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斯同

34、风云起

　　“阿野，我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甑糕……”一大早，卫殊两手拎着大包小包的零嘴，径直推开成及润的房门。

　　这些日子，她早已不拿自己当外人，向来是随意进出成及润的房间，交城治安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好，黄挺也不再随时随地守在门外。

　　只是这日，她却很是意外。

　　只见许言不知何时回了交城，正跪在屋子正中间。

　　“阿言，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卫殊走近许言身边，成及润正背对身子站在窗前，屋内气氛有些许怪异。

　　许言也本能地朝成及润看去，却见他一动未动，再看看一脸疑问的卫殊，不知如何是好，一时间有些许尴尬，只好扯了扯嘴角，露出比哭都难看的僵硬笑容。

　　“你……跪这儿做什么？”卫殊朝成及润的方向怒了努嘴，低声问道，“刚回来就惹他不开心了？”

　　许言再次向成及润投以求救的目光，无奈成及润依然纹丝未动，他试探性地站起身，吞吞吐吐：“没，没有。”

　　“这几日赶路辛苦，你先回去休息会儿。”成及润终于开口了，声音竟还有几分嘶哑。

　　许言应声立刻退了出去，一点不似平日里调皮聒噪的他，倒叫卫殊意料未及，心中更是生了几分狐疑。

　　她将手中的餐点放在桌上，朝成及润走去，手轻轻搭上他的腰，下巴微微靠着他的左肩，柔声道：“阿言来得这么突然，定是有急事。”

　　成及润含糊地“嗯”了一声。

　　“能让处变不惊的润王爷为难成这样，定是让你极为为难，而能让我的阿野如此为难，那肯定与我有关。”卫殊说话间，下巴在成及润肩上动来动去，蹭得他心里也柔软起来，虽未回转身来，到底是动了动，将手抚在卫殊的手背上。

　　“让我猜猜，是叫你回去吧。”

　　成及润还是不发一言。

　　“回家嘛，天经地义，你又不像我，孤家寡人无牵无挂的。你也随我在这儿潇洒了小半年了，是时候该回去看看父母了。”

　　卫殊如此贴心，更是叫成及润心中难过，可话到嘴边，喉咙却发紧，只从喉间挤出一句：“殊儿，对不起。”

　　看来她是猜中了。

　　卫殊心中有了数，撒起娇来。

　　“我起了个大早跑去城西给你买了这么些吃的，你却一口不吃，这句对不起我就收下了。”卫殊照旧开着玩笑，只是成及润今日极其反常，竟还没有反应。

　　她手上用了些力气，反手将他扯过来，盯着他的眼睛道，“让我为你心急又心疼，罪加一等。”

　　成及润目光微微躲闪，低着头道：“我可能要随阿言回去一趟，你……”

　　成及润本想让卫殊在这里等他，可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毕竟二人的身份特殊，卫殊也心知不便再多问，笑着说：“我就在这里等你，可以放心了？”

　　成及润伸手抚了抚卫殊的脸颊，痴痴地望着她，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别只顾着看我，给个面子嘛，先吃点我买的甑糕，你都不知道我和摇摇今日起的有多早，待会儿你吃完我还要回去补个回笼觉呢。”卫殊喋喋不休说着，拉着成及润回到桌边，小心翼翼地剥开甑糕外的油纸，捏了一块喂到他嘴边：“快尝尝，我买的是不是比阿挺买的好吃！”

　　她这经典语录终于将成及润逗笑了，卫殊这才松了口气，看着他吃起早饭来，一脸满足。

　　待他吃完，她突然开口问道：“你这么为难，可是舍不得我？”

　　“舍不得，一刻都不想与你分开。”

　　“那我随你回去可好？”

　　这下，成及润愣住了，慌忙说道：“你不必为了我做你不喜欢的事。”

　　“与你一起，做什么我都喜欢。而且我还没去过开元呢，阿言说你们那里的聚福楼热闹得很，美酒不比交城的差，我惦记很久了，不如我还扮成你的随从跟你回去，你办你的事儿，我玩我的。”

　　卫殊说这番话并不是突发奇想。

　　她这只风筝早已断了线，天大地大随处漂泊，可阿野不同，他的那只线始终还牵在开元城，回去是迟早的事。虽说她并不知道去开元之后会遇到什么，但有了岐城那一趟同行，只要与他一起，她便愿意去面对未知。

　　这番话若是放在从前，成及润必会开心得狠狠抱着她转上三圈，可如今，却叫他心上的大石更重了几分。

　　卫殊明媚的笑颜和赤诚的爱意，让他无处可逃。

　　他一把揽过她，在她耳边轻吐一句“好”，便再不肯将她放开，手上力道重得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肉里。

　　卫殊只当他是感动，轻笑着说道：“何时起身？我让摇摇准备准备。”

　　“明日一早就走。”

　　这么急，倒叫她始料未及，一时没有应声。

　　成及润摩挲着她的发，哑着声音说道：“此去不知多久，你先去和芃芃好好道个别。”

