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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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反应慢又不是傻，把你扛回天池的路上我就想通了。这之后发生的一切，你就当是我在报复你吧。我知道你想要寻死，所以才费了好大力气偏要救活你。”
“你很不讲道理诶。”
“怎么？这么久了你才发现我叛逆任性不讲道理吗？”
玄陆离无奈地摇摇头，首次主动讲起自己当初闯入魂断山的缘由。
玄陆离那时的状况远比小天帝知道的还要糟糕，几乎就是差一点便走火入魔的地步。经久的神魔交战，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在造化苍生，但背地里却也是无尽的杀戮。而因此结下的业障恶果大部分都要由她这个杀伐最多的战神担着。
她当了太久的神，早就忘记要考虑自己。神的本能只教会她，宁在心魔崩乱前自行了结，也必不能因此扰了苍生的太平。
于是她才在那日，不顾山门前数道符咒的阻拦，贸然闯入了小天帝的地界。
“抱歉，我不是故意来这里找你的麻烦。只是神域五方之内，能痛痛快快杀死我的神不多，我没有别的选择。”
小天帝听后，并没有介意她利用自己这事，反倒是沉默了一会儿后，忧心地问道：“你还记得你第一次产生心魔，是什么时候吗？”
玄陆离努力地回想一番，还是无力地摇摇头，“不记得了，感觉像是好久以前，像是远古创世时就有了。一直以来，死于我手上的邪魔恶鬼不计其数，我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报应。”
“不，”小天帝打断她的话，笃定地说道：“我认为你是被算计了。”
“你可别指望我能想出来是谁要害我。”玄陆离不太在意地笑了笑，自嘲地说道：“我结下的仇怨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说不准是哪个鬼怪之前找到可乘之机下了手，过了这么久估计连半点痕迹都难找到。”
“可是……如果，我说是神下的手呢？”
玄陆离听到这话，心中一沉。
“当真？”
“没有把握的话，我不会选择说出来。”
玄陆离顺着她的猜测往下细想，心头不禁一阵发寒。
“既然能悄无声息地引我入魔，那祂绝不会是个不起眼的低位神。”
小天帝认同地点点头，“现在神域上下都不知道你的情况如何，刚好免了同祂们费神周旋。你就安心在此次养伤，反正没有哪个神能猜到你藏在这儿，我也会继续帮你瞒着。就连殷云姬上次问我缩在天池干嘛，我都没告诉她。”
“对了，你也说自己平时结怨颇多，那你觉得神域有谁恨你妒你，见不得你过得好吗？”
“神域上下的天神上仙，都有可能下这个死手。”玄陆离尚未恢复气色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倒不是全都因为恨我，只是利益驱使罢了。”
玄陆离一向不是心存仁慈的那一类神。
她平日虽是舍身护着整个神域的安宁，但同时也将五方的兵力都把持在自己的手中。而她有着自己的脾气，在外总是端着一副孤傲的作派，众神无一敢走近与之相交相识。她又一年到头只顾着埋头征战，甚少走入五方众神的圈子内，自然少不了被其他的神忌惮或是觊觎。
玄陆离的目光无神地落在冷冽的水面上，脸上唯有一片冷冷清清的怅然神色。
小天帝看不太透她的神色，只觉得如果是自己为了神域出生入死却碰上这档子事，定会从此厌恨上这个薄情寡义的神域。
“总之，你别担心。”
小天帝尝试着劝慰她，“我有把握下一个寻求你出战的神，极可能是要害你的幕后黑手。”
“可是…… 如果是其他天帝呢？”
“那你也不要理会，只管把事情推给我就好啦。反正我在神域一直叛逆任性从不讲理，那些老帮菜加一块儿都闹不过我。”
小天帝一派轻松地说完，玄陆离却没有领了她的好意，反倒面色更加沉重，紧蹙着眉头说道：“你不要趟这滩浑水！”
“你觉得，你管得了我吗？”
小天帝往日气焰嚣张惯了，自然不会被她的气势压住，直视着她的目光对峙了起来。僵持之下，反倒是玄陆离先一步落了下风，对眼前的小姑娘动了恻隐之心。
“你傻不傻呀？我一直在欺负你，你不知道吗？”
