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君与尔田上甜》青山春雨

36、思念如美酒

　　南撷下到三楼与四楼的楼道口，听得山子在大喊大叫，嗤了声。
　　正巧见何青端吃食上楼，叫住他。

　　南撷当何青的面在食物里下迷魂散、解毒丹粉，“喂他吃下去，天色微朦时，我要给他治腿。”

　　何青咽口吐沫，“是，南撷大人。”

　　南撷见他进楼道，才转回五楼。

　　路过夙星的房门口，他站了站，见没动静就回房间。
　　有些事，不能急。
　　水到，自然成渠。

　　当年，他在净塔一层的冥河渡口，听一位老者的魂魄说起。
　　“晚辈，急什么？
　　老朽都不急于投胎转世。
　　你要知道，在尘世间，越上等的美酒散出的香味越绵长有劲，待你真切尝过那滋味。
　　妙，不可言也。”

　　南撷关上门，盘坐在床榻上，摸上额心再到唇齿之间，“味，绵长而有后劲。便是如此？”
　　按揉双唇，他毫无顾忌地释放眸光里的深邃幽暗，盯在对面放置博古架的木墙上，仿佛可以穿透墙壁，看清一人。

　　他默念净魂诀后修炼《淬神法》。
　　如今淬神法比灵力更吸引他。

　　天色微朦。
　　南撷进入山子的房间，借住萤石微弱的灯光。
　　山子周身的毒素已经变得浅淡。

　　他割开山子脚踝处结痂的表皮。
　　断经续脉，常人不敢想象的手法被他用造化术神奇的接续上。

　　南撷拨了拨山子的脚趾，见熟睡中得他面皮一抽，心道，成了。
　　至于他附骨的毒，解毒丹虽能净化，但要完全清除楚还要看个人的情况。

　　南撷决定留下山子。
　　这不正是一个上佳的试毒者？
　　原把人带回来的理由就是好奇他的毒血纹路。

　　早间，南撷又做早膳。
　　薯块炖米粥，加一笼咸鲜流汁的肉包。
　　“姚姑，送上去给夙星，他得是粥。
　　包子是南晨的早膳。
　　告诉夙星，我今日要去山野采药，晚间才会回来。
　　还有，吕江不能动，每日给他点流食吊命。
　　若要如厕，叫何青帮他。”

　　南撷见她奉命离开，又喊住，“等等，告诉夙星，帮我在四楼打一面药屉墙。去吧。”

　　姚姑躬身领命，端托盘上楼。

　　南撷用箬叶包几个包子放入玉盒，余下一小蒸笼屉还留在灶上。
　　他背上篓子向楼外去，边想。
　　夙星不喜欢薯块粥，正如自己现在不想见他。

　　南撷先是去后院墙外的田地。
　　这里被何飞一家规整很好，一溜排得土墙鸡舍、鸭圈，还有兔子……墙垣后是两亩左右的田地、菜陇。

　　以目前的情形看，一年丰收九次左右，足以养活众人有余。
　　只是，按夙星的说法，第三茬后要分地块种植。
　　何飞一家不能吃灵力过高的灵米，微量灵力可以强身健体，过犹则成为毒霜鸩毒。

　　南撷自我强迫性质地给田地施展小云雨诀，令浑身经脉一阵激爽刺痛。

　　他擦把额汗，背上篓子走条往日不曾走过的山路进林。
　　手执砍山刀，一路砍枝开路。

　　他见到与书上描绘相似的草药就翻书对比，若对上就采摘放入篓子。
　　对不上也会采摘下来，再系藤做标记后放在篓子一角。

　　行过一段路后，一条红锦蛇挡道。
　　此蛇不过小儿手臂大小，比起当初夙星对付那条简直小太多。

　　它不惧人，直接嘶扑过来。

　　南撷十分冷静地见它四颗小尖牙，以及窜飞起后专向人脸扑来的蛇腹。
　　右手灵力贯通间，刀匕如指，旋过蛇头。
　　他侧头，与身体断开的蛇头擦过他的肩膀，撞在后面的树干上，磕在树皮上，足见此蛇嘶扑的力道。

　　南撷蹲下身，提起面前的蛇躯，以造化术为引，剖出蛇胆放入竹筒。
　　再去解剖蛇头，接住落下的毒腺，好好地存储进另一只竹筒。

　　他如常得背起篓子继续向前。
　　“咿，”蹲下身的南撷摸向蛇巢里一窝蛇蛋。“如此激进是为保护孩子。”

　　南撷取走全部蛇蛋，以干草包裹装进竹筒。

　　一直到天色擦黑，他才举松脂火把回转松林。

　　待他到玉轩客栈，第一个声音又是山子的大喊大叫。
　　这一日行程，他想许多事，进而对山子又有新得安排。

　　姚姑迎接他，“南撷大人，灶上留饭，你要用吗？”

　　“嗯。楼上山子又怎么了？”

　　“他醒来后脚踝能动，总想下地。吵到南晨小公子，被夙星大人打晕。
　　这会刚醒来不久，又开始闹腾。”

　　南撷把篓子放下，取出解毒丹刮一点粉末进碗里，兑上水后递给姚姑，“端上去给他喝，告诉他，明日可以回四牡镇。你去休息吧，我来弄余下的活。”

　　“这……”

