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入非非》千本木

34、藏虎

　　秋爽把凌栎送回宿舍之后，她并没回到住处，而是换了道服，又一次进了道场。

　　她缠上绷带，对着哑巴木桩，咬紧下唇，一个人朝着木桩打到了天蒙蒙亮。

　　高中的时候，秋爽从来都是仰着头，用鼻孔看学校里那些恋爱脑的小女生们。
　　她从来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为了一个男生的一个眼神儿一句话，竟然会所谓好几天茶饭不思。

　　上了A大美院，她之所以能跟凌栎成为最好的闺蜜，并不是碰巧发现她们是同一天生日，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姐妹。
　　靠自己，万事都要靠自己。
　　明明这才是她信奉的人生。
　　她是这么告诉凌栎的，可是现在，她却无法正视自己。

　　柔道上，除了自己，的确没人可以依靠。
　　然而，雕塑上，她并不后悔扔掉了那些她打磨了一个月的石膏雕像们……因为它们总是会让她忍不住去想到那个男人。

　　再一次看见江洋，本该蔑视，或许，该视他为空气才对。

　　然而，远远看见江洋被按在地上捆上双手那一刻开始，秋爽就早已把她该生气的事儿忘到了八爪国的九霄云外。

　　清晨的阳光射进道馆，照在被她放在窗台上那个小木头人儿的后背上。
　　小木头人儿眯眯着眼，跪坐地板正，正后背沐浴着晨光，笑嘻嘻看着她。

　　秋爽擦了把汗，一把抓起了小木头人儿，对着小木头人儿悄声低语，“栎栎，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拿他怎么办？”又该拿自己怎么办。

　　秋爽等来教练打了个晨练之后，还是待不下去了。
　　她回去洗了个澡，换了身休闲装，不等头发吹干，直奔医院。

　　顶层的私人病房门口，从六点钟开始，一波又一波人进进出出，都10点半了，才清净下来。

　　秋爽虽然快1米8的个子，踮起脚尖来，声音轻的跟猫垫一样。
　　门，被她拉开了。

　　“一早上了，能不能让我清净一会儿……”听见门响，江洋右手薅了把额前碎发，没好气地刚抱怨一句，突然注意到来人是秋爽，他压低了声音，“秋爽，是你？”

　　“我打扰你休息？”秋爽光脚步轻了，门一关上，声音一点儿没小。

　　“没有。正等着你呢。”江洋嘴角扬了扬。

　　“等、我？”秋爽双手踹在裤兜里，站在床脚处，看见江洋整个左胳膊都被固定上了，没敢上前。

　　“嗯，昨天你碎屏的手机，我找人捡了回来。手机卡我没碰过，你选一款吧。”江洋朝着窗台努努嘴。

　　秋爽这才注意到窗台上放了十几款最新型号的手机机体。如果不是江洋提醒，她昨晚一晚上都没想过手机的事儿。

　　秋爽随便摸了最左边一款黑色机体，落落大方，说：“我用这个吧。手机费，我打给你。”虽然她查到了毕江洋是豪门少爷，但这并不影响她习惯自己付费，毕竟昨晚，手机是她自己故意摔碎的。

　　“行。装好了，加我个号。”江洋微微笑笑，认识了有段日子了，每次都避过联系方式，这次是他主动提出来加微信。

　　秋爽再大大咧咧，也难掩心中暗喜。她并不拖泥带水，拿过来手机，几下子换了上去。

　　刚重启，按亮手机，突然她声音抬高了八度，“不好，江洋，坏了！”

　　“手机有问题？”江洋没跟上，慢慢把病床的靠背调高了些。

　　“不是，凌栎过来了！啊，她已经在走廊里了！我在这屋里能躲一下！”秋爽突然慌张起来，转身开始打开柜子门。

　　“你跟凌栎，不是好闺蜜吗？”江洋挠了挠哪儿都不痒的脑袋，一下子没跟上。

　　“你这不是高级私人病房吗？柜子里怎么还有隔板？这怎么进人？！”秋爽厉声指责。

　　“那个，私人病房的柜子，也不是藏人用的，不是，秋爽，你有什么可藏的啊……”我不懂啊。

　　咚咚。
　　门被敲响了。

　　秋爽冲这江洋使劲儿摇了摇头。
　　江洋看着秋爽丰富的面部表情，突然大大方方说话的一个大活人，紧鼻子夹眼睛不说话了，他实在是一句也没跟上。
　　他只好勉为其难地轻咳了一声，“凌栎，你等下啊，我现在不太方便。”

　　秋爽关上柜门，环视屋里，正要躲到帘子后面去跳窗台。

　　这里是18楼！
　　江洋深吸一口气，悄声喊她，“喂，过来。”

　　秋爽回过头，眼睛睁成了铜铃。

　　江洋万般无奈，右手把被子一掀，电视剧里他都没眼看的画面被他亲手揭开了。

　　秋爽一米八的身躯，蜷成了一团，躲进了江洋的被子里。

　　咚咚。门又被敲响了。

　　“凌栎你进来吧。”江洋坐直了身子，故作镇定。

　　凌栎走进来，先摘了围脖手套，哈了口气。

　　看见江洋一直盯着她一句话不说，她打破了沉默，笑问道：“江洋，好些了吗？怎么知道门外是我啊？”

　　江洋随口捏来的调侃，说：“有窗呢，你在楼下我就看见了。”

　　“噢。”凌栎走过去，把小水果篮子放在了窗台上，往下看了一眼，楼下并不是入口，是个隔壁楼的露天花园。
　　她笑了笑，“这窗户，从你那里，只能看见天上的云吧。”凌栎言语乖张，心里想着替秋爽出口气，就是故意要揭露他。

