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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迷雾重重 ...

  •   待成及润幽幽转醒,四周静得能听到烛芯燃烧的噼啪声。

      他只觉头似被巨斧劈开一般剧痛难忍,双眼胀得厉害,连带着视线都有些许模糊。

      半晌,才分辨出自己应是躺在床上,借着床边昏黄微弱的光亮,帐顶绣着的一团团祥云暗纹在眼前忽而放大,忽而又紧缩,虚影一重又一重,像漩涡般拧在一起,引得他一阵阵晕眩。

      他复闭上眼,努力压下呕吐的欲望,心中还有些恍惚,记不起身在何处,可越是回忆,越觉心中有巨大的空洞,窥不见,也填不满。

      身上锦被压在胸口令他躁热难抑,他欲翻动身子,大脑却仿佛感知不到四肢的存在一般,未能动弹半分。

      昏昏沉沉间,他又陷入沉睡。

      梦中人发髻高束,一袭月白轻纱罩在纤薄的身躯上,在温柔月色下,她笑容明媚,眼中闪着光芒,歪了歪头道:“我毕生所求,就是自由呀。”

      是殊儿。

      她轻轻朝他走来,待走近后却突然一敛嘴角,手中不知何时执了把剑,手腕翻动间,剑锋已指向他胸口的位置,冷言道:“温野,你既不告而别,此生再不相见。”

      “殊儿,此生怕是后会无期了。”

      他骤然记起昏倒前心中的最后一念,心脏猛一抽痛,蹭地坐起。

      粗重的呼吸将微凉的空气送入喉间,剌得生疼,心间渐渐清明,昏迷前的记忆碎片一齐涌进脑海。

      “...兄长已经没了...”

      “这是父皇的意思......”

      “...母后尚被囚禁宫中...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再无人可护你。”

      痛苦重新席卷而来,他顾不得身体的倦乏,起身直奔门口而去,门未上锁,轻轻一拉便开了,院里除却惨白的月光满满盈盈之外,空无一人一物。

      他赤脚踩在石子地上,寻着小路朝院门走去,厚重的木门紧闭,他想起昨日成及屿的话,双手僵在空中,不敢去推。

      这一推,如失败了,那便是父皇也要将他囚禁起来了。

      犹疑间,门外有些声响传来,隐约听得盔甲碰动的声音,很快,便有开锁声传来。

      是黄挺。

      他一见成及润,快步上前扶住他。

      “母后如何?大哥呢?”成及润迫不及待抓住黄挺手臂,指尖冰凉。

      “殿下,先回房吧。”黄挺眼中难掩哀恸,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

      成及润看向他身后,门外果真有一队御林军把守,皆是他没见过的生面孔。

      果然,是幽禁。

      一颗心像跌进冰窖。

      身后的院门很快便又关上,黄挺轻声唤他:“殿下,外面凉,进去说。”

      他试着抬了抬脚,可脚底凉意顺着骨骼传遍四肢,怎的都动弹不得。

      黄挺直接背对着蹲在他面前:“殿下,上来吧。”

      成及润伏在黄挺背上,黄挺一反往常的少言寡语,竟一边走一边碎碎念道:“小时候每次殿下调皮被罚,或是在练场受伤,都是阿挺这么背着殿下回宫,阿言那家伙,只会在一旁说些好听的逗殿下笑,可殿下一笑,就变得更沉,害得我有苦难言。”

      “阿言呢?”

      “那日殿下晕倒,阿言就被许大人押了回去,关在府里。”

      成及润沉默不语。

      黄挺担心他胡思乱想,忙又补道:“许大人向来刚正,从不偏倚,想来也是不愿他胡来,惹出非议,反生事端。”

      “嗯,”成及润低低应了声,又问道:“太尉大人如何?你来我这里他知道吗?”

      黄挺听成及润问起父亲,未作答,刚好走回房中,便将成及润放在床上,扯上被褥帮他盖上双腿,又去找了些热水来,忙活半天,这才搬来凳子坐在床边。

      成及润心中隐隐不安:“黄家可是受了牵连?”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黄太尉虽是武将,但才华、人品亦不惶让,虽无太傅之名,却也是父皇在早年打天下时便为大哥亲定的启蒙之师,若大哥罪已至死,恐怕太尉也难辞其咎。

      “黄氏一族,已在前往宣城的路上。”

      宣城地处西南边陲,地险人穷,如此安排,实属流放。黄挺这句话,虽已尽力克制语气,斟酌用词,依然让成及润心惊肉跳。

      “太尉大人随父皇征战半生,最是忠心耿耿,父皇是糊涂了吗!大哥究竟犯了多大的过错,需累得你一族尽被外迁?!”成及润愤怒道。

      可惜黄挺也并不知晓个中细节,无法解答,只得摇了摇头:“听说太子殿下入狱后,皇上就闭门不出,只一日十道罢令颁出,太子近臣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黄家只是外迁,还特准我不必随行,可陪侍殿下,已是万幸。”

      “大哥的事究竟怎么定性?外头可有传言?”

