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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堕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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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1.
他们几人是未曾见过这个自称希尔芙的女子的。
可奎尔却隐约记得他从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它被埋藏在记忆最深处的小匣子里,只能听见铜锁叮当作响,却不知匣子里究竟锁了什么。
卡魔拉自然是不信任她。
“一个精灵,为何会找上名不经传的银河护卫队?”
精灵这两个字像是一下子打开了铜锁,蒙着灰的记忆展现在奎尔眼前。
幼年时分的每个夜里,母亲是都会捧着书给他念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的,奇怪的是,每个母亲给他念《伊达》的夜晚,星星都出奇的亮。
许是众神听到了母亲的虔诚,赐予了她愚笨的儿子最美好的祝福。
可一个孩子怎能听懂中古时期的文学经典呢,他便也只记住了“奥丁”“爱神”“侏儒”“精灵”这几个属于孩子的词语。
是了。
希尔芙,来自亚尔夫海姆的风之精灵,是奥丁赐予了她们生命。
“我为他而来。”
“我?”
精灵浅金色的长发甚至不比这银河系内的任何星星逊色,奎尔一时间竟晃了眼。
“星爵,慕名而来。”
慕名而来,这冠冕堂皇的四个字怎能骗过谨慎冷静的卡魔拉。
弯刀锋利的刀刃似乎下一秒就能割破那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脖颈,奎尔看的奇怪,精灵的血也是透明的吗?
“告诉我你的目的,否则我就让你滚去你的海姆冥界。”
肮脏的心思是不可言说的,善良的精灵也学会了欺骗。
新星至尊的面庞通过通讯器映入了他们的眼帘,她是以新星军团的名义,来协助他们的。
“所以你并不是真的仰慕我吗?”
“不算是,但我的确为你而来,奎尔先生。”
精灵的衣服都轻薄透明,奎尔能看见希尔芙白色布料下的白嫩皮肤,他挑了挑眉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走进他的飞船。
“为我而来?她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布料蹭过匕首发不出任何声响,德拉克斯的声音让奎尔注意到坐在角落的他。
“因为你是他的儿子。”
德拉克斯追杀罗南多年,走过很多星球,他似乎知道很多事。
“儿子?我是谁的儿子?”
德拉克斯这才抬头看奎尔一眼。
“勇度·乌冬塔。”
2.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3.
勇度倒是喜欢这些精致的小玩意儿,他的控制台上摆了一排精致又可爱的小物件,一低头就能看见它们。
看到可爱的东西,人的心情总会莫名其妙的好起来,看到喜欢的人也是。
“老大,我在武器室找到了希尔芙丢的那只耳环。”
在听见“希尔芙”这几个字时勇度就冷哼出了声,像是甜美的糖果梦中突然出现了苦瓜味的棒棒糖,他一下子冷了脸。
这个名字正如他的禁忌,美好的名字背后隐藏着不堪的记忆,他拼了命的想将这个名字忘记,可它却总是出现,出现在别人嘴里,出现在他的耳朵里,出现在他的记忆里,出现在他的心里。
“那就扔到舱外去,让它和那些臭烘烘的垃圾待在一起。”
克林格林难得的没有立马执行勇度的命令,他低头看了看耳环,来自亚尔夫海姆的耳环,似乎一看见它就能想起那个神圣之地的神秘与优雅,也正如这被遗失的耳环的主人一般。
“但是老大,这是希尔芙最喜欢的耳环。”
“克林格林。”勇度动了动,在软皮椅子上转过身“你看我长得很像慈善家吗?”
克林格林自认为勇度是他认识的最难以猜透的人,谁也不能从他嘴里套出半句话来。
可有些东西就算嘴巴不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克林格林将耳环放在勇度的掌心,粗砺的手掌触碰到这冰冷似乎颤抖了一下。
“那老大你把它卖了吧,这上面的珠宝应该能值不少钱。”
没有温度的耳环放在他手心,也被沾染了他的体温,他的红眼睛里倒映的似乎不是这耳环,而是那张熟悉的面庞,他下意识的咧开嘴笑,随后又猛地板下脸。
勇度脑海里闪过十几种处置这耳环的方式,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他最不愿实行的那种。
闪着光的宝石被布料遮挡住了光芒,耳环滑入贴身的口袋,勇度捶了捶操控台。
“该死的精灵。”
4.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5.
在奎尔的认知里,希尔芙和勇度是绝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
高贵优雅的精灵和一个小偷小摸的混蛋,他们会有什么关系?
可事实往往能够颠覆人们的认知,但身边的人似乎并不惊讶。命运女神一直这么喜欢和人开玩笑吗?还是只对地球人如此?
“How dare you.”
闪着红光的飞箭已抵在希尔芙的眉间,这等危险的情况却没引起飞船里任何人的关注,克林格林甚至还在边看边喝汤。
“勇度,好久不见。”
“我倒是希望你死在某个寸草不生的星球永远消失,连海姆冥界你也无法到达。”
奎尔皱了皱眉凑向克林格林“他们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吗?”
