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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雕棠 ...

  •   俞相无站在“鸿福客栈”四个龙飞凤舞大字的匾额之下,目送载着宗政间的马车离去。看不见马车后,她一低头,袖中滑出一枚精致小巧的牡丹令牌。
      是宗政间给她的。
      宗政间给她时说:“这些日子,我已把‘金枝酒’料理了泰半,旧人折损太多,杀人越货的买卖往后也不打算干了。但其余产业我重新扶了起来,这枚令牌给你,无论何城何店,多少银钱,只要他们有,都随你取。”
      “待我把隐患清干净,就可安心交予你。”

      俞相无摩挲了几下令牌上雕的牡丹,又收了起来。她转过身,秋径在她几步之遥,手上又开始刻木笛。
      见俞相无看过来,秋径停下动作,问:“俞姑娘的朋友走了?”

      俞相无轻轻“嗯”了一声。
      秋径又问:“俞姑娘什么时候走?”

      俞相无这些天不止帮宗政间递消息,还给去往筑山的兄长们传了讯。前几日便有回信,说花角过来接她。过来之前,俞相无还不懂花角欲言又止的举动,现在倒是明白了。
      反正也不耽误事,宋铅就让他来了。

      俞相无想了想,觉得应该也就这两日,“可能……”
      她刚开口,一人便纵马拐上这条街,她随意一扫,正好看见马上的人是个五彩斑斓的打扮,随着飞驰的马一晃,像朵张扬的祥云。

      “祥云”显然只是凑巧从这条街过——他在经过俞相无时分了一眼出来看,待握着缰绳都要跑出这条街时,街尾传来一声马儿长长的嘶叫。
      下一刻,他调转方向,缓缓御马而来。
      然后冲俞相无道:“痴痴!”

      俞相无看着花角溢于言表的高兴,不知有几分是因为看见她。
      花角跳下马,“我来接你。”

      俞相无点头,开口逗他:“现在就走?”
      花角面色高兴的神色一收,状似自然道:“明日罢,我一路上未曾休息,马儿也跑累了。”不等俞相无再说话,他朝俞相无身后一张望:“你这些日子便在这儿歇脚?怎么不去药铺?”

      俞相无解释:“事出紧急,药铺里什么都没有,不便我落脚。”
      花角牵着马,正想叫掌柜,对上了秋径打量的眼神。他略一回忆,想起秋径的身份。此前在酒肆中撞见时,峥言倒对他很客气。

      于是,花角也扯出一个笑,想做做面子功夫。就是这时,俞相无恰好侧身面对着秋径,秋径在和花角打招呼时草草开了个小差,和俞相无无意地对视了一眼。
      这无意识却默契的一眼,让他们彼此不自觉都眉眼柔和染笑。
      然后,秋径思索了一下,措辞道:“这位兄长好。”

      花角登时把脸一沉,权当没看见,上前拉住俞相无的手:“走走走,去帮我叫掌柜的备一间房。”

      秋径听见了花角说明日再走,因此也不着急,就坐在堂下的长凳上,慢条斯理地削笛子。他对着木笛轻轻一吹,扬出一掌有余的木屑,又在木头上凿了个孔时,俞相无一个人从楼上下来了。
      他仰起头,直白道:“俞姑娘明日走,不知今夜方不方便请俞姑娘喝酒?”

      俞相无眸光一亮,正要答应。
      外头,一道极响的少年声传来:“哥——”

      人随声来,秋径坐在长凳上,险些被原晚嘉这个勾肩搭背的动作扑倒。原晚嘉看了眼空荡荡的大堂,望着楼梯上的俞相无,微微点头:“宋姑娘也在?宋姑娘好。”
      他对俞相无这张只化去了疤痕的脸还是有印象的。
      又对着秋径:“哥,你和宋姑娘一起在城里办的事吗?”

