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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山雨欲来 ...

  •   通政馆内。

      绫罗绸缎,黄金玉器,摆满了整个厅堂。

      成及润和秦速一西一东坐在座上,一个闭目歪躺,一个正襟危坐,正听着成国的礼官一一唱报此次成及润带来的贺礼。

      等唱罢,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礼官上前半步,朝秦速恭敬行礼:“吾等奉大成皇帝陛下之命,特来恭贺齐卫大喜,劳烦速王转告大齐皇帝陛下,我大成愿与齐卫一道,还天下万民以太平。”

      秦速起身还揖:

      “速定当转达大成皇帝陛下之诚意,也代我父皇、代齐国万千子民谢过大成,亦谢过润王。”

      成及润突然被提及,大梦初醒般打了个哈欠,一脸纨绔相,懒懒散散的欠了下身子,以示行礼。

      呵。

      成国那老皇帝这小儿子,果真是传闻中狂妄不羁的模样。

      秦速心中不屑,如此想来,前晚那桩荒唐事发生在素来风流放浪的润王身上,倒也不那么荒唐了。

      他侧目望了眼坐在礼官身后的成及润,继续道:

      “前夜在乐乎酒楼,速不知润王......”

      成及润躲在礼官身后狂向着秦速使眼色,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秦速顿了顿。

      礼官丝毫不察成及润的小动作,一脸疑惑等着秦速说完。

      秦速微微一笑:“......速不知润王亦在此,不曾早些相见,真是遗憾。”

      成及润夸张地一谢。

      众人寒暄一番,便分头回房休憩。

      不等走进房门,许言已忙不迭唠叨起来:

      “太险了!若是秦速方才说出竞宝会的事,殿下少不得又要被陛下训斥一番。”

      成及润一扫方才的浪荡模样。

      “秦速最是爱盘算利弊,我方才故意那么慌乱,就是要让他觉得我怕。他肯定断定我不希望父皇知道此事,乐得送我这顺水人情。”

      “只是不知,这人情要拿什么来还。”黄挺忧虑。

      成及润却是一脸无所谓。

      “还没发生的事,愁它作什么。阿言,你快回去看着吴姑娘,别闹出什么乱子。”

      黄挺暗暗叹气。

      殿下这性子,怕是陛下训斥百遍都改不了了。

      今日秦速和成及润都不在酒楼,卫殊也乐得悠闲,正拉着徐芃芃讲着兵法。

      她已经把北地风土民情、听来的奇闻逸事讲了个遍,可她本也在四方皇城里长大,如今黔驴技穷,只得掏出自小在军营习得的看家本领,来满足徐芃芃心中的无底洞。

      “你一个女子,从何处习得这些用兵遣将的军法?”徐芃芃终于反应过来。

      卫殊打了哈哈:“我兄长熟读兵法,平日他从学堂里学到的都会回家与我分享。”

      “兵法岂是可以从学堂里学到的?”

      “哎呀,不重要”,卫殊用手把画在地上的布阵图抹掉,“反正我兄长就是很厉害。”

      “那你兄长这么厉害,怎么不保护你?”

      卫殊顿了顿。

      她说的不是卫雍,是正被她搞得焦头烂额的姚昌。

      “他......他尽力了。”

      说完便躲闪开徐芃芃的目光,继续摆弄着桌上代表军营的茶杯。

      “你有秘密。”徐芃芃盯着卫殊,饶有兴味的端详。

      “谁没有秘密呢。”

      “我就没有啊。”徐芃芃眨巴眨巴眼睛,清澈的一眼可以望见眼底。

      是啊。不是所有人都有秘密。只有她这样不得不伪装自己的人才有秘密。

      她又何尝不想和徐芃芃一样,生活在十足的安全感里。

      她又何尝不想以真实的自己与成及润和徐芃芃相交。

      可她不能。

      从她在宫中面对冷眼起,从她第一次装哭让欺辱她的宫人被严惩那日起,她就被谎言的漩涡卷了进去,欲罢不能。

      这是她求生的技能。

      她唯一能做的,是守住心里的底线。

      不用谎言伤害别人。

      徐芃芃看着失神的卫殊,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冰凉凉地。

      “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秘密,但我尊重你的秘密。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

      “我保守着秘密,就是为了不伤害你。”

      “可是你不说,怎么知道会伤害我?”

      卫殊一震,是啊,她都没说过,怎么就一厢情愿地觉得别人不愿意和自己站在一起呢?

      她看着徐芃芃,轻轻吐出几字:

      “我不叫吴铭。”

      次日,晨。

      秦速还没来得及驱马出练,卫军的急报已发至交城。

      距交接之礼仅剩一日,姚昌等不及父亲的回信了,事到如今,他必须行动了。

      秦速打开密信,其上简简单单仅两行字:

      和顺公主病危。
      今夜子时,昌请与速王蒙山相见。

      蒙山地处交城以东四十里,曾是十年前齐国精锐被卫冲亲军屠灭之地。

      这个地方,不吉利。

      秦速摩挲着扳指,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将军,左翼三百骑兵天一亮便已出发,此时应已到了。”

      姚昌看着面前的地图,嗯了一声。

      李慎上前,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为何偏偏选择蒙山?怕是齐军不会轻易再踏入那地界。”

      “那就对了。”

      “啊?”李慎一脸疑惑。

      “我就是要他弃蒙山,另寻别处。”

      “那您为何又调走那么多骑兵精锐埋伏蒙山?”

