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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奔赴向你 ...

  •   那日成及屿在城外故意激怒成及润,本是想让他去找父皇大闹,彻底击垮温汝清母子,谁知欲擒故纵的戏还没演完,成及润先昏厥了过去。

      这些天成及润毫无动作,一反平日里跋扈的模样,乖乖待在驿馆里,倒叫成及屿焦躁起来。

      思来想去,成及屿还是决定再推他一把,毕竟如此良机难遇,不能错过。

      他直奔许府,借与许扈之商议赋税新政为由,整整待了一下午,晚饭时便顺势留下来用膳。

      几杯酒下肚,许扈之夸赞起成及屿来:“二殿下尽心国事,不耻下问,令臣刮目。”

      成及屿不动声色地将话头往太子身上引:“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大哥在,这些事他定可处理地游刃有余。”

      许扈之闻言,只叹了声:“殿下过谦了。”

      这时,随从陈诚从门外进来,与成及屿低声耳语,许扈之全程端坐于席间,悠然享受着美食,并无意多问。成及屿心中暗叹,不愧是屹立高位数十年不倒的老臣,当真滴水不漏。

      陈诚很快退下,堂中只剩他二人,一时无言,门大开着,一阵冷风灌进厅堂中,将帘子卷起。

      许扈之突然道:“看来,冬天要到了。”

      成及屿颔首片刻,抬头道:“方才东郊驿馆来消息,三弟今日还是不大好。”

      许扈之脸上极快地闪过一抹僵硬的笑容,随即放下筷子。

      成及屿见他仍不主动接茬,换了个说法继续道:“许大人伴父皇多年,对父皇脾性当是最熟悉不过了,父皇把三弟召回来却又避而不见,究竟是何意?”

      许扈之终于抬起那层层叠叠的眼皮,用深不可测的眼神看向成及屿,沉声道:“二殿下,君心不可妄测。”

      “可大哥已去,看着三弟日日如此折磨自己,我这个二哥实在不忍啊!”成及屿似有些激动,声音也大了些,“我不信区区一封信便能致天家父子离心,父皇也定不会真心将三弟羁押在外,晚辈今日来,只希望大人为我、也为三弟指点一二。”

      许扈之注视着成及屿,目光忽明忽暗,成及屿也迎着他的审视,试图读出那流动的眸光之下的含义。

      半晌,许扈之终于笑了笑:“二殿下酒量还需再练上一练,今日已醉了,老臣就不留殿下了。”

      成及屿僵了半瞬,很快也收回身子,笑道:“果真是醉了,眼也花了,现下看着大人竟有些看不清了。”

      成及屿起身道了句告辞,昂首走出宴厅,守在门外的陈诚迎上来。

      “如何?”成及屿压低声音问了句。

      陈诚轻轻点了点头:“一字不落。”

      成及屿神秘一笑,主仆二人旋即阔步离开了许府。

      待他们走远,下人已收拾妥当,熄了灯火,树影突然晃了一晃,许言从屋子西侧的连廊上走了出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是夜,寒风裹挟着秋末的落叶扑面而来,于旅人来说,实在不算个好时节。

      一支商队自齐国归来,正马不停蹄地往开元赶,拖着板车的骡子顶着风走得吃力,突然腿一软趴在了地上,任车夫如何抽打都不肯动弹。

      领队从队首小跑过来,看了看罢工的骡子,无奈只得就地扎营,他食指蜷起,敲了敲板车道:“今天就歇在这儿了啊。”

      板车的草垛上立时探出个人头,竟是男装打扮的卫殊。

      “这是哪里?不是要连夜赶路吗?怎么不走了?”卫殊有些诧异,连珠炮般发问道。

      领队本就只收了微薄的车马费,被问得有些不耐烦,白了她一眼,没有作声,双手叉腰,监督着车夫们搬运帐篷。

      卫殊跳下车凑到领队跟前,谄媚地递上一个牛皮纸包,笑呵呵道:“冯大哥,上好的风干牛肉,交城陈记的,来一块。”

      领队往远走了半步,似是想躲开她。

      卫殊也不恼,又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酒囊,取下塞子,酒香登时溢了出来,道:“再配上这马奶酒,只消一口,一天的疲乏可解大半。”

      领队这才上下打量着她,道:“你倒是带了不少吃食。”

      “嘿嘿,从前赶路饿过肚子,这回长记性了,出发前就多备了些。”卫殊笑容不减,一手酒一手肉递了过去。

      这回领队终于伸手接了过去,撕了一小块牛肉送到嘴里,又咂了一口酒细细品了品,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卫殊见状,这才趁机问道,“冯大哥,咱们还要多少天才能到开元啊?”

