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被催成墨未浓》如匪浣衣

3、君氏孤儿（上）

　　我赶到谷口时，那里已经围满了人，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好不容易挤到前面，我只见洪管家在劝一个少年。
　　他年纪看起来不大，稚气还未褪尽，异常明亮的眼中盈满痛苦，纵使洪管家百般劝阻，他仍是紧抿着嘴唇僵直地跪在谷口。
　　“君公子，你这是何苦呢？”洪管家似是无奈至极，“神农谷不收外徒是多年来的规矩，你即使长跪不起也不会有结果的。”
　　小少年倔强的跪在那里一声不吭，目光冰冷寂静，好像并未听到洪管家的劝阻，只是一动不动的跪着。
　　渐渐的，人也都散开了，他还在那里，小小的身子看着让人心疼。我摇了摇头，这是怎么了？这样一个可怜的孩子跪在这里，神农谷为什么不收留他？
　　我悄悄移到洪管家身边：“洪叔，跪在那的人是谁啊？”
　　洪管家叹了一口气：“君家的小公子。”
　　“君家？是武林世家吗？” 我好奇地问。
　　洪管家又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对我说：“君家的别君山庄在江湖上及其有名，因为君家的乾坤九式曾称霸武林，但这并不是主要原因。”
　　洪管家思索了一下，继续说：“据说君家的祖上有异能，可以窥知天命，预测未来。但得天命者不寿，君家没有一个人活得过三十岁。直到第二十三代家主君言以自身为祭品。才使君家逃脱了这个宿命。只可惜君家的子嗣一直单薄，现在又惨遭灭门……唉！”
　　“灭门？君家的人都不在了吗？”我有些心疼，这孩子同我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亲人了吗？
　　“是啊。”洪管家怜悯地说，眼中竟似闪着泪光，“三个月前，君家的所有人均被碎尸，拼不出完整的尸身。君家老爷平日里乐善好施，在江湖上颇有善名，所以现在的英雄侠士无不义愤填膺，想为君家报仇雪恨，武林盟主也下令彻查此事，只可惜一直未找到线索。现在发现还有君家的一丝血脉，也算是苍天有眼吧。”
　　被灭门了啊……难怪他如此阴沉……他会来神农谷，只怕是听说过神农谷帮助弱小的名声吧，如果这里不收留他，举目无亲的他能去哪里呢？他和我一样是孤身一人呢……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洪叔，他不能留在神农谷吗？他既非来路不明，又是名门之后，身世还这么可怜，虽然背负血海深仇，但……”
　　“不是你想的这样！”洪管家打断我的话，“神农谷并非怕惹祸上身，只是…只是……唉！小书啊，你不明白，神农谷谷主是不能收外徒的，这是规矩！”
　　我沉默了一下，无言以对。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对神农谷的状况我也不了解，总不能逼人家收徒吧？况且，以我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这神农谷也不简单。婢女小厮体态轻盈足不沾尘，以我这种外行人的眼光都可以看出他们身怀武功——而且还不弱，甚至粗使的仆役都有些功夫，或许这里真有些秘密也说不定。
　　“好了，小书，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等他发现没有希望自然会走的，你赶快去找公子吧。”洪叔提醒我。
　　我点了点头，向浩繁楼走去，心中却有一个疑问挥之不去，他真的会走吗？
　　回到浩繁楼，公子还在那里抄书，身边的食盒还未打开。我看了下一旁的沙漏——已经未时三刻了，也就是现代的下午两点多。
　　“我的大少爷，你怎么还没用膳！”我悲愤道。完了，竟然让伟大的谷主没吃午饭，我会被人用唾沫淹死的！
　　他却恍若仙人般一笑，清澈的眸子带着水波看向我：“我不怎么饿，就顺便等你。你去看热闹了吧？”
　　“咦？你知道？”我惊讶，刚才没看到他啊。
　　“刚刚有人来禀报过。”他淡淡地说，看不出心绪。
　　“你怎么看？”我试探地问，“帮帮他吧，他真的好可怜。父母兄弟都死了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你怎么看？”我试探地问，“帮帮他吧，他真的好可怜。父母兄弟都死了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说着说着，我不禁有些落寞。这里也只有我一个人，归去现代的路不知在何方，倘若我没遇到公子，处境……只怕比那个君家遗孤更凄惨吧。