      “交城到大营,从蒙山北侧走是最快的路线。”

      “您是怕秦速亲自过来?”

      “不,我去交城找他。”

      “那属下这就去调右翼一百精锐陪您...”

      “不必。左翼机动人马已尽数而出,右翼不能再撤出,你留守大营。”

      李慎大惊失色:“您是要孤身赴约?”

      姚昌未置可否,郑重其事地看着李慎,语气间颇有些决绝:“倘若生变,齐军挺进,必遇我军伏击,如此,至少可再争取一个日夜。在父亲的援兵赶到之前,这里就靠你了。”

      这才是姚昌真正的盘算。

      自戕乃东陆大罪,要被神明诅咒,永世不得轮回。

      殊儿的方法,他不愿用。否则殊儿即使改名换姓也无法逃避被诅咒的命运。

      只要公主不进城,交接礼就未成,他便可再瞒几日。

      可秦速多疑,继续借病拖延怕是会引得他有所防备。为今之计,只能他亲入敌营,才能让秦速相信公主真的抱恙,卫军并无他意,不轻举妄动。

      况且...

      他多拖一刻,殊儿便可远遁一分。

      等他拖不住时再宣布殊儿暴毙的消息,到时戏已做足,秦速若信了,双方和谈解除婚约自是最好,若瞒不过,等来援军,就能为卫军赢几分先机。

      如今这一营将士的性命皆在他手上,是生是死,全看他交城这场戏演得如何了。

      姚昌心意已决,李慎自知劝阻无用,低头领命。

      “阿慎,取她的信物来。”

      刚过中午,姚昌就收到秦速的密信,果然如他所料,秦速并不愿前往蒙山,而是约他入交城相见。

      姚昌佯装犹豫一番后应下,请齐国信使转告秦速:子时整,交城南门外相见,事关重大,他会一人前往。并请秦速在交城中广寻名医,悬赏为公主诊治。

      齐使走出卫营,松了口气,速王交代的任务竟就这样简单地完成了,看起来姚昌并无抗拒,他赶回复命,并细细讲姚昌的反应细细回禀秦速。

      秦速也有他的盘算。

      那个折腾了一路的和顺公主就这么突然沉寂起来,秦速心中始终不安,担心这场突如其来的婚事之后,卫国还存了别的心思。

      蒙山万万不可去,另寻他处时间也紧张,来不及准备。只有不可起战火的交城最安全。

      既然姚昌主动求见,那就让他进城。

      若他推阻,或执意还要引秦速出城,必有异心。但若他敢孤身前来,即使生变,也可将他扣下,如此,将兵相隔,纵有什么谋划也施展不出来。

      事已至此,兵来将挡便是。

      他先派人回都城禀报消息,以防生变自己受牵连,随后便开始安排晚间的部署。

      通政馆的交义苑间,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无声的紧迫感悄悄蔓延开来。

      然而这有条不紊的布置被一位不速之客打乱。

      “苏公子!”

      正在院中筹谋的秦速闻声回过头去,卫殊的头从围墙外的树冠里冒了出来,夸张的跟他打着招呼,一脸惊讶:“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姑娘这是?”

      “哦!”卫殊嘿嘿一笑,干脆趴在了院墙上跟秦速交谈起来:“徐少主说要带我来她家涨涨见识,谁知刚一来她就被城主叫走了,我只好随便逛逛。”

      随便逛逛竟逛到了树上,还真是随便。

      秦速心中想着,一时语塞。

      卫殊却不觉得尴尬,身手敏捷地跳下地,小跑着进了交义苑,干脆一屁股坐在秦速旁边的石凳上,热情地和秦速攀谈起来,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秦速心中有事,不免有些耐不住性子,下起逐客令:“这里是通政馆最偏僻的院落,徐少主若找不到姑娘恐怕该着急了。”随即吩咐随从去禀报徐芃芃。

      但卫殊可不在意,当作没听懂似的又问起秦速来:“能进这院子,原来你不是商人啊!”

      秦速笑笑,简单作答:“公务在身。”

      “难道你也是来参加交接礼的?”卫殊故作惊讶。

      她主动提及婚礼之事,倒是叫秦速意外,想起她可疑的身份,索性以退为进,直接承认下来:“正是,在下乃齐国婚使,特来迎接和顺公主。”

      卫殊连忙站起行了个礼,连道失敬。

      秦速故意试探:“姑娘也知道交接礼?”

