自己的。她过于复杂纠缠，她的心被层层藤蔓缠绕，她挣不开来，她见不到太阳。她不清楚自己对陈迢之如今到底是怎样一个想法。她深知这是一个漩涡，不能跳不能进。她无比清醒却又无比混沌。她只是依旧会疼，依旧在听到陈迢之要离开的消息后，心头酸涩。
　　她真的是有在恨他怪他吗？
　　“那就明天去看阿婆吧。”她说。
　　她没有去询问他为何要这么急着离开，毕竟这一切说句实在的和她并没有太大关系。
　　陈渡深点了点头，整个人端正的坐着。过往的那些痞气尽是不见。
　　梁引岑看的复杂。
　　时间是指端烟火、是满天飞雪。陈渡深的不解释，就是导火线、火棒。她只会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要警醒。
　　气氛又跟着冷却下来。
　　梁引岑站起了身，看着陈渡深问了一句：“还有事吗？”
　　陈渡深是想说些什么的，却偏偏每次都是欲言又止。梁引岑看在眼里，也没去追问，伸手去拿扔在一旁的烟盒站起来准备离开。
　　“你”陈渡深紧跟着站起身，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抿了抿唇，淡淡的说了一句：“一起离开吧。”
　　也就是这一瞬间，梁引岑恍惚了起来。她好像见到了三四年前的陈渡深，那个年轻气盛，看谁都不爽，浑身一股混子劲的陈渡深。
　　“好。”她点头。
　　朝着门外走去。
　　梁引岑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转身去了另一个包间。陈渡深自然而然的也就在外面多等了一会。
　　陈渡深倚着墙站着，右手接着电话，时不时说上那么几句。左手夹了根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燃的烟。他眉眼低垂，浑身一股阴郁劲。
　　梁引岑出来的时候，他刚好挂电话。左手间的那根烟也早就在十几分钟前掐灭。
　　他站好，和梁引岑并肩。
　　梁引岑望了他几眼，没什么多余表情，直接就往外走了去。
　　他紧跟而去。

　　梁引岑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转身去了沈浣那里。
　　陈渡深也早就在半途中有事离开。
　　对于这，梁引岑没太大反应。只是盯着陈渡深后来发的消息沉默了半响。
　　她只是觉得，犹豫与纠结，放下与离开，要人命。