　　“书儿。”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温柔的眼睛仿佛洞悉一切，安慰似地望着我，天人般的脸庞充满怜惜，“不要伤心，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家在哪里，但你可以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啊。我、”
　　勉强一笑，我平复了一下心绪，把一个陌生的地方当成家？怎么会这么简单。但公子的话还是让我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在异时空还是会有人关心我……虽然，在这个世界上，能如此关怀一个陌生人的人，也只有公子了吧？
　　“那公子也当当他的亲人吧！”我对着公子温柔的双眸，把得寸进尺这个成语发挥的淋漓尽致。
　　“唉，你怎么又扯到这里来了。”他无奈地抚额，“罢了，就去瞧瞧吧。”
　　“哇！公子，你实在是太好了！”我兴奋地欢呼，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就向外跑，他挣扎无效后只能任我牵着，真难为他还能保持优雅矜贵的形象。
　　“就是他。”我一口气跑到谷口，指那跪着的小小身子说。少年见到我们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又绷紧了身体。
　　“喂喂，你别愣着了，”我冲他喊，“你不是要拜师吗？他就是墨未浓，你还不赶快？”
　　“您是谷主？”他诧异地抬起了头。盯着公子，眼中满是希冀。
　　“嗯。”公子整了整被我扯乱的衣衫，淡然地点点头，“你想拜师？”
　　“是！”他的身子激动地摇晃了一下，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角，“请谷主收我为徒，我想为家人报仇！”
　　少年的眼中充满迫切，以及浓浓的仇恨。
　　公子沉吟不语，陷入了思索。我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同意”之类的话，赶紧扯扯他的衣袖，用眼神祈求：“帮帮他吧，帮帮他吧。要不然他一个小孩子该怎么办啊！”
　　公子看了我半晌，叹了口气，妥协了。
　　“神农谷谷主不收外徒，这是规矩。”他慢条斯理地说，看见我一脸咬牙切齿的表情，笑了笑，“所以我只教导你五年，这五年间你吃住与普通弟子一起，也无需叫我师父。而五年后无论你学到了多少，都与神农谷再无干系。”
　　“谢谷主！”少年神情一松，重重地磕下了头。我连忙把他拉起来，这傻孩子，又不是拜师，磕这么重做什么。
　　我扶住他的肩说：“跪了这么长时间，一定累了吧？姐姐先带你洗个澡，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
　　公子闻言眉头一皱，冲我招了招手：“书儿，过来。”
　　“嗯？怎么了？”公子脸色怎么不太好？
　　“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带他去沐浴？”公子面露不悦，拉住我的手往回走，顺便吩咐了一个小厮带走少年。
　　一路上公子倒在唠唠叨叨，从《女诫》到《列女传》、又从《列女传》到《道德经》（不要问我为什么架空还有中国国粹），我霎时有了一种被老母鸡牵着的错觉。
　　唉，我怎么就忘了这是有男女大防的古代？君小公子已经十几岁了，已是娶亲的年纪了，我自然是要避嫌。
　　在我发呆的时候，公子已经在做总结性发言了：“总之，要有男女之防，不可近男子三步之内，听到了吗？”
　　我哀叹了一下：“是，公子。”又摇了摇到现在还被他抓着的手：“公子，男女授受不亲哦。”
　　他脸上浮起一丝暗红，清咳一声，佯怒道：“你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刚刚又在做什么？”
　　刚刚是你先抓住我的！
　　这句话被我吞回肚子里，谁让我刚才还求他来着呢？
　　“哈哈，好了好了，公子先回去用膳吧，一会儿就凉透了。”我赔笑道。呜呜，身为丫鬟一点尊严都没有！
　　书楼里的饭菜也在哭泣：“人家都凉了才想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