      “你忘了嘛,我可是卫人,怎会不知!不瞒你说,我来交城有一半原因是想来见识见识国婚的阵仗。”

      “姑娘这样的卫商女子都能孤身骑马千里奔袭,贵国公主想必英姿更甚。”

      “卫国像我这么有胆有识的女子可不多,公主绝对算一个。”

      夸奖,卫殊向来是照单全收的。

      秦速见缝插针道:“对了,前几日有幸得以一见,姑娘那匹娇养着的马可是难得的良种。”

      卫殊大咧咧摆摆手:“一般一般啦。”

      “看那马鞍可不一般。”

      “你竟知道!”

      “军旅之人,有幸听同袍讲过。听说这马鞍乃卫国骑兵专属,姑娘怎会拥有?”

      终于问到此事了,卫殊心中暗喜。她是故意漏出口风,引导秦速将心中的怀疑说出来的。直面他的疑问才能彻底打消他的疑心。而此刻他的司马昭之心已经挂在脸上了。

      卫殊顺势露出紧张之色,一副被发现了马脚的心虚样子。

      “你我也算有缘,既然你发现了,我就告诉你吧,可是你要替我保密!”

      秦速点点头。

      “其实......”

      秦速挑眉。

      “其实我哥是卫国御马司尉,卫国最不缺的就是马,我顺一匹他们也不会发现的。”

      “原来姑娘还有个哥哥。”

      “不只有,还有两个,可是有什么用呢,我还不是流浪到这儿来了。”

      秦速没有说话,端起桌上的茶浅啜一口,香气漫上舌尖,他心里稍稍舒缓了一些。

      卫殊勾勾手唤过秦速:“以后若有机会,我也可以帮你偷一匹出来,不过,要付钱哦。”

      倒是像她的做派。秦速心想,心里不免又信了几分,或许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你们神神秘秘聊什么呢?”

      徐芃芃来得正是时候,打断了秦速的思路,把这场讨论结束得恰到好处。

      卫殊顺势告辞,随徐芃芃离去。

      刚一上马车,徐芃芃便松了一口气,连珠炮似得问了起来:

      “他方才在跟你说什么?是发现了什么吗?马的事他信了吗?听母亲说他今晚要回酒楼住宿,你就躲在我院里别出去了,万一再露出马脚怎么办?”

      原来昨日卫殊已向徐芃芃坦白自己的身份。听闻她丧父又众叛亲离的悲惨遭遇,徐芃芃气愤不已,非要跑去请母亲帮忙,若不是她怕连累更多的人以死誓相逼,恐怕她的事已闹的满城风雨了。

      徐芃芃知道秦速的真实身份,否则以她的性子才不会陪他去挨个房间找什么人。

      她也是后来才听小厮说,秦速似乎是在找那匹马的主人,这么关键的信息她自然当仁不让地告诉了卫殊,这才有了今日这场“偶遇”。

      卫殊拍拍她肩膀,胸有成竹的说:“放心吧,凭我多年忽悠人的经验,他应该是信了□□成。”

      “既然他信了你的鬼,你就赶紧走吧!等他离开你再回来。明日就有一支商队要去南边......”

      “他信了我,我就更不能走了。”

      “可明日就要交接了,成国使团都已经到了,他若发现你逃跑一事,可就更麻烦了。”

      “见招拆招吧,卫国军队离开之前,我不能走。”

      “卫国那帮混蛋这么对你,你还担心他们?”

      哪有什么他们。不过是不想连累姚家父子罢了。

      其他人,实在没什么好留恋的。

      卫殊苦涩一笑,转了话锋:

      “可还打探到什么别的消息?”

      徐芃芃仔细想想,摇了摇头。

      卫殊仔细回忆着今日的细节,突然一凛:“你说他今晚回酒楼?”

      徐芃芃点点头。

      卫殊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明日就是交接礼,按理说今晚秦速应该留在馆内筹备,怎会突然回酒楼?

      一定是有什么不便在那里办的事或者见的人。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婚礼有变,今晚要有所行动?

      可以她对姚昌的了解,他应当不会这么早就通报自己的“死讯”,一日太久,足以发生太多变数,姚昌不会给秦速留这么长的反应时间。

      不管是什么情况,她都不能坐以待毙。

      回到酒楼后,她便一头钻进客房,徐芃芃只当她是为明日的事忧虑,也默默回房看起了话本,连晚饭都是派人直接送进她屋里,未再打扰她。

      夜静之后,卫殊悄悄换上夜行衣,潜出主院,偷偷躲在马厩不远处守着周游那伙人的马。

      不多久,周游带了约莫二十人出现,低声吩咐了些什么便迅速散开。

      卫殊急忙跑去隔壁巷口,红日正候在此处。

      她刚要翻身上马,突然一阵奇异的香粉气扑鼻而来,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醒来,已躺在一张四面都是厚重纱帐的软床上,手脚被绑得死死的,一点都动弹不得。

      她心里没底,不敢轻举妄动,正四下打量着,突然门开了,一个身影朝她走来,她的头还有些晕眩,恍惚间心想,难道是秦速?自己没骗过他?或者是昌哥哥?自己又被绑回卫营了吗?

      帐帘被挑起。

      饶是卫殊这般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性子,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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