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心革面，重新做攻》江之祀

29、锚点

　　莫寻抱着陆盛，经过一片狼籍的办公室的时候从一堆凌乱堆叠在一起的衣服下勾出了车钥匙，然后大步走进电梯，直接坐到地下停车场。

　　他动作有些艰难的翻动手腕，套在手指上的钥匙环转动一圈，落到他手心。他把陆盛安置在副驾驶，扣上安全带，才迅速坐到驾驶座上点开刘特助发来的医院定位，打开导航。

　　莫寻刚才给刘特助发消息就是告诉他陆盛发烧了，问他有没有可靠的医生的联系方式，毕竟陆盛的身份不太一般，莫寻又是公众人物，不能带着他乱投医。

　　刘特助被陆盛派出去处理些事情，收到消息后也着急。可他现在人在外面，就算是插上翅膀，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只能火速联系好医院，把地址发给莫寻。

　　陆盛有私人医生，但是私人医生又不是随行军医，不可能走到哪跟到哪。刘特助倒是能联系医院派人到公司里去给陆盛看病，不过莫寻根本没考虑这个选项。医院里面设备齐全，医生也多，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容易应对，傻子才会让人家医生这么晚拎着医疗箱跑这一趟。

　　其实车祸身亡造成的心理阴影莫寻还没有完全克服，夜晚开车的时候多少会有些影响到他的情绪，只是他藏得住弱点，平时半点没显露罢了。现在陆盛还发着烧坐在副驾驶，他脸色更冷，薄唇抿得发白，注意力高度集中。

　　他全神贯注地目视前方的道路，一言不发，整个人透出一股冷冽孤寒的感觉，看起来格外的不好接近。只有等红绿灯的间隙他转头皱眉察看陆盛情况的时候，才多出几分真实的人气儿。

　　陆盛从刚才到现在，出乎莫寻意料的没有任何反抗和拒绝，任由他把他抱下楼，塞进车里。

　　陆盛能清楚感受到身体的感官在高温中逐渐变得迟钝，只剩下口渴无力的虚弱感和阵阵的头疼。太阳穴不断抽痛，像是有玻璃管在搅动，搅得他意识难以集中。一波波尖锐的疼痛中，反而让他恢复了片刻的清醒。

　　他没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莫寻开车时冰雕似的冷然精致到不像真人的侧脸。

　　眼见着绿灯在前车开走的下一秒变红，莫寻踩下刹车，唇角压得更低，烦躁愈甚，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淡定。

　　红灯这种东西，平时没什么存在感，只有在堵车和赶时间的时候格外磨人。而且最玄学的是，着急的时候但凡撞上了一个红灯，往往接下来就会有一排红灯等着，时间一个比一个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莫寻手指无意识地曲起，敲击着方向盘，转头看向陆盛时，不偏不倚地看进陆盛因头疼而微蹙的眉头下异常清醒的一双眼睛。

　　陆盛俊美的面容上还覆着一层晕红，眼尾红色更重，稍稍柔化了他眼睫和眼尾处过于锋利的线条，漆黑的瞳孔里朦胧混沌的水雾不知何时散尽的，变得深邃莫测起来，定定地凝视着一个人的时候给对方以很强的压力感。

　　车窗外夜色深沉，前方红灯的光影和旁侧炽白的车灯照进封闭的车内，在前排两个人的脸上切出清晰的明暗交界线。

　　陆盛稍微坐直了一些，安全带被扯动绷直，他偏头，背对窗外明亮的车灯，五官线条和表情都突然晦暗起来，像是蒙着一层暗色的纱布，只有来自上方的细碎红光透过车前玻璃落入他眸底，映得那双凌厉眼眸专注又执着：“我问什么都行？要什么你都答应？”

　　高烧来得措不及防，他烧得晕晕乎乎，现在也不是很能想起来刚才都发生了什么，甚至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难过。他唯一清楚记得的，就是莫寻说的这句话。

　　莫寻看到他的眼睛，恍惚了一下，敲击方向盘的手指突然就停下了。

　　这些日子的拍摄中，他早已习惯了在陆盛的注视和声音中调整情绪和状态，从角色中出戏。

　　陆盛看着他的时候，眸光和神情总是很认真专注，就好像无论他给出怎么样的回答说出什么样刻薄的讽刺他都能够完全的接受容纳，都会一直站在他这一边。这是一种无条件的积极关注，源于陆盛对他无条件的偏爱。