玄陆离难得不是往常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劝她不要掺和进自己的一摊烂事里。然而小天帝却全然不把她的担忧当回事，甚至狡黠地笑着问道：“我如果不愿意的话，你能欺负到我吗？”
玄陆离凝视着她坦然清透的眼神，虽然不知道她的一身底气有何而来，却不自觉地信服起眼前这个目光坚定的小姑娘。
这时候玄陆离才意识到，自己安逸日子过得久了，竟然淡忘了身份的桎梏。
待在天池养伤的百十来年，玄陆离早已习惯了头顶终日相似的光景，也习惯了同小天帝一起过着闲散日子。虽说小天帝的修行在神域中并不算年幼，但在自己身边的多数时光里，她都活得太过肆意，整日只顾着贪玩嬉笑。活似一缕轻飘飘的夏晚晴风，东飘飘西飘飘，不受凡尘拘束，远离世间叨扰。
玄陆离对上她那副不知愁的模样，也只当她是个年少不经事的主儿。
然而玄陆离却忽略了，她看起来再无所事事，但终究是一方天帝。更遑论她本为混沌顺应天道凝祥聚瑞而生，甫一出世便位列五方天帝之首，统辖神域一方受众神尊崇。
而这百年间自己偏安一方得来的安宁，也皆是靠她将纷繁芜杂的乱事一手拦在山门之外。
玄陆离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没看透她，更没看透她和自己同榻而眠的近百年。
“不知天帝如此，究竟有何私心？”
“如果你想要天帝回你，那便是并无私心。神灵妖仙天帝会救，凡人刍狗天帝也会救。”
“那我若是问你呢？”
“我有，我的私心就是你。”
玄陆离透过她认真的眼神，终于明白了。她们两个相遇的那天，没有一方是心思单纯的。
“原就该是这样的。”
玄陆离轻声地将这话说给了自己听，而她也在一瞬间想明白了好些事，像是摆渡人终于找到了归路，像是游荡的鬼魂总算落下了根。她垂下眼眸，视线恰好落在小天帝的两唇之间。
她的一双薄唇看起来太过柔软，从而显得易受世人伤害，竟叫玄陆离一时间恍住了神。
也就是这一瞬的恍神，玄陆离知道了，自己同样也有了私心。
那时的她还远没有后来那般清醒与克制，既然动了心思，便随自己的心意去做了。她不顾小天帝的阻拦撑着石面艰难地跳下石台，淌着刺骨寒意的池水一步一步渡了过去。
“水这么冷，你下来干嘛？”
“离近一些，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待在石台上我也听得见呀，犯得着还拖着病怏怏的身子过来嘛。”
玄陆离看着她气呼呼小声嘟囔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故意施了些力拍拍她的头，以示自己身体恢复良好，甚至还有力气同她打闹。
“叨扰许久，我想送你个礼物。”
“什么嘛？”
玄陆离其实也不确定自己现今的状况，能否将完整的礼物送出，只能顶着尚未完全恢复的元神冒险一试。她勉强在身前做成了诀，还没来得及看是否成功，就被强行运作的真气反噬，连着逼出了好几口鲜血。
小天帝见她情况不对，疾步上前托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心急地问道：“你干嘛啊？”
“抱歉，我只是想送你……”
“送什么送啊！你知不知道自己根本还没完全恢复，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法诀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命。我好不容易救活的一条命，你就这样随意糟蹋吗？”小天帝说罢也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说重了，缓下语气才接着问道：“你急什么呢？以后日子长着呢，你什么时候送不都行嘛。”
“可我，不想一直欠着你。”
玄陆离心中其实一直计较着这件事，当初身陷囫囵的时候，是她出手将自己从深渊泥沼中救出。而自己现在尚未恢复法术，连变出些讨她欢心的小物件都费力，更别说还她那一命的情。因而当下，玄陆离只能将她曾给自己带来的光，幻化成漫天星光一并还与她。
因为玄陆离不愿有欠于她。
“你……是要和我撇清关系吗？”
小天帝自然想不到她心里的百转千回，只以为她是要和自己清算干净，然后好无所顾虑地转身离开。
“不，我们从此以后都撇不清关系了，因为我也有了私心。但我不想让你觉得，我的心意是源于所谓的报答或是感恩。”