　　“去吧。”南撷直接绕过她，去灶台。

　　姚姑躬身一礼，端碗去楼上。

　　南撷见灶肚还有火，引到瓦罐小炉点上。
　　他把今日拾来的部分彩鸡蛋、鸟蛋、蛇蛋都放进瓦罐里焯水。

　　待焯过水，又重新煮上。
　　他在罐里放入香叶、葱姜等，倒入酱，焖炖上。

　　姚姑留下的饭食有一叠肉，还有焖得发黄的时蔬，照样被他一股脑儿吃完。

　　夙星靠在门栏上，看他行动举止，低声喊，“南撷。”

　　南撷正在收拾采来的药材，头也不抬道，“催我修炼？我有一件事同你商量。”
　　放下药材得他走到夙星旁边，黑亮的双眸望入对方的眼里。

　　呵，大家虽然年纪不小，但这肉身还没长成。

　　南撷的眼里晃过流光，微笑道，“我打算同吕江前往华兰城。”

　　夙星敛起眉宇，“不能在这里专心修炼吗？”

　　“我的医道、厨道，不是闷在这个山沟沟里就能学会。
　　如今，我已有自保的本事，你还不放心我出门？”

　　夙星握拳，心底没来由得升起股怒气。
　　当初你要避世隐居，如今出世又是你。
　　他压下这股燥意，沉闷道，“我现在正是突破炼气后期的关键时刻。”

　　“所以，我没打算与你同行。
　　这一次，我和吕江出发。”

　　夙星心里发急，张口道，“若你在外面有意外，我无暇顾及，你可知后果？”

　　南撷跨近一步，抵在他的身前，四目相对间，轻声道，“星子，我总是要出去走走，”
　　离开才能知道思念彼此的滋味。
　　“我要变强，对吧？”
　　不变强，如何配得上未来的你。

　　夙星只见他眼里的光泽，看不懂他埋在眼底的幽暗。
　　鼻尖耸动，转而问道，“你煮什么？”

　　“卤蛋，吃么？”

　　“来两个。”

　　南撷恶意得给他勺两颗小巧的蛇胆，摆在桌上。

　　夙星瞧这花纹，抽眼角，“你确定我打开里面不是蛇？”

　　“那也是熟得蛇。”南撷自顾整理药材，把余下大半颗解毒丹放在桌上，“吃吧，毒不死。”

　　夙星敲开蛋，看蛋清黄俱全，大松口气。
　　他一口一个，“你是不是要孵蛇蛋？”
　　目光飘在一旁的竹罐子上。

　　南撷规整完药材，敲个彩鸡蛋吃，“我对光探过，若真成型，会交给何飞去孵。
　　你要帮我孵蛇？”

　　“呵呵……吕江的脸还要几天？”夙星转移话题道。

　　“一个月吧。”
　　周身肌肤可以在路上调养。
　　南撷吃完后，又把药材捧进竹篾架上晾晒。

　　他回头看向跟来的夙星，认真道，“星子，给我一点时间。
　　我会学成东大陆最好的医术、厨技。”

　　夙星轻叹，“一个月后，我可能还没进入炼气七层。”

　　“你就留在这里修炼，顺便看好南晨。”南撷头也不回道，搁下竹篾至玉轩大厅后施展净尘术。
　　他拿上装蛇胆的竹筒去四楼。

　　经过三楼的时候，他把对山子的安排告诉夙星。

　　夙星对此无可无不可。

　　至四楼，南撷又去查看吕江的情况……

　　夙星看他有条不紊的忙碌。
　　这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南撷从过往的经历里走出，在向新的生活前进。
　　而自己还紧紧地握住他，以为能以避世的方式保护他，直至自己金丹……
　　这又怎么可能？
　　金丹修炼，即使重新再来，也要几十年时间。
　　怎么可能把南撷困在身边那么多年，而不让他独自出去闯荡。

　　南撷检查过吕江，又看向墙角一摞药柜，微笑地转向夙星。
　　他见夙星在沉思，过去拍下他的肩膀。
　　“你在想什么？”

　　“你说得对，南撷。你已经是南撷，而不是过往的南星。”夙星微叹般感慨道，“在离开前，你来寻我。我有一样东西交给你。”

　　南撷静静地等他说完，见他往楼上去，握紧了拳。
　　这样便好，有些酒该当是越酿越醇香。

　　他勾起唇角，于昏暗的过道上回五楼房间。

　　翌日，山子被大黄和何飞送回四牡镇。

　　余下一大家子继续照常生活劳作。

　　玉轩客栈一众人虽远离世俗，但在何峰和南晨、姚姚成长前应该不用考虑人生大事这种伤脑筋地事。

　　一个月后，玉轩客栈四楼。
　　南撷亲自给吕江解下纱布。

　　他望向一张轮廓流畅，五官精致绝净的脸。
　　若忽视吕江的眼神，穿上女装，绝对不会以为是男子。

　　即使男装，这般模样，侧脸时能品出刚柔并济之美。

　　南撷摸上他的脸，恍然想起当年十八、九岁的南星，对着金老三家院子里的水缸自照。
　　水里的脸算不得瘦如柴，却也是清瘦。
　　尤其那一双眼，里面是哀而悲绝，以及眸底的不甘。

　　吕江现在这般风华，一双会算的精眸里同样有不甘。

　　“真……漂亮。”
　　与南撷来说，此时吕江的脸是他手底下得一件工艺品，他真正要说得是吕江的眼睛，里面藏着的愤恨才算漂亮。

　　“你带上面纱，明日我们出发去华兰城。
　　此前，不要在这里露出你的脸。”南撷淡漠得抛给吕江一片面纱裹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