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明媚云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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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岁丁时的伤处理好，两人躺下，已经近12点了。
岁丁时今晚累死了，一粘枕头，秒睡。
部持还在调空调温度，调高风向，确定不会对着床上的人吹。一转身，就看见睡的七歪八扭的人影。
岁丁时一只手甩在部持的枕头上，一只腿还挂在床边。
部持无奈地摇摇头，上前把人摆正。怕吵醒岁丁时，部持的动作能轻则轻，但他显然低估了岁丁时的睡眠质量。
屋内灯还没关，屋外传来汽车鸣笛和轮胎碾压水滩的声音。部持怀疑，哪怕这个时候有人爬了岁丁时的床，他都不会醒。
部持关上灯，从另一边上了床，把被压在岁丁时肚皮底下的被子抽出来。岁丁时动也不动。
部持抽抽嘴角，果然。
夜色从窗帘缝隙中渗透进来，只能看清附近物品漆黑的轮廓。
雨声残响，噼里啪啦，砸在楼上的不锈钢围栏上；嘀嗒、嘀嗒，从叶尖掉落，聚成水洼；嘣嘣嘣——是玻璃窗上，小水点破开，不息的水痕撕裂世界。
部持看不清岁丁时的脸，但他能想象到，岁丁时乖巧的眼睫毛，那颗不明显的眼皮上的痣，可能微张的唇瓣，或者微弱起伏的胸腔。
或许是太黑了，也或许记忆就是这样，一个不经意的触发点，就会像弹窗一样，记忆猛地弹出。在寂静的时光长廊中振聋发聩。
躺在黑暗里，部持恍惚感觉他沉入海底，潮湿、压迫、窒息。部持晃动手脚，像尘封在水泥一样，无法动弹。
又像悬浮在海面下，耳边是沉闷的雨声，和屋外的别无二致。部持被茧包裹起来。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破开水面，但他溺毙其中。
部持感觉不能呼吸。
黑暗里，悲哀和厌恶滋生，像蠕虫一样扭曲着从他心脏破出。部持知道它从来就在那里。
部持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薄薄冰面下满是疮痍，陡峭，突兀沉默的黑色岩石。
只需要那么一下，像今天这样——
冰面破裂，冰锥划破水底，扎进肉里。
岁丁时以为他们第一次见面是部持害怕蟑螂，吓到不敢回家，刚好被外出玩的岁丁时捡回家。
但其实不是的。
部持比岁丁时想象的更早注意他，也更早……想接近他。
没人会不喜欢小小的岁丁时。
他像个可爱精致的bjd娃娃，褐色的头发软软趴趴的搭在额头，嘴唇红嫣而饱满。舍不得妈妈的时候，他的鼻头会小小皱起，双手抱着妈妈的大腿。小部持不知道，有谁可以狠的下心推开他。
在小部持看来，他觉得岁丁时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像电影里白色的洋娃娃误入人间，在花丛里采蜜，瞌睡。
早熟的部持独自在家已经读了很多书，因为他妈妈不允许他看电视或者玩幼稚的玩具。
在某个对视的瞬间，小小的部持字面意义上觉得这段话为岁丁时量身打造——
“天上两颗最灿烂的星，”
“因为有事，他去请求她的眼睛代替它们在空中闪耀。”
但部持只敢远远躲着他，偷看他，跟着他。
没人想到幼稚的暴力已经在几岁的孩童上扬威作福。
爸爸妈妈的呵护下，爱使孩子勇敢向荆棘伸手。
因为知道哪怕受伤了，哭了，也有怀抱和归港。
而独来独往的孩童，过早失了头顶的大伞，面对来自他人的恶意和石块，只会转身，逃跑，摔落深渊。
怯懦而悲哀。
那天夕阳西下，也是这样一个烟雨季。
雨水顺着屋檐吧嗒吧嗒掉在泥土上，砸出浅浅小坑。
他们学校后边的小山丘要开垦出来，建教师宿舍。
这几个星期里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波穿着蓝色衬衫的人说着话往后山走，新奇，他们也躁动不少。
有不少人约着去山上探险，说埋了宝藏，甚至还有人说埋了以前皇帝的坟墓……
年幼的他们哪会害怕，只觉得酷毙了。
好巧不巧，岁丁时也是其中一员。
但从小被岁妈安全教育长大，岁丁时一直是和小伙伴一起行动，倒也安全许多。