“非常正常。”
“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勇度?”
这是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Well,老大说她偷了他的东西。”
居然能有人在掠夺者手里偷走东西?
“她偷了什么?”
“老大没说,但我觉得...是他的心。”
“uh…”奎尔瘪了瘪嘴“Disgusting…”
可克林格林是相信的,他如同莽撞的少年般相信着,爱是藏不住的。
他曾在哪里听过这样一句话,人生有三样东西无法隐藏:贫穷,咳嗽和爱一个人。
越是隐藏,便越是欲盖弥彰。
希尔芙毫不在意的拨开眼前的飞箭,她深知道,这支飞箭就算刺入它主人的心脏,也绝不会刺入她的。
她深知道,他也知道,在场的人都知道。
“勇度,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很久了,可我却一直…没有机会说。”
希尔芙走向勇度,她似乎身上都带着香,勇度似乎是被迷惑了。
她绝不是圣洁善良的精灵,她是披着魅惑轻纱在深夜钻进男人梦里的女妖。
“你要说的话最好对得起我给你的这段时间。”
“当然,勇度,当然。”
精灵浑身都发着光,他们拥有最美丽的容貌和最善良的心。
他们是众神的邻居,掌控着日月星辰。
“这是我一直藏在心底的话。”
勇度莫名其妙的有些心慌,慌得像是他幼年做奴隶时,打破了主人珍贵的花瓶,躲藏起来等待主人的寻找与处决。
他心脏狂跳。
“我…”
“ouliuweiliuboweiliubo.”
“我一直…”
“obailiuabailiebailie.”
“勇度,我…”
“owailiubailieweiliubo.”
希尔芙带着笑,奎尔没见过她除了笑外的其他表情。
可奎尔觉得,她此时的笑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她面对勇度时,整个人都不一样。
似是夜风吹跑了云,终于落下皎洁的光。
“勇度,我丢的那只耳环…”
勇度下意识的伸手去碰口袋里那只不属于他的小物件。
他的心从未跳的那么快。
“并没有我说的那么贵。”
勇度怔在了原地。
他有些恼羞成怒的咬着牙“You son of…”
希尔芙扬起了笑,她弯起的眼里都闪着光。
“勇度,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Shit!”
6.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7.
奎尔这才真的想起希尔芙。
记忆的匣子被人粗暴的砸碎,灰尘扬的到处都是,隐蔽的暗格暴露在空气中,泛黄的记忆重新被染上色彩。
那是他很小的时候的记忆了,小到他还瘦小的能钻进任何缝隙。
希尔芙,希尔芙。
精灵的寿命很长,他初见她时她也是这副模样,岁月在她脸上留不下任何痕迹。
小的时候,她也会像他母亲那样,坐在他的床头,温柔的嗓音伴着他入眠。
她与母亲讲的是同一种故事。
故事里有奥丁,有爱神,有巨人,有侏儒,还有她。
她说精灵有这九界最善良的心,他们与飞禽走兽,花鸟树木说话。
奎尔问她,
“那你为什么呆在这里?精灵不该游走四方,为世界赐福吗?”
她轻轻摸着他的头,那是一只很温暖的手。
“因为我要等。”
“等?等什么?”
是等太阳月亮不再明亮,还是等银河群星不再闪闪发光?
“等我心悦的人足够幸福,我再去爱这世间万物。”
那时候的奎尔不懂,他不懂心悦是何含义,他不懂为什么希尔芙看向勇度的眼神那么温柔,他不懂为什么勇度看着希尔芙的眼神和看他的不一样,他不懂为什么他们两个毫无交集甚至没有过任何的身体接触,船上的其他人还称他们这为…爱情。
年幼的奎尔不懂爱情。
就像他不懂勇度为什么那么喜欢亮晶晶的,可爱的娃娃。
克林格林告诉他,因为希尔芙最喜欢那些小玩意儿,每当勇度在控制台上摆上一个新的,希尔芙都会开心的走过去观察,好像她在看娃娃的同时也能抬头看看他。
“勇度爱希尔芙吗?”
“自然是爱的。”
“那勇度为什么不说呢?”
是呀。
他为什么不说呢?
如果你爱一个人,不就应该大声的告诉她吗?
克林格林笑着摸摸奎尔的头。
“因为老大太胆小了,他没有你勇敢,如果你有爱的人,你一定会告诉她对吗?”
“我会很大声很大声的告诉她!”
“这才是个男子汉。”
爱这个字从邪恶的人口中说出会烫嘴,这是否是一个借口呢?
这是否是胆小怯懦的人的借口呢?这是否是善于隐藏的人的伪装呢?这是否是深沉老成的人欺骗自己的理由呢?
勇度是绝不会承认他爱她的。
可是又是什么感情在这璀璨星河中度过的一天又一天中,愈发深刻呢?
8.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9.
那个时候的奎尔不知道希尔芙为什么要走,他趴在飞船的窗户上看了好几天,太阳月亮还是很明亮,银河群星还在闪闪发光。
那么,是她心悦的人得到幸福了吗?