　　无论是以前的恶语相向冷漠以待，还是现在尝试着在他面前剖析心绪袒露情感，在陆盛这里，莫寻从来不需要伪装。

　　仅仅是想到这个事实的存在，莫寻积累了一整天的负面情绪就像是掌心中的一捧冰雪，在夏日盛大明朗的阳光下迅速消融。温热的融水细密轻柔得渗入指缝，一滴滴落在地上，最终在无声炽热的白昼中消弭于无形。

　　早就该知道了不是吗？

　　莫寻想。

　　离不开对方的人从来就不是陆盛，而是他。尤其是在发现了陆盛试图藏匿却无时无刻不在向全世界宣告的爱意之后，他更加离不开他了。除了陆盛，没有人会比他更无私更真挚的爱着他。

　　莫寻没有亲人，也没人曾教过他怎么样去爱人。他小心翼翼，心思算尽，利用自己所有可以利用的筹码拼尽全力的想要逃离曾经弱小好欺的梦魇，最终却溺于虚无的美好。但是如今，只要想到有那么一个人始终毫无保留的爱着他，他就能在镜头构造的虚幻和现实中找到真实存在过的痕迹，就有勇气丢弃幻想，正视真正的自己。

　　他是他的锚点，也是他的彼岸。

　　莫寻也微微前倾身子，偏头看着陆盛，车窗外一辆车子正好经过，一张完美精致的脸在明亮的光线下纤毫毕现，阴影如潮水褪尽。他笑了笑：“我说过的，不会再骗你。”

　　红灯在这一刻结束倒计时，跳转到通行无阻的绿灯，莫寻立刻重新看向前方，启动车子，语气轻松道：“不过得先等你烧退了。讳疾忌医的病号没有和我谈条件的权利。”

　　陆盛看了他几秒，靠回椅背，绷直的安全带骤然一松，将他稳稳固定在座位上。

　　陆盛抬手揉着太阳穴，不满地嗤声，继续嘴硬：“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太难闻了。发烧而已，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我又不是纸糊的。大惊小怪。”

　　陆盛从小就不喜欢去医院，所幸他身体好，很少生病，平时小病小痛吃点药就能好。不过他不想去归不想去，嘴上说是这么说，事实上，对于莫寻明显是在关心在意他的表现还是让他很受用。

　　莫寻不惯着他这讳疾忌医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坏毛病，冷酷通知道：“以后我每个月陪你去医院做一次体检。”

　　陆盛闻言一惊，手上的动作都停住了：“我就发个烧，不至于吧？”

　　他才二十出头，正值年轻，还没踏入需要定期体检的中老年生活吧？

　　陆盛犀利反抗道：“一个月体检一次，如果被我的竞争对手知道了，肯定以为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觉得星寰要完。”

　　莫寻听到不治之症四个字的时候表情一僵，笑容逐渐消失，视线余光幽幽飘向陆盛。陆盛这张嘴，有时候真的是气人得很，别人哪里痛，他越往哪里踩，一边踩一边扎刀子。

　　莫寻能冷静坦然地接受自己车祸身亡，甚至还能正常的继续开车坐车，但是唯独陆盛得绝症英年早逝这件事，他是怎么都接受不了，也不可能接受。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从一开始就对主角攻受心怀怨念，逮到机会就想讨回点利息。

　　他怕死，可比死亡更让人恐惧的是天地间只剩下一个人、无法选择也没有止境的孤独。而比这份孤独更可怕的东西，是失去。如果不曾拥有光明，就不会害怕黑暗。他已经拥有了独属于他的这世上最深重热烈的爱，怎么可能接受失去它。

　　莫寻一字一句咬得很重，是让人清晰可辨的不容置疑：“我陪你，每月一次，必须去。”

　　陆盛少见他这种强势命令的口吻，倒是意外不觉得冒犯，只是觉得新奇。他烧的温度不低，又开始新一轮的头疼乏力，见莫寻的态度那么坚定，他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费精力和他闹得不痛快，于是随口答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莫寻也不指望他多在意，反正有他注意着就行。心理学上有心理暗示的说法，有些人分明身体健康，在长期自己有病的暗示下患病率却会大增。这么想的话，陆盛不觉得自己身体有问题反而是件好事，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坦然面对有关自己不好的未来预言。

　　再说，看白月清今天的反应和傅流设的这个局，现在的剧情明显已经被他的横插一脚影响到，出现了偏离，这或许可以佐证原定的剧情也并非是绝对不容改变的。

　　只要可以改变，就代表有转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