小天帝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怕她又突然做些出格的举动，使其支离破碎的身体彻底没了挽救的地步。
“我不懂这跟报答感恩有什么关系，我只希望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是呀，它们之间本来就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我在意的只有你就好了。”
玄陆离这会儿五脏六腑还疼得厉害，胳膊抬起来都花费了好大的气力，勉强说出的话也气若游丝，需仔细听才听得见。
“你先看看我送你的礼物，好不好。”
小天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起头，只见浩瀚的夜空在顷刻间斗转星移，漫天的星宿踏着七彩霞光划破苍穹。天池上方本还有些微凉的夜空，只需一瞬便被滚烫的星河填满。
世人不曾见过如此绚烂的星夜，小天帝也不曾想她会将漫天的星宿尽数召来。
玄陆离缓了好一会才稳住身形，稍微喘平气息才开口装作随意地说道：“你不是喜欢收集亮晶晶的小玩意儿吗？我把天上的星星都叫了过来，够亮吗？”
玄陆离意外地发现自己终日青灯古佛般的心境中竟多了一丝期待的情绪。
一瞬不瞬地盯着小天帝仰头的侧脸，直到见她坚定地应允点头，玄陆离才试探地继续问道：“那你……喜欢吗？”
小天帝在漫天的星光下转过头，眼里同样含着细碎的星光，郑重地点点头：“玄陆离，我喜欢，我喜欢你送我的星河和烂漫……”
“还有你。”
玄陆离方才还尚存的一丝忐忑瞬间烟消云散。她释然地笑了，似乎从未有过的放松与悦然，轻轻地说道：“我也喜欢。”
之后，她们很自然地拥在了一起。
“只是可惜了你这百年的修为，好不容易恢复了大半，现在又要重新开始了。”
换得一瞬星河璀璨的代价属实有点大，玄陆离本就式微的元神，险些就这样直接消散殆尽。然而她并不后悔自己的疯狂行为，“我倒是觉得很值得。”
“行吧，这下也好，我又有理由把你留下了。”
小天帝此时也算明白了，看起来再清醒克制的天神，骨子里也有可能藏着偏执的角落。
她清楚自己没有了却凡尘欲念，巧合的是，她遇到的这位神也并非完神。
“听说世间传闻，双修能疗伤治病，效果惊人。”
“俗家修士们乱传的话，你也信？”
“喂！我这不是不想说得太过直白嘛！”
“这样啊，我原以为你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这时候倒还含蓄了起来。”
而后山谷里便没了说话的动静，毕竟都到了这个时候，她们两个谁也不想再含蓄下去。
顾及到玄陆离那一碰就倒的身子，小天帝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掌握着绝对的主导优势。然而却不成想，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没注意到，玄陆离就一转攻势压在了上面。
“你行不行啊？”
小天帝看着她寡白的面色，不免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我可不想做到一半，还要中途停下来帮你续命。”
“放心，我现在还舍不得死。”
那是玄陆离第一次发现，天池的水竟也可以是滚烫的。
阵阵涟漪自池子中心荡起，一浪接着一浪撞上石台的下缘，激起似蜜似糖的细密泡沫。时不时水面又激起几朵调皮的浪花，翻腾到冰冷的黑石台面之上，炙热与清寒一经碰撞即刻升腾起丝丝缕缕的白雾。
那一晚，漫山的梨花都迎着星光悉数盛开。山在止不住地摇，枝亦在孜孜不倦地颤。
夜风搔扰着娇俏的枝枝蔓蔓，裹挟着嫩芽花瓣自半空落下，洋洋洒洒占了一池春水的大半。
忽而山谷又下起了雨，恣意滂沱得有些不讲道理。
池中的石台，这时早已烫得不像样子。而荡漾的波澜也似乎通了灵性一般，时而静波微动，擦着石台的边打着旋儿地转；时而又掀起滔天的热浪，全然要一头扎进石台深处的架势。
那一晚，天池的星空亮了整整一夜，星辰闪烁不曾停息，她们也未停息。
玄陆离惦记着答应对方的话，适时地在激流再次袭来前退让，免得自己仅剩一点的力气也被透支殆尽。
在她最后清醒的意识里，只隐约记得自己的手指被叼住轻咬，一股子酥酥痒痒的暖意直入心髓。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