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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岩浆蛋糕 ...

  •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一大早上能听见层叠起伏的鸟鸣,偶尔有小鸟落在马路中间,又扑腾着翅膀飞走。

      岁丁时和部持走在街上,身边有逆行的,拖着小推车买菜回来的大妈,还有行色匆匆赶着上班的打工人。

      岁丁时打了个哈欠,但还算有精神。
      今天比赛,也算的上“代校出征”,负责老师耳提面命,让他们四个人穿好一点,特别是岁丁时。

      “你就是学校的活字招牌,有你这张脸在外面转一圈,少说能提高一点明年的招生报名率。”
      岁丁时觉得很扯,皮笑肉不笑地反驳,“我这成绩拉出来一溜,是个人都得跑,明年学校招新估计就得空一轮。”

      负责老师姓苏,是个三十出头的江南女子,个子娇小,名字也带着一股娴静娇弱之态。听见这话,笑着瞅了他一眼。

      “管他那么多,反正看你一眼又不知道你肚子里几分货,先把人搞进来再说。”
      岁丁时:“……”

      应苏老师的殷殷嘱托,岁丁时常年的体恤换成了白衬衫,运动裤也换成了修身的西裤,显得岁丁时挺拔而阳光,一路上吸引了数不清的目光。
      两人习以为常。

      岁丁时走进上次那家早餐店,这会人还不是很多。白背心的大叔注意到岁丁时,笑着和岁丁时打招呼,“好久不见啊,上学了吧。”
      岁丁时在外面找了个收拾好的椅子坐下,“嗯,早开学了。”
      老板招呼着老板娘过来,给做好的面上撒上葱和香菜,“端给那对母女,对,蓝衣服的。”
      随后开始做下一碗,“和以前一样? ”

      “对。”岁丁时愣了一下,看来部持一眼,和老板招呼,“每个都做两份,其中一份不要香菜。”

      老板抽空又抬头看了岁丁时一眼,才发现岁丁时身边有个没见过的面孔。
      “给你旁边这个小同学的吗,好的。”发现岁丁时穿着正式的衣服,老板又笑着说:“等会要出去啊。”

      岁丁时嗯了一声,补充道:“不要香菜那份口味淡一点。”
      “成。”

      老板做了十几年早餐,在这一片声名远扬,味道自然也不用说。

      上回还是一个人来的,这回心心念念的人就一起来了。岁丁时想到这,心情就好的不行,一手握着筷子,另一只手放在桌面上,指尖轻叩桌面,发出不扰人的细碎响动。

      “心情很好? ”部持笑着说。
      “胡说。”岁丁时被发现,咕咕叽叽的负隅顽抗。

      这会儿正是早八高峰期,地铁里人影幢幢,部持在前面开路,岁丁时紧随其后。像个鹌鹑一样缩着头躲在部持背后,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学校食堂,和那兵荒马乱的艳阳天。

      好不容易挤到车厢里,从没赶过早八的岁丁时感慨,本地三号线的地铁果然名不虚传,据说已经到了双脚离地都不会下落的程度了。

      在这种情况下,岁丁时和部持自然被冲散了。但仗着身高优势,岁丁时在人群夹缝中眺望,也能看见部持那乌黑的短发。
      好不容易挤下车,岁丁时觉得他半条命都没了。

      白衬衫被挤出了折痕,部持习以为常地抬手替岁丁时捋了捋。

      忽然部持耳尖的听到一声小小的压抑的尖叫,部持朝声源看去,一个女生正捂着嘴,一手疯狂拍打着她同伴的肩膀。她同伴拿着手机,正在偷拍他们俩。

      偷拍被发现,那两个女生吓了一跳,脸红的不行,“不、不好意思,你们太好看了,我们现在就删掉。”

      呜——好甜。童话照进现实了家人们。

      岁丁时没说什么,部持也不是非常介意,“没事,但请不要放到网上。”
      “好的!好的!”