　　梁引岑是没打招呼离开的。
　　她刚到沈浣家里的时候，就有电话打来了。梁引岑随意敷衍了几句，便也算了事了。倒是手机那头，不断有人喝醉起哄。
　　大多都是什么，梁引岑为了男朋友抛下他们。甚至，说句可笑的，梁引岑仿佛间好像还听见了陈渡深的声音。
　　不过，也怎么可能的事。这圈子，陈渡深几年前就不混了，人家现在属于那种正人君子作风。
　　外面霜雪下的大，梁引岑肩头落了不少。
　　沈浣刚出来的时候，就见梁引岑搁那拍着肩头的细雪。眉眼间好不平静。
　　“你丫就是一神经病。”沈浣话不过脑，气的太厉害，直接就骂了出来。
　　前几个小时直接夺门而出，如今又一副落魄样的回来。
　　沈浣看在眼里，就有嘲讽梁引岑的意思。也就顶多是她那副表情还算正常，反应不大。
　　梁引岑没管她，依旧细细拍着肩头上的落雪。拍的差不多了，就直接迈腿走到沈浣身前，抬眼望着她，语气有些颓：“陪我出去喝一杯。”
　　“不去。”沈浣拒绝。“你身上一股酒气，一看就是才喝完。这会又要我陪你出去，真是脑子有病。喝不够。”
　　沈浣使劲嘲讽。
　　梁引岑轻飘飘的望了她一眼，沉默了一瞬，随后便红起了眼眶，转变之快使沈浣也有些猝不及防。
　　沈浣瞬间着慌了起来，语气也有些乱。
　　平日里看起来那么傲气的两个人，这一刻却也是在无奈面前被轻易击溃。
　　“你莫名其妙的红眼眶干什么？”沈浣拧着眉，恼怒不成样的望着梁引岑。语气里却是藏不住的担忧。“不就是出去喝一杯嘛，走，我们现在就去。”
　　说着，她就去拉梁引岑的手。
　　梁引岑没动。
　　鼻头跟着抽了抽，随后便挣开沈浣的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了一个烟塞进嘴里，解释：“眼里进雪了。”
　　语气平淡自然。
　　沈浣却是轻嘲：“骗谁呢？”
　　梁引岑没再说话，默了一瞬抬腿走了。
　　沈浣望着她的背影，眸光不断暗了下去，随后迈腿跟上。
　　“你每次心情不好都会来这吃碗面。”沈浣一边拌着面，一边朝梁引岑说着话。
　　梁引岑却是答非所问，她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你放那么醋，不怕酸吗？”
　　沈浣冷笑了声：“别转移话题。”
　　“并没有。”梁引岑否认。“只是突然想吃了。”
　　她依旧没有抬起头。
　　沈浣看不清她的神情，也懒得去深究，随随便便的就回了句，“随你。反正难受的不是我。哭泣的也不会是我。”
　　“如果是以前。”沈浣忽然说着，“我是真的不会想到有一天你梁引岑也会因为一个男人而伤心难受。毕竟你这个人以前的时候不会谈恋爱像个小白羊，现在玩花的不行，片叶不沾身，从不主动追人。但无论哪种，你都不像那种为了爱能不顾一切的人。所以我不明白。梁引岑，陈渡深到底有什么好的？又或者你真的有那么爱他吗？”
　　她停下手中动作，认真的望着梁引岑，仿佛要看穿她一样。
　　梁引岑抿紧了唇。
　　沈浣继续说，“我并不是觉得，你喜欢陈渡深的时候不能和其他男生谈恋爱。但这样来说的话，你这爱多少就有点廉价了。所以，梁引岑，你明白吗？你其实不一定真的很爱他，可能就是你给你自己加了一层枷锁，你自己不肯放过自己。你自己觉得，你必须喜欢他。但事实上，你并没有那么爱他。这只是一种臆想。”
　　沈浣一字一句的说。她的声音平缓。
　　梁引岑的手直直颤动。
　　她想解释。可又该如何解释呢？
　　沈浣说的都是事实。她确实在喜欢着陈渡深的同时在和别人谈着恋爱。即使最过的举动也不过是牵个手。即使她同意和那些人谈恋爱的初衷也只是为了看一看陈渡深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好像，这一切说出来并没有什么意思。只能像是一场多余的、欲盖弥彰的解释。听上去，无论怎样，都是虚假。
　　沈浣看着梁引岑的反应，犹豫了一瞬才继续说：“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什么。你也不要过多的去解读。这样的话就完全没有意义了。我只是看着你最近一直被陈渡深影响，实在看不下去，才想告诉你。让你看开点。你并不是一定喜欢他。这只是你脑子里偏执的思想。”
　　“错了。”梁引岑说，“这并不是臆想，这不是强加，我对他是真的喜欢。”
　　多余的话，梁引岑并没有再说。
　　她只是在最后强调：“确实，你猜的不错。我今晚心情不好的确是因为他。但也就这样了。”
　　“是想说自作自受吧？”她打断沈浣。
　　一双眼静静的望着沈浣，看的沈浣有些不自在。
　　她继续说，“我和他认识了很久。”
　　“蒋随庭也知道他。”
　　“很久之前，我不混圈子。”梁引岑吸了口气，扯了扯唇角，没在中规中矩的坐着，语气也多少有些自嘲的起来。她的眼睛望着不远处吱啦吱啦的旧风扇，陷入回忆。
　　最终将自己和陈渡深的过往告诉沈浣。
　　“我以前性格自卑，长的也不行，成绩也不优秀，家庭更是一言难尽。就那种小透明型的。谁都可以欺负我一把。初三的时候运气好，擦边上了个公立高中。”她不在意的说，“高一刚开学的时候，我就被校园暴力了。原因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吧。后来每日暴力我就成了他们的日常。”
　　“这样的时间多达一年。那一年，每一刻我都想去死。于是在一个下午，风和日丽的，我去风吟江准备跳河。”
　　“结局，你应该猜到了。我没死。救我的那个人是陈渡深。”
　　听到这，沈浣有一点明白为什么梁引岑对陈渡深执念那么深了。
　　梁引岑看着沈浣的反应，笑了一下，“你该不会以为就这样我就喜欢上了他吧？”
　　沈浣有些疑惑，梁引岑这话似乎和她猜想的不太一样，她反问：“你这什么意思？”
　　“我被他救下来以后，他什么也没说一把就给我扯到了桥边，使劲把我往桥边推，桥拦抵在我身前，抵的我疼得厉害。偏生，我那个时候，心就像死的一样，也不吭声说一句疼的话。最后他突然就给我松了下来，我滑坐在地上，眼泪直流。而他看着我，只说了一句，‘你跟着我吧。’。”
　　“我那个时候并不懂他这话什么意思，也没应他。偏生他却像赖上我了一样，整个学校都开始知道我是他陈渡深的人，我和他陈渡深有关系。自此，没人再敢欺负我。我也跟着他学会了狠戾，狡诈。”

　　但是这些都不是最痛苦的。
　　梁引岑垂下了眼，轻嘲的勾了勾唇。笑出声。

　　最痛苦的是，当你发现你努力追逐一个人学习他的性格、爱好、语气、行为，当一切都要大成你想要窃喜时，他却将这些弃之如屣。变成了干干净净的模样。自己却一身恶习，浑身上下斗散发着股不学无术的气息。