这天下午，部持坐在手工室里写作业，在这里，那群嘲笑他的人不会找到他，因为位置太偏远了。窗户对过去就是那片小山丘。
雨还在下，小小的部持突然看见一个小孩撑着把与身高严重不符的雨伞而来，走走停停，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一深一浅的打算往小山丘里走。
是岁丁时。
部持写不下去了，他盯着岁丁时，眼睛眨都不眨。身子已经半站起来，像是想冲上去抓住岁丁时的胳膊。铅笔顺势掉到地上，但部持没听到。
或许是天太暗了，这片天地被挤压成小小一块，让人压抑和害怕。又或许小孩是与世界最接近的人，像有心灵感应一样。
在这冥冥一瞬间，部持感应到了什么，他的心狂跳，不安，恐惧，甚至想流下泪。
岁丁时的身影已经越发被树丛挡住了，部持冲出去，想把岁丁时拉住，他握劲了拳——
却被手心里残留的沙砾刮了一下。
是那帮人在放学前推他，他一下摔倒在地面上的时候粘上的。
部持感觉心“哗”一下，凉了。
像热水溅进冰块里，麻，僵硬。
部持眼前有点眩晕，他站在门口，低头看向地面。雨水被雨檐挡住，石头地面上有条线，外面是湿的，地面氲成深色。
像两个世界。
部持悲哀地站在原地，踏不出一步。
屋外有只明媚的云雀，有柔软的腹羽和黑亮的眼睛，或许雨水马上要打湿他的羽毛，使他迫降。
他本可以保护这只珍贵的云雀，但他被卑微和无数次其他鸟类的追击和驱逐击碎了振翅飞翔的傲骨。
他不敢出现在岁丁时面前，因为没人会喜欢乌鸦丑恶的嘴脸。
年幼的部持第一次知道怯懦是什么滋味，他无法控制的自我厌恶。
他不敢出现在岁丁时面前，但可以偷偷跟着。
他已经很熟练了。
光线越来越稀少，黑云潮涌般在它自个的地盘撒野。
部持跟上去，但遮掩物太多，树杈枝条张牙舞爪地拦住了小部持的视线。雨也愈发厚重，部持的衣服头发都不能幸免，鞋里灌满泥水，每踏在路上都吧唧吧唧的响。
部持找不到岁丁时。
部持几乎控制不住浑身的颤抖，因为冷，也因为害怕。
部持第一次在众目睽睽这下高声喊：“岁丁时！岁丁时！”
天地和生灵都见证了这个小孩为还未认识的岁丁时燃烧自己的生命。
岁丁时一副找东西的模样，估计是早上来的时候丢东西了，那岁丁时一定会往上午来的路找。部持咽了口口水湿润苦涩的喉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部持在夜市中左顾右盼，偶尔狂奔又霎时停下脚步。头顶的树枝被泼开，将来人的手掌划下细细的伤痕。
“岁丁时！岁丁时你在哪！”
“岁丁时你在那吗——岁丁时！”
稚嫩的童声逐渐沙哑，部持感觉疲惫，沉重。
只有堵着一口气，才能勉强站起来。
部持找不到岁丁时，看不到他。
部持觉得他要疯了。
忽然部持听到一声惊呼，像平地惊雷。
仿佛空气搅动起来，形成漩涡。部持没由觉得眩晕，想吐。
像绝境逢生，部持踉跄着往声源走去。
部持看到岁丁时了，白色的人粘上了雨滴，泥点和树木的清香。
岁丁时蹲在一棵树面前，一只手里抓着雨伞，一只手里拽着一个有点脏兮兮的的儿童手表。
他正抬头盯着茂密的树丛。
嘴里喃喃自语，“哇喔——这还是我第一次看着真的鸟窝诶——”
部持忽的整个人就软下来了。
岁丁时，你吓死我了。
部持心想。
部持忘记他是怎么一瘸一拐的回到家，爷爷心疼狼狈的孙子，连忙给他烧热水，换衣服，喝姜茶。
但大半夜的时候部持还是发烧了。两天没去学校。
估计是老天爷也心疼这个早熟而疲惫的部持，将岁丁时送到他身边。
部持坐在地上，盘着腿看书，看累了，身体自然后仰，双手向后一撑，撑起他上半身。
忽觉手掌里有东西，部持以为压到了什么，手里的东西却忽然动了动。
部持下意识的松开手，就见一个褐色的东西簌地冲他脸而来。
部持：啊啊啊啊啊——！！
爷爷去买东西去了，部持一个人在家，手脚发软，连滚带爬地滚出家去。
部持觉得他家已经不安全了，他家已经被无名怪物占领了！
那东西几乎有半个他的手掌一样大，部持想忘记，但回忆捣乱般越发细化。毛毛摩擦在他的手掌心，在他手里拱来拱去，细长的触手压在皮肤上的惊悚感，那肥胖的身子几乎要挨上他的脸……
部持：呕——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明媚云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