      毕竟吃人嘴软,领队嚼着肉干口齿不清地答道:“再有一日脚程便到了。怎么,你有急事?”

      卫殊心系成及润,自然心急难耐,虽怕过于明显引起旁人疑心,日日强装淡定,可自进了成国地界,离他越近,她心头的焦躁便越压不住。

      卫殊指指板车的方向,脸上露出难色:“唉,在下也不愿烦扰大哥,可是病不等人哪。”

      “你那妹妹......”领队指了指嘴巴,“天生的?”

      “天生的也就不急了。我这个傻妹妹,几个月前为了一薄情的小郎君跳了湖,万幸被救了起来,却从此不会说话了。听说你们开元良医多,我便带她来碰碰运气。”

      卫殊一脸哀戚,说得真挚极了,叫那领队直叹可惜:“能有你这般忠厚的哥哥,是你妹妹的福气,小兄弟,在开元有难处,到忠勇巷找我便是。”

      卫殊连声道谢,又顺势打探了些闻名的医馆,戏做足了,这才又回到板车上。

      夜深了,车队众人都已扎营休息,骡车四周只剩她和摇摇。

      “困了就睡吧。”卫殊轻声道,摇摇担忧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抱住她的小臂。

      卫殊明白她的心思,摇摇虽不会说话,对她的心却是赤诚的,她心中泛起一丝暖意,笑着安慰她道:“放心,我没事。心里再急,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走。再有一日就到开元了,你好好休息,等到了之后,怕是再难有如此的平静了。”

      摇摇知她心中乱得很,不再坚持,转身躺下,不一会儿便打起微鼾。

      卫殊不禁有些羡慕摇摇安静的世界,只要她闭上眼,便可与世隔绝。她轻轻倚坐在旁,毫无睡意,抬头看着星空出神。

      成国的夜空与卫国和交城的有些不同,或许因地处南地,仿佛更高远些,星辰倒是无甚差别,一群群簇在一起,独立又不显寂寞,璀璨却不夺目,深邃而迷人。

      只是,星空依旧,望星星的人却已不复当初。

      她这一路接触了形形色色的旅人,试图打探有关成国的消息,但民间众说纷纭,唯一确信的便是——太子已死,朝局震荡。

      这一行的艰难远超她出发时的预期,她必须隐藏好身份,避免给他带来麻烦,还要设法找到他,助他一臂之力,步步都须谨慎再谨慎。

      但她却比出发时更确信,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反正她从不对美好抱有期待,所以艰难也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她不欲继续沉浮于对未发生之事的担忧里,闭上眼,眼前却浮起成及润宠溺的笑容,心中呢喃道:

      阿野,你可还好?

      亲情的脆弱与不堪,我经历过,习惯了,可你如此骄傲的被呵护大的一个人,该如何在这横祸中自处?

      念及此,她心口猛地一紧。

      几乎同一时间,成及润猛地惊坐而起。

      他已记不起方才梦到了什么,但梦中那份巨大的孤独与恐慌依然真切,心跳像是漏了一拍,整个人都有些虚浮。

      好在黄挺规律的呼吸声从外间传来,让他确信方才不过是梦一场。

      他将手探进衣领,触到心口那把小小的梳子,暖暖的,带着体温,将手心冰凉的汗意驱散了些许,这才像是活了过来。

      他披衣起来,推开窗,院子里空得一览无余,除了一棵已秃了的老树之外,便只剩下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院中,雪白的衣裾翻飞,仿佛一缕游魂。

      “母后......”成及润失声叫出口,声音嘶哑,寒风灌进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黄挺也被惊醒,一骨碌爬起来,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推开房门,哪里有什么人,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他叹了口气,关上门,走回成及润身边,安慰道:“殿下放宽心,皇后娘娘不会有事的。”

      成及润未答,依然凝望着那个方向,低声道:“父皇还是不肯见我么?”

      黄挺颔首,不忍回答。

      这些天,成及润每日写一封陈情信,要求上呈陛下,御林军从不拒绝,都恭谨接下,却也都石沉大海,他们就像被遗忘在这里,除了等待,好像别无他法。

      沉默间,门口突然传来响动。

      二人快速对视一眼,来不及整理衣装就冲出房门。

      待看清来人,竟是许扈之。

      而他,竟着一身素衣,发冠上系着一条麻布带,是重孝。

      成及润顿住脚步。

      许扈之深深躬下身躯,声音中带了一丝疲惫与操劳,一字一顿地宣告了今日的来意:

      “皇后已薨,请殿下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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