　　而你从来都没有靠近他分毫。

　　“他知道你被校园暴力了？”沈浣问。
　　“我不知道。”她说，“但我猜测他应该是知道的。”
　　“因为后来，我见他将那群女生拦在学校门口打了一顿。就那么赤裸裸的。”
　　那时在学校门口，她站在一旁，陈渡深和一帮男生还有几个女的堵着那几个女生的路，没人敢上去拦。而陈渡深更是直接拉过她，告诉所有人，她，梁引岑是陈渡深罩的人。
　　“所以，这才是你喜欢上他的理由？少女在春心萌动的时期遭受了暴力，后来有一个恣意少年横空出现保护了她？忒玛丽苏了。”沈浣搁一旁笑。
　　梁引岑掐灭手中的烟，睫毛扑簌，“不是，我那时并没有喜欢上他。连感谢都没有。只想逃离。只不过后来，熟悉了，他的兄弟们也一直打趣。甚至于那次，被人拦着，说和陈渡深的关系。”
　　“你当时怎么回答的？”沈浣好奇。
　　这场对话已经渐渐演变成一场询问。
　　有问有答，有头有尾，只不过这问的内容却不一定有终。
　　梁引岑一时没开口，笑了笑，才道：“我告诉那几个女生，‘我喜欢陈渡深，所以你们觉得我和他什么关系？’。”
　　“所以你那个时候是真的喜欢他吗？”
　　“不是。”梁引岑说。“只是觉得好笑。”
　　到最后，沈浣也没有问出梁引岑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陈渡深。而关于他们之间更多的事情，也只被梁引岑讲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
　　不过，这倒也像梁引岑一贯的作风。每当讲到关于陈渡深的事情后，她便草草的遮掩过去。不愿多谈。不想别人知道他。
　　这或许就是一种私心。
　　这个人我一个人知道就好，一个人见过就好，一个人喜欢就好。
　　但偏偏事与愿违，这样的人最是引人注意。
　　沈浣也没有再去询问，只是凝重的看着梁引岑。搞的梁引岑有些想笑。
　　她说：“梁引岑说事说一半是要遭报应的。”
　　对于这话，梁引岑也只是笑，没去骂她。
　　她又说：“你这一半的话让我到底也不能明白你是因为什么最终喜欢上的陈渡深，但原因肯定不一般。而且透过你这话，我大概也算是了解了陈渡深以前就是一个痞气十足的校园头子那种。人缘好，相貌好。按照实际的，如果不是那个时候他主动招惹你，你这辈子都不会能和他有上瓜葛，而且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所以一定程度上，陈渡深也可以算是你的一个贵人。但也就这样了。所以你得看清。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即使现在，你混的不错。和他当初一样了。但那又怎样？他现在又岂不是更好。你改变那么多，接触到的也只是他当初轻而易举就得到的东西。你应该明白，他为什么值得你挂念到现在就是因为他优秀，他优秀到又让你念念不忘的资本。而换句话来说就是你依旧不行。你依旧不如他。就如你几年前最开始遇见他的时候一样。不是一路人最终不是一路人。纵然，有那么些个意外出现。但是梁引岑你敢保证你就是那个意外吗？你敢说，陈渡深喜欢你吗？不，你不敢。你直到现在也不明白他当初为什么说出那句话，你直到现在依旧是自己一个热脸贴冷屁股。直到你最后困在这场局里，迟迟走不出来，到最后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谁也说不准。或许是光明灿烂的未来，你得偿所愿，也或许是两头皆空。毕竟人类怎么说，以前向往以后，以后怀恋以前。最终赖以活下去的信念，靠着的还是以前从不值得珍惜的东西。这完全就是一种悲哀以及一场循环。所以我不希望梁引岑你也变成这样，不管怎么说，不管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喜欢上的陈渡深，总之就是，你现在能抽出身最好抽出身，陷的太深到最后得到的也只会一个字——‘惨’。”
　　“这也不是一种悲观的话，有时候就是要看清现实。你不能因为那些个例外，就以为自己也是那样的人。我不能否认的是，陈渡深或许对你不一样，但是你分不清那是不是喜欢。或许他也分不清。不然你也不会这样失魂落魄的回来了。”
　　“梁引岑，我就一句话。我就希望你看开点，别在一个人身上栽死了。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你得做你自己。感情这玩意，你就当放屁。”
　　沈浣说了十几分钟的话。
　　梁引岑一直望着她，也不打断，也没其它反应。直到沈浣说完，她才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起身离开。
　　沈浣盯着她的背影，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纵然她说的再如何大道理，梁引岑也不会回头。
　　一条黑暗道，她要走到头。那知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