奎尔观察了勇度好几天。
勇度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可奎尔总在半夜看见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控制台上一排亮晶晶的娃娃发呆。
“勇度,你幸福吗?”
勇度低头看向奎尔,他咧开嘴笑“幸福是小孩子的事情,在我眼里只有活着或是死去。”
“那希尔芙要怎么把爱洒向大地?”
“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奎尔趴在窗户上,星星很亮,他像是看见了希尔芙展开翅膀在群星间飞来飞去。
咦?精灵有翅膀吗?
如果希尔芙把爱洒向大地,那勇度会不会也能感受到温暖呢?
那勇度是不是也能知道什么叫爱,那勇度是不是也能鼓起勇气对希尔芙说我爱你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希望勇度永远都不要幸福。
可是爱和幸福不能两者兼得吗?
如果爱上一个人,就不能拥有幸福吗?
“勇度,如果爱上一个人,就不能拥有幸福吗?”
“对我而言,不能。”
“你幸福吗?”
“你已经问过我一遍这个问题了,小子。”
“所以你幸福吗?”
“不幸福。”
“那你爱希尔芙吗?”
勇度的红眼睛里是奎尔直到现在也未能读懂的复杂神情。
他粗砺的手指轻轻滑过粉色宝石光滑的表面。
“小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希尔芙和我说,等到她心悦的人足够幸福,她再去爱这世间万物。如果你不幸福,那她去干什么了?”
勇度轻轻笑了笑,奎尔好像在他的神色里看出一丝悲伤。
为什么人在悲伤的时候还会笑?
10.
“小子,帮我从脑袋里拆出几根线来。”
“怎么?作为蓝妹妹打伤你的纪念?还是作为被下属背叛的勋章?”
“你这混蛋真是专业级的。”
“是大师级的。”
11.
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
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12.
“我这辈子也没做过什么好事,小耗子,你得给我这个机会。”
“宇航服和飞行器,我一样只剩一个了。”
火箭看向希尔芙。
“你呢?希尔芙?”
希尔芙笑成了奎尔记忆中的样子。
飞沙走石也没让她沾染一丝肮脏,精灵浑身都发着光。
“我得待在这里,把爱洒向大地。”
火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祝你好运。”
“勇度,你幸福吗?”希尔芙看向他。
他曾在脑海里想象过千百种重逢的场景,每一种都是以金色的飞箭抵在她的眉间结尾,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想将注意力转移到仍处于险境中的奎尔身上,可他却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眼睛。
记忆深处的铜锁叮当作响,他清楚的知道匣子里装了什么,却还是上了锁,丢了钥匙。
他穿越群星又将钥匙捡了回来,钥匙进入铜锁,旋转,清脆的一声咔哒。
他小心翼翼的捧出那段鲜活的记忆。
——“勇度·乌冬塔?总算是找到你了,我是希尔芙,一个精灵。”
做奴隶时的记忆肮脏不堪,却被他摆在最显眼的地方,他轻而易举的对着毫不熟悉的陌生人讲出这段经历。
最美好的却被他埋藏在心底,一个时间久远了连他自己可能都会遗忘的角落。
他怎么敢触碰那段记忆,他想翻来覆去的品味回忆,可他怎么敢。
他怎么能用那双肮脏的双手触碰,怎能让那段记忆蒙了灰。
那是他晦暗人生中,唯一的色彩。
他怎么敢。
——“希尔芙和我说,等到她心悦的人足够幸福,她再去爱这世间万物。”
他看着希尔芙。
“我很幸福。”
“勇度·乌冬塔。”
她喊了他的名字。
“那你爱我吗?”
“爱情是小孩子的事,在我眼里只有活着和死去。”
“那你爱我吗?”
“…不爱。”
奎尔没想到勇度和希尔芙会留下来。
正如他没想到勇度会把唯一的宇宙服给他。
精灵是不畏惧严寒和酷暑的,可地球人怕,半人马星人也怕。
希尔芙看着脸色逐渐僵硬的勇度,她浅金色的长发在空中飘动。
“勇度,你爱我吗?”
勇度想用这最后一丝力气摇摇头,可他却被飘到他脸上温热的泪水改变了心意。
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细软的圆环,那是他脑袋里的线。
手笨的他做了很久。
圆环套进无名指,严丝合缝,厘毫不差。
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她的手。
和他想象中一样温暖柔软。
他眼中倒映出了她的样子。
岁月无法在她脸上留下痕迹,此时的她还是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他早就记不清几十年前的细碎小事了,可不知为何,他却仍记得,那天的星星格外的亮,她穿越了星河,再亮的星星也夺不走她的半分光彩。
只可惜,他再也不能为她收集那些亮晶晶的娃娃了,再也不能为了挽留她偷偷藏起她的耳环了,再也不能…
他们分开了这么久,她一定还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以后,他再慢慢听吧。
13.
此后你路过,人间已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