      秋径没等到俞相无的回答,余光一看,俞相无已经和原晚嘉寒暄过,识趣地转身上楼了。再次被打断,他心头一梗,面无表情地看向原晚嘉。

      原晚嘉大大咧咧掏着包袱,一点儿没品出他哥的眼神有什么不对,兴致勃勃道:“哥,我没来晚吧?戮云城封了好久,我一直在外头打转,今日才发现城门开了。”
      秋径吞下一口气:“没,饭吃了吗?”
      原晚嘉:“没呢。”他应完,相当熟稔地叫着:“梅叔,给我煮一碗面。”

      梅掌柜刚才就听见他的声音了,从帘后探出半个身体,笑着应道:“好,小公子等一等。”他没放下帘子,小花从他微曲身体的那个缝隙钻了出来,手上还有湿漉漉的水迹,黏黏糊糊地叫他:“原哥哥!”

      原晚嘉早有准备,抓出一把糖给她:“小花攒了多少颗糖了?”小花捧着糖,又跑去柜台后:“我去数数!”

      和久不见的大小“相识”忙活完,原晚嘉继续和秋径说话:“哥,你城内的事办完了吗?我阿娘问你什么时候回诸芳台呢,山上的师姐师妹也都让我来找你。”

      秋径看他风风火火的,起身倒了杯茶给他,“有事耽误了,我还没来得及去星凉都,你回去的时候替我向桓姨问声好。”

      “我阿娘和葬剑山上都没事要我办了,我和你一道走吧,等你想办的事了了,就和我去诸芳台休息一段时间;然后,我再跟着你去秋门拜访外公。”

      秋径听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眼睛一眯,细细地观察着原晚嘉脸上的表情。

      原晚嘉心一虚,放下茶盏:“怎么了,哥——诶,我的面怎么还不上?我去问问……”他作势站起,却被秋径摁住肩膀,他几乎要因为秋径“审视”的目光汗流浃背。
      “外公派人和你说了什么?”

      原晚嘉暗骂自己嘴快。
      他一觑秋径的脸,看他哥并无明显不悦的神情,只是眉眼间笑意略淡,他苦着脸,实话实说:“不是外公,是秋二哥。他到诸芳台上来找我,说你跑出去了,怕你干傻事。”

      秋径无言以对:“我能干什么傻事?”

      原晚嘉头头是道:“哎,二哥和我说,外公告诉你当年围剿星凉都的事了。江湖上不都说筑山遗孤被星凉都之人所惑么?你要找星凉都的人报你娘亲的仇,却还和筑山的人交往这样深——”他看着楼梯处俞相无站过的地方。
      “我怕你被人骗。”
      其实他是怕秋径恩怨太分明,觉得哪怕救命相交,星凉都是星凉都,筑山是筑山,会不防备筑山的人。

      秋径面无表情:“看来你什么话都和二哥说了。”
      他回秋门可没叨叨过自己遇见筑山人的事。

      原晚嘉脑子一白,越发懊恼自己这张嘴。
      “而且外公和我说的话也无定论,我来此行不是横冲直撞要报仇,只是想先弄清楚罢了。当年事发外公未参与,他和我说的话也是道听途说;葬剑山更别说了,只口不提自己犯下的蠢事。”

      “我欲行星凉都,只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当年亲涉其事的人。”

      秋径站起身,屈指在原晚嘉的脑袋上弹了一下:“少操心。”
      原晚嘉一躲,心想:那哪儿成啊?他哥平常就时靠谱时不靠谱的,樊师叔出事,直接拎着剑把葬剑山上其他人全揍了,顺带自己挂了满身彩,怎么也不像是能让人少操心的样子。

      他决定看着秋径,但现下并不再提。
      梅掌柜端着热滚滚的面汤掀帘而来,还附带着两碟原晚嘉爱吃的小菜,他抓起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桌子,“小公子先吃,我让小侯去收拾厢房了,一会儿再给你烧一桶热水。”

      原晚嘉捏着筷子朝梅掌柜道谢。
      他把打开的包袱推到秋径手边:“哥,你忘在山上的兵器我拿来了,不过,你也不用这个,拿来做什么?”