　　听他提起徐芃芃，卫殊心中也有些不舍，想着也该好好道个谢，急忙从他怀里挣开就要去后院，谁知又被成及润拉回怀里，盯着她看了许久，看得卫殊心里直发麻，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么？”

　　成及润笑笑：“没什么，就是有些想吃你做的清汤面了。”

　　卫殊笑他：“一碗面而已，本姑娘今日就服务好你，一会儿就给你端来。”

　　“还要两颗蛋。”

　　“好～”难得轮到卫殊宠溺成及润，她也学着他平日里的模样揉了揉他的发顶，这才离开。

　　成及润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脸色骤变。

　　许言确实是来唤他回开元的，可却不是父母催他回去团圆。

　　朝中出事了。

　　十天前，大哥与父亲在崇文殿大吵一架，之后便以养病为由被幽禁在太子府邸，彻底断了与外界的联络，母后也被锁在尚德殿中。

　　大哥温顺恭厚，从不忤逆父皇，做事也稳妥缜密，绝不可能是因为政事处理不当而受如此重罚。

　　父皇在国事上一向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况且他对大哥极为宠爱信任，对母后更是敬爱有加，一夜之间让父皇震怒至此，绝非小事。

　　事发突然，消息被严密封锁，仅朝中肱骨重臣知晓朝中巨变，却也无人知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许言奉成皇陛下之命密召成及润回宫，能带来的消息也只有这些，却已足以让成及润心神不安。

　　从早上许言赶到至现在的两个时辰里，他的脑海里都是一团乱麻，捋不出丝毫头绪，唯一能够判断得出的便是此事极为凶险。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他快步走至书桌前，匆忙写了几字，小心折好放在桌面上，便推门出去。

　　卫殊此刻正在安慰着徐芃芃。

　　只见徐芃芃嘴巴撅得老高，双手抱臂不肯看她，嘴里负气说道：“走吧走吧，最好再也别回来。”

　　卫殊哄她不肯，换了套路道：“这可是你说的？不后悔？”

　　“不后悔！我只后悔交了你这么个重色轻友的朋友。”

　　“本还想给你带些开元的美酒和话本子回来，既然少城主都不稀罕，我也不自讨没趣了，不如就随阿野留在开元算了，今日一别，就当缘尽了。”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你！”徐芃芃被她气到：“你回来！谁说我不稀罕了。”

　　“你呀！刚说完就不认账了？”卫殊还装作气鼓鼓的样子。

　　“我是说最好别回来，可若你非要死乞白赖回来投奔我，我也没办法把你轰出去呀。”徐芃芃嘴硬地挽回道。

　　卫殊见她已经服软，立刻又换了一副嘴脸，讨好地去搂住她的肩膀：“芃芃仙女，我怎么舍得不回来呢，这次阿野定是有些急事要回去，我便随他走一趟，等他忙完我们再回来便是了，刚好我可以帮你去探探开元的聚福楼到底有何酒菜特色，替乐乎酒楼取取经，明年定要压过他们一头。”

　　徐芃芃白了她一眼：“你不过就是想与阿野整日腻在一起罢了，找这么些理由。”

　　卫殊嘿嘿一笑：“一举两得嘛。你消消气，我先去帮阿野做完面吃，晚上我们好好喝一顿践行酒。”

　　卫殊刚要走，感觉衣袖被人拽住，她回眸看见徐芃芃可怜巴巴望着她，撇撇嘴道：“那你回来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阿挺也带回来。”

　　这家伙，说她见色忘友，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有这求我的工夫，不如亲自去与阿挺说。”

　　徐芃芃还是有些犹豫，这般卑微的模样她可不愿让黄挺看见。

　　卫殊一把拉起她，将她推出殿外：“既然此刻有机会当面向他表明你的心意，就别犹豫，机不可失，把握当下啊我的芃芃仙女！”

　　徐芃芃这才三步一回头地朝前楼走去，一边走，一边口中振振有词地演练着。

　　卫殊看着她为情所困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当真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交城上下怕是无人能想到这位混世小魔王能被黄挺那样的木瓜降服。

　　不过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虽知与成及润的前路艰难，可情既已起，便不必再纠结于该不该、能不能，只管随心去做，才是不枉此情。

　　念及此，她心中仅剩的一丝不确信也消失殆尽，转头去小厨房忙活了起来。

　　待她端着热腾腾的清汤面奔上四楼时，却见徐芃芃刚刚从成及润的房中走了出来。

　　“怎么，阿挺也在这儿么，我这面可只做了一碗，你们俩不许觊觎。”卫殊说笑着就要走进房中。

　　徐芃芃却直接闪身拦在她身前，将手里紧紧攥得发皱的信纸交给她。

　　她展了展信笺，浅笑盈盈地低下头看着，眼中的光却瞬间暗淡。

　　那封信上只有笔风凌厉的七个大字：

　　对不起，在这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