      随后两人步行到会场,不得不说,有部持在,岁丁时只用无脑跟着就好。

      可能是遗传了岁妈,岁丁时从小方向感就不是很好。都说错不过三,但岁丁时公交车坐反方向,下错站什么的早已习以为常。

      跟着导航走,岁丁时都能把自己搞丢。

      初一那会儿,他们学校附近有个人民公园。导航在发展,手机质量也不高,有延迟,定位也不够精准。岁丁时为了抄近路回校,打算直接从人民公园穿过。

      但当岁丁时第三次从同一路口经过的时候,岁丁时怀疑那个卖糖葫芦的大叔觉得他可能脑子不太好。

      岁丁时臭着脸,暗骂一声,把被太阳晒到烫的要爆掉的手机塞回裤袋,决定求助公园地图。
      他就不信了,他还出不去!?

      岁丁时打算自力更生,他才不会找那个天天逼他写作业的小白脸呢。

      岁丁时好不容易找到个年老失修但勉强看的清的铁锈大地图,好不容易在一团红一团绿里面找出自己的位置,但显然——

      岁丁时研究了一会……
      行吧,小白脸就小白脸。

      部持到的时候就看见岁丁时像个幼鸟一样,缩成一坨,在一众广场大妈手下争夺树荫的纳凉权。

      这次竞赛算是大型活动了,会场有专门的警卫和身份核实系统。

      岁丁时和部持走向会场大门,看着竞赛群里的发的定位,兜兜转转,在转角树底下找到了大本营。
      岁丁时到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人等在那里了。

      “学长!”岁丁时闻声转头,发现是甘悦宁。
      他没穿校服,换了自己的便衣,背着书包,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和第一次见面羞涩的模样相差甚远。

      甘悦宁跑到岁丁时面前,才发现还有另一个人。可能是有的怕生,甘悦宁偷偷瞄了一眼部持就不敢再看他,往旁边小跨了一步,挨岁丁时近了点。

      岁丁时没注意,和甘悦宁介绍部持,“部持,我朋友。”
      “甘悦宁,生物竞赛的同学。”
      甘悦宁超部持看了一眼,小声说道:“你好。”部持点点头,也回了同样的话。

      怕生,也或许是部持看着不好接触,甘悦宁还是只敢和岁丁时讲话。甘悦宁从书包里掏出一瓶尚冰的鲜牛奶和两个包子,递给岁丁时,“学长,你吃早餐了吗? ”

      “我吃过了。”岁丁时已经吃过了,但甘悦宁买都买了,都递到岁丁时面前了,岁丁时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绝。
      从甘悦宁手里接过鲜牛奶,岁丁时笑着和甘悦宁道谢,“但还是谢谢你,这个我就收下了。”

      岁丁时撕开牛奶口,插进吸管,“下次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甘悦宁原本有些沮丧的表情在岁丁时接受了牛奶的一瞬间容光焕发,听了岁丁时的话,红着脸摇手,“不用不用,就顺手而已。”

      部持和甘悦宁不熟,没插话,就站在那里听他们讲话。
      岁丁时要去大本营集合了,部持不好继续跟上,就在这分开。

      岁丁时和甘悦宁朝拐角走去,走了两步,岁丁时忽然顿住,扭头看向部持。估计是觉得这么丢下人很没良心,岁丁时脸上有些踌躇。

      “你……打算留在这等我吗? ”岁丁时刚说完就自我否定掉了,“算了,我也不知道要搞多久,你先回去吧,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部持视线扫过那瓶牛奶,未作停留,最后看着岁丁时的脸,双手一插,插进裤兜里。
      “行。”

      岁丁时转身继续和甘悦宁一起走了。
      部持抬高了点声音,确保岁丁时能听见。
      “岁宝,比赛加油。”
      岁丁时脚步没停,抬手招了招。

      远处是会场深灰色的墙体,树荫下有年轻的母亲带着孩子休息,不远处甚至有色彩亮丽临时搭建的充气城堡。岁丁时背对着他,和旁人说说笑笑,同他渐行渐远。

      这个场景其实部持在脑海里已经构思过无数次,悲伤的也好,开心的也罢。同想象一样,部持只是安静站着。

      苏老师刚刚低头在帮另一个女同学解答问题,解释完后见人终于来齐了,高兴地收拾了一下,打算进入会场。
      “再问一遍啊,有没有没吃早饭的,现在赶紧去吃点还来得及,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啊。”

      同学们稀稀拉拉地回答。
      “吃了。”
      “今早撑死我了,这个比赛给我妈担心得不得了。”
      苏老师从包里掏出水瓶喝了口水,满意的点点头,“那我们出发!”