　　“凌栎，我现在想休息，你回去吧。”江洋也不辩解，只想着日后再弥补，先赶紧把人送走。

　　“江洋，你这是个什么态度，凌栎过来看你，你这是在赶人吗？”声音冰冷熟悉，脚步也很凝重。

　　江洋恨不得直接钻进被窝里。他整个后脊梁一麻，骨折都没冒汗，这会儿脑门子上蒙上细细一层汗珠。

　　“彦哥，你回来啦。我不知道、你、你们是一起来的。”江洋差点儿口吃。

　　“对。我刚下飞机。我们不是一起来的，你就要把人赶走？”彦湛杉朝着窗台踱步走了进来，站在了凌栎旁边。

　　“凌栎，我真的是有点儿痛昏了头，我不是要赶你走的。”江洋抬手，手背擦了把脸上的汗。

　　“江洋，是不是这屋里太热了。我看你都冒汗了。”凌栎很善解人意，并没责备他，岔开了话题。

　　“出汗了，你被子盖这么严实干什么？”彦湛杉说着就要过来掀开江洋的被子。

　　“别！别碰我！”江洋突然嘶声力竭，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了起来。

　　彦湛杉一怔，抬起来的手又落下了。
　　“你这是疼的？”他沉声问。

　　江洋本来没觉得疼，到了这份儿上，他只好继续演下去了，“对，麻药过了。又疼又冷。头还又晕又重。”说着他假装扶额，按太阳穴。

　　“该。下次选客户的时候，也该长点儿心了。”骂归骂，彦湛杉往病床上看了一眼，“你这不是被打到头了吧？怎么满脸汗还喊冷，做检查了吗……”

　　江洋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没说话的凌栎，轻声问：“凌栎，你特意找我来，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什么叫没话找话，自己卖瓜。
　　江洋耗子磨牙已经要撑不住了。

　　凌栎过来找江洋，的确有话说，本来没打算直接数落他，但江洋既然问了，她反而也不拘泥左右了。

　　“江洋，既然你看出来了，那我就直说了。”凌栎神色淡定。

　　江洋：我又看出来什么了——他现在简直哑巴吃黄连，苦死也不敢哼哼。

　　“江洋，我今天虽然作为朋友来看你，但秋爽才是我最好的朋友。”凌栎盯住了江洋的眼睛。

　　江洋也回望过来，他不敢直视，因为凌栎的眼底清澈，干净，纯洁的如一滩清泉。

　　“你侮辱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这么原谅你。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什么背景，用低俗的语言羞辱我的朋友，只让我瞧不起你。”凌栎自己说着话，激动起来。

　　“秋爽是个心胸宽广的女生，我佩服她，但我不是。我很狭隘，我不能看着朋友被欺负，我不能看着她丢掉自己的心血，因为你一句话放弃雕塑。”凌栎叉着腰，站在了江洋的眼前。

　　“好。”平时口齿伶俐的江洋恐怕此时再多说一个字都会脸上露出破绽，毕竟，眼前的彦湛杉跟他一起长大，他的一个多余的眼神儿此刻都是要命的。

　　“不，江洋。你不用在我这儿敷衍一个好字。道歉，我需要你跟我的朋友道歉，不然，我凌栎一辈子都看不起你。”凌栎并不在乎她的看不起，在江洋眼里值不值前，能鼓足勇气，替秋爽出口恶气，就是她今天最大的心愿。

　　江洋的腿把擎着，他要坚持不住了，平时插科打诨的本事全凝成了大汗珠子。
　　江洋深吸了口气，问：“凌栎，你的朋友什么时候过生日？”他明明知道是这个月20号。

　　凌栎抬头看了眼旁边的彦湛杉，突然不说话了，“这个，我不能随便告诉你。”她咬紧了下唇。

　　“你问人家生日干什么。”彦湛杉也听着别扭，随口道，“你怎么神色古怪，金屋藏娇了似的。”

　　江洋猛一个寒颤，心中叫苦：害，不是藏娇，顶多算藏虎了。彦哥，绕了我吧。

　　“我想帮她实现个生日愿望，作为道歉。”江洋已经完全不过脑子，破罐子破摔，想到哪儿说哪儿。“我记得她好像说过，你们是同一天生日呢。”秋爽没说过，他手里的资料写着而已。

　　凌栎听见了，她慢慢垂下了头。她真没想到：原来秋爽连生日都告诉江洋了。

　　江洋抬手擦了把汗，已经豁出去了，抬头突然问：“彦哥，我中午约了个法国点心师，现在动弹不了，你能替我去尝尝吗？”只要能赶走这两个人，什么鲜笋猪笋的笋招他都想试试。

　　“江洋，你是不是脑子真被打坏了，你这是明摆着赶我走吗？”彦湛杉微微蹙眉。

　　“彦哥，求你了。”江洋漂亮的剑眉拧成了毛虫，他无奈的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腹部，讪讪笑道：“我憋了一早上了，你带凌栎走吧。”他真的在求了。

　　彦湛杉没说话，拽着凌栎的袖子，直接要把人拉出去。
　　离开的时候，凌栎朝着江洋的被角，忍不住突然一转头，多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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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秋爽：（无奈）外面阳台明明秋高气爽。
江洋：（无奈2）那也比不上被窝暖洋洋。
秋爽：你怎么敢提？？不怕我把你摔下去？？
江洋：真不怕了。最好，狠一点儿，把我摔到楼下一层去，不用社死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