      “太子殿下死讯已经传开,可宫中却还迟迟未下定论。不过有些谣言,”黄挺怯怯看了成及润一眼,继续道,“说太子殿下......谋逆,畏罪自戗。”

      “荒唐至极!大哥已是太子,那个位子迟早是他的,何须谋逆,难道他疯了不成!”成及润一时气急,冷气入肺,猛地咳了起来,身体蜷成一团。

      黄挺忙上前扶着,不知如何安慰是好。

      成及润气息还不稳,颤声道:“大哥不会谋逆,更不会畏罪自戗,这背后一定有事,成及屿,一定是他,只有他,先是陷害大哥,后又逼我闯宫,能从此事中获利的只有他!”

      黄挺迟疑着,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可是......前日殿下急火攻心欲闯城门,陛下大怒,二殿下当即闯进大殿为您求情,被陛下重斥,领了二十大板,还被罚了禁闭。”

      成及润冷笑。

      又是这招苦肉计,旁人不知,他却最清楚不过,不过是他用惯了的金蝉脱壳的法子罢了。

      小时候,成及屿常常怂恿他犯错,再假慈悲地替他求情,反而次次激怒父亲,加重对他的责罚,如果效果够好,还可反衬出成及屿重情重义,敬念皇后养育恩情,疼爱幼弟。

      成及屿如今越是这般,就越可疑。

      可偏偏这些都不足以成为证据,若他就凭这些就去公然指责他,反倒显得自己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局势只是更为不利。

      这种软钉子他碰得太多了,兹事体大,他必须好好筹谋。

      他稳了稳气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向黄挺询问其他情况。

      黄太尉虽已被勒令外迁,但并未彻底禁足,所以黄挺前日还是顺利见到了父亲,得知了些消息。

      太子入狱后,皇后曾亲自前去见过皇上。

      帝后二人谈了整夜,无人知晓他们谈了什么,但显然并不顺利。

      皇后回宫后御林军便至,将尚恩宫围了起来,除了送餐进去和带秽物出来的宫人外,再无人可进出。

      而皇上则把自己彻底关在宫中,除了二皇子成及屿和贴身内侍吴海之外,不见任何人。

      朝臣们谨守御命,闭口不谈此事,连往日频繁的各府往来宴请都悉数暂停,人心惶惶,唯恐在这时站错队,惹上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的弥天大罪。

      黄太尉外迁的旨意是吴海亲自来宣的。

      黄骁不复往日神武,满面沧桑,躬身接下圣旨。

      到底是一起戎马半生之人,如今一别,怕是至死再不能相见,吴海终忍不住,出言提点:“太尉大人,皇上感念吾等老臣旧功,网开一面,天恩浩荡,若还有什么挂念之人,未尽之事,老奴定当转达。”

      四目相接,黄骁便领会了他的言下之意。

      “黄骁如今年迈,不能再效力于陛下,心中惭愧。若陛下不弃,请允许小儿黄挺代我黄氏一族,继续尽忠与润王殿下,全我两族世代之情。”

      吴海伸手虚扶黄骁一把,轻轻在他臂上拍了拍,转身离去。

      次日,皇上降旨于太尉府,圣旨上仅一字:

      准。

      是以,黄挺才得以进了这层层守卫的驿馆。

      黄挺带来的信息虽不算多,却也能帮他从各方微妙的态度里拼凑出些事情的原貌。

      细数那些真正获罪之人,也多是本就心术不正、有心攀附之人,若真论起来,也算不得太过冤枉;既然未祸及太尉大人,母后也只是被禁足,就说明这谋逆之罪,父皇还没定下。

      既未定罪,大哥更不可能自裁明志。

      可父皇并非昏庸之君,若是寻常阴谋诡计,他不会看不出,更不会对发妻爱子下狠手。

      成及润揉着突突直跳的眉心,心中快速捋起这些破碎的信息,仿佛身处激流险滩之中,明明可觉危险四伏,却辨不清下一股暗流将从何而来。

      思来想去,解开这谜题的办法只有一个——入宫面见母后。

      这个念头钻进他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

      大哥的冤要伸,母后的禁要解,他必须想到办法,弄清一切。

      成及屿至少有一句话说对了——兄长已经没了,再无人可护他周全。

      往后,他必须保护好自己与家人。

      还有她。

      想到她,他心间微微抽痛。

      殊儿,你还会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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