      在看不到人影之后,部持转身朝会场外围走去。

      部持不打算先走,干脆在附近找个地方打发一下时间。看到一家从外观上还算干净的咖啡店,部持干脆进去打发时间,找了个位置坐下。

      等部持坐下,穿着暖褐色的围裙的服务员走上前笑着询问,“你好,请问需要些什么吗? ”
      部持没看咖啡馆菜单,不假思索地说:“一杯美式,谢谢。”
      “好的,请稍等。”

      部持打开手机,处理了一下老师发在群里的待填表格。咖啡上来,部持打开网课录屏,打算打发一下时间。

      屏幕里数学老师在梳理知识点,部持少见的有点走神。但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在想什么。
      等部持发现自己看不进去的时候,安静地退出了界面。

      部持干坐着,发呆。过了好一会儿,部持站起身,打算在周围四处转转,打发时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部持绕着咖啡馆走了一圈,眼尖的发现墙壁被刻意雕饰了玫瑰暗纹,小书架上摆着线条流畅的瓷器摆件,绿植健康壮硕,显然被人照顾的很好。

      部持在路过面积最大的一面墙壁时发现了端倪。
      比较于一般的咖啡馆喜欢以画作装饰,这间咖啡馆墙壁上少见的简洁,没什么额外的装饰品。

      但这面墙上有一簇暗红色玫瑰,很大,几乎占了这面墙三分之二的面积。

      部持挑挑眉,感兴趣的凑上前细看,才发现玫瑰是用纸一张张堆叠出来的,在保证了玫瑰的形状同时,制作者用心的一张张折起折痕,形成起伏,阴影之间显现出玫瑰的纹路。

      远处看,就是一簇优雅性感的酒红色玫瑰绣缝在了玫瑰暗纹的墙上,像一件精美的玫瑰礼服,准确来讲,残缺的玫瑰。

      部持感兴趣的凑上去细细看,才发现每张纸上都写了字。
      部持以为会是店里特意设给客人的留言板,比如说到店打卡,恋人之间亲密的祝福,甚至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但上面一张一张,都是聊天记录。

      两个人的。一个笔迹飘逸灵动,一个沉稳内敛。

      【今天想吃零食】
      [不行,等你口腔溃疡好了一点再说]
      【谁害的:)】
      [。。我]
      【下次再咬就不给亲了】
      [这个再议]

      【好困困困困困困困困困】
      [去后台睡一会]
      【你以为我没这么干吗】

      部持失笑,抬手喝了一口咖啡,饶有兴致地继续往下看。
      看得出两人感情很好,是爱人之间自然的亲密和撒娇。

      【熬夜对身体不好,运动对身体好,那我熬夜运动是好还是不好】
      [看情况]
      【 ? 】
      [在操场还是在床上]
      【床上? 仰卧起坐吗? 】
      【你猜】

      【我耳机又丢了一个】
      【然后手机定位,一个在长沙,一个在广州】
      【下次一起去拿回来】

      部持看得愉快,忽然听见一个喷嚏声自身后响起,部持下意识转回身看。

      是位男士,看面相大概三十出头,少见得留着长发,被一根带子束着,垂落在胸前背后。高鼻梁和薄唇显得面容精致深邃。穿着酒红色丝绸衬衫,扎进黑色的西裤里。

      那位忽然出现的男士低着头揉了揉鼻子,推开前台柜门。
      “下次不能再连吃三个甜筒了……”

      那位男士一抬头就看见部持看着他,向外走的动作顿了一下。部持发现自己还直愣愣地盯着人家,过于无礼,轻声说了句“抱歉。”就转回身继续看纸折玫瑰了。

      部持发现有人靠近他,往旁边扭头一看,还是刚刚那位男士,他站在墙壁前,似乎也在看玫瑰。
      部持以为男士也对墙上的玫瑰好奇,向旁边靠了一步,为他留出空位。

      但男士并未保持得体的欣赏距离,而是直接上前,将手上的东西贴在了墙壁上,是同色的便签。
      贴在了残缺的位置。和以前的纹路对上了。

      部持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好巧不巧,应该是遇见咖啡馆的主人了。

      男士注意到部持的目光,抬手指了指部持手上的咖啡杯,友好的和部持搭话。
      “味道如何? ”
      “不错。”