      包袱里,是一条崭新的九节鞭,锐利的鞭头闪烁着冷冽的颜色,其余几节也亮如银翼,观之形便觉凶猛危险异常。鞭柄刻着似榆树叶般方形的叶片,上有两个字“雕棠”。
      秋径一弯眼:“送人。”

      他拎着包袱,问原晚嘉:“这又是什么?”
      那是一件华丽柔软的彩裳,花叶的颜色形状繁复到几乎称得上狂乱,却不累人眼睛,刺绣纹理层层叠叠,颇有规律,是件精雕细琢的炫技之作。

      原晚嘉:“这是陶叔要我转交给你的,说答谢你这几年照顾,以衣相赠。”

      秋径笑了一下。
      他和陶班主五年之约已到,在皓歌郡时,陶班主便和他道过别了。他将包袱重新系好,带着包袱上楼了。

      夜间,俞相无推开厢房的门,与她一墙之隔的花角便猫着腰小心翼翼关上门。一抬眼,撞见俞相无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尴尬一咳,直起腰:“我去探查探查城里的情况。”
      俞相无:“哦,去云想苑看?”
      被戳穿了,花角反而坦荡:“我就去看一眼,看了就回来。”

      俞相无把前几天小酥姑娘出手相助的事说了。
      花角一愣,追问:“你们没露馅吧,她有没有事?”

      “没有,我后来去看过了,一切如常。”
      花角点头,若无其事:“那你见过她了,日后若要你来报信,应该能找准人吧。”

      俞相无皱眉瞪他:“我才不管你。”
      花角摸了摸鼻子:“九哥说笑的,我去去就回。”

      俞相无转到后院透气,早在屋顶上等着她的秋径一拍自己身侧的酒坛子,道:“来,俞姑娘。”俞相无打量了一下周遭环境,借着井边的石头踩上了屋顶。
      梅掌柜为人勤恳,屋顶都修得严严实实。
      俞相无在秋径身旁盘腿坐下,接过他手里的酒坛。

      秋径开口:“俞姑娘今日不是又去看过解大夫了么,解大夫怎么说?”
      不夸张地来讲,解大夫的医术还是十分高明的。俞相无在鸿福客栈安置下来的第一天,秋径就请了解大夫来,解大夫只说需观察一些时日。

      俞相无:“嗯,没得治了。”
      她还是那副不在意的样子。不论是对解大夫,还是风袖口中的“典籍”,都没寄予太多希望。

      秋径沉默下来。
      夜深人静,梅掌柜和他活泼的小闺女也都各回各屋歇息去了。俞相无方才摸黑从前边大堂来,此时后院,孤月稀星都没有,只有几朵乌云在天边陪衬。
      井与地融为一体,没有月光,便不见其中水波粼粼地荡漾。
      四处皆暗,院门处却挂着一盏灯,温暖明亮。

      俞相无不自觉把视线放在那盏灯上。
      秋径注意到她的眼神,问:“俞姑娘可愿为我掌灯?”

      他一说,俞相无就知道这盏突兀又引人眼球的灯是谁弄来的了。
      美酒放在手边,吃人嘴短,俞相无当然不好意思嘲他多此一举。她竖起瓦片卡住酒坛,一个飞身,轻飘飘落到了地上。灯前头一大片的地方,视线还是很清晰的。
      俞相无走过去,提起灯,“你想放在哪儿……”

      她顿住了。
      这盏灯的重量不同寻常,有股向下拉扯的力。俞相无伸手把绑在灯上的黑影取下来细看——是一柄盘好的九节鞭。借着灯色看去,从头到尾,都远比她从前使的“丑玉”出色。

      她握着鞭柄,提灯一照。
      “雕棠……”

      俞相无轻笑出声。
      她一手提灯,一手握着九节鞭,仰头朝秋径的方向看去。秋径这时已悬坐在屋檐上,她道:“你……”

      秋径出声打断她,他的声音也不大,在此时分外清楚。
      “有缘得此鞭,该送有缘人才是。”他并不多说这其中种种曲折,“不过这两个字是我后来加上的,我想了很久,从前是盼俞姑娘能痊愈。但心志坚定者,便无所谓身体和外物的挂碍。所以,现在是——”
      “愿你神思疏瀹,前路再无失去和遗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雕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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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专栏预收文《飞鹰》 以下是文案: 伏女侯夜入帝寝。 隔日,其夫婿袁氏冲进宫中扯掉了陛下的头花。 撩且自知但铁石心肠阴谋家×不点也炸病娇黑中黑 伏序×李拓 ·架空!架空!架空! ·CP是陛下,但书面上的婚姻关系可能最后也没作废 ·两个疯批谈恋爱的故事,谈的时候可能不太顾别人死活,慎点哈。睡前小读本,练文笔、随便写写。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