      男士点点头,不再说话。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或许是在公共环境人与人之间本就伴随着社交隔阂,能做到沉默而不尴尬,部持和男士都未主动离开。

      直到部持主动和男人说话。
      部持没看他,目光还在墙上玫瑰流连,抬手摩挲了一下杯口,感慨道:“你和贵夫人感情真好。”

      男人轻笑了一下,引来部持的侧目。男人拨弄了一下散乱在胸前的头发,“不是夫人,他是我男朋友。”
      部持愣了愣,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

      随着社会对同性的接纳度提高,同性爱人愈加频繁地出现在大众视野,社会对其态度也越来越友好和平常,不会再投以惊奇或厌恶的目光。

      部持只是有点意外,这么巧合的,随意进了家店就恰好遇见。
      他生命中第一对同性爱人。

      部持对岁丁时的感情完全就是自己摸索出来的。
      从前他还误以为对朋友过激的占有欲作祟,或是把岁丁时当成了自己的不得的渴望——有爱关怀的父母,美好幸福的童年。
      部持曾经还强迫自己淡化对岁丁时的关注,企图拨乱反正,但终究触地反弹。

      一点点甜蜜的积攒和拥抱的冲动,直到爱意如巧克力内陷,从岩浆蛋糕里流了满盒。部持在黑暗中兜兜转转跌跌撞撞,等香甜的秋天到来,才发现他身体里已经种满了爱的稻穗。

      部持没有说话,男人笑着开玩笑,“怎么了,介意吗? ”
      部持回过神,摇了摇头,手里的咖啡已经凉了,部持随手把它放到餐桌上。
      “不会,只是没想到。”

      男人估计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答案,点了点头。“可以理解。”
      男人站在墙壁前,抬头点了点墙上的玫瑰,拨弄了一下精心折出来的折痕,发出浅浅的哗哗声。
      “但其实没那么多跌宕起伏,和正常的夫妻也没什么两样,会吵架,会和好。”男人歪了下头,似乎在和自己说话。
      部持点点头。

      或许知道以后再难相见,人们反而能放下戒备,把一些不为人知的心情和陌生人分享,渴望得到理解,或只是企图一点点发泄。

      部持第一次生出欲望,想要倾诉的欲望。

      “我有喜欢的男生。”
      部持说完自己都愣住了,他以为他这辈子说不定都不会说出口的话,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午后,陌生的咖啡馆,不认识的男人面前,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讲了出来。

      男人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
      部持张了张口,没继续往下讲。男人也没表现出过界的好奇继续追问。

      部持说完,却没有丝毫解脱的感觉,反而开阀般,被刻意忽视的情绪涌泉般汩汩涌出,心都泡湿了。

      男人似乎懂了什么,说:“希望还有机会再见。”就转身回到后台,独留部持一人。

      部持坐回自己的位置,透过玻璃窗注视着室外,有孩子牵着冰墩墩气球经过,也有大爷骑着车卖烤地瓜,但仅仅只是映在了部持眼底。
      部持眼里是说不出的低落和寥廓的无望。

      估计是同型相吸,部持第一眼看见甘悦宁,就知道他们是同类。甚至,他们对同一个人产生了感情。

      甘悦宁可以以同学的名义对岁丁时好,他部持甚至可以以兄弟的名义在岁丁时身边跟一辈子。但永远都跨不过去那条鸿沟。那条鸿沟对面是光明正大和岁丁时接吻的权利。

      他可以以家人的身份对岁丁时好,都说爱人最后都会变成家人,但他部持何其贪心,哪怕已经成为了岁丁时的家人,但就是不想略过“爱人”这一阶段。

      他想坠落在岁丁时的沼泽地里,在爱意里窒息而死。

      但岁丁时讨厌gay,部持永远不能让岁丁时知道。

      岁丁时不会理解,也永远不能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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