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香客》柳木桃

30、030 送嫁

　　云天骄再睁眼时，发现周身漆黑一片，冰凉潮湿。

　　不见沈琼枝，更不见知微和竺景。

　　她脚下落空，试着走动，却发现处处掣肘，受到万般桎梏，像是有什么力量牵动着她。

　　“真言！”云天骄唤了一声。

　　斩鬼刀自动出窍，剑身微末的灵光让她终于看清楚了，忍不住倒吸凉气。

　　此时此刻，她身上穿着大红色的喜服，指尖，关节，身体所有能够活动的部分，竟全都连着蛛网般的银丝，细细密密，千丝万缕，将她整个人如木偶般半吊于空。

　　真言向那银丝劈斩过去，蛛网般的丝线却柔韧如活物，随着刀锋斩落的轨迹扭曲避让，缠绵缭绕。

　　越挣扎，越凌乱。

　　丝丝牵动，指尖被银丝割破，滴下血珠，渗入血一样红的袖摆。

　　云天骄心凉了半截。

　　这幻境名为傀儡新娘，原来竟是指的她自己！

　　她不敢再乱动，以防被银丝所伤。正当她慢慢适应了黑暗，几乎融入这深渊一般的寂静中，忽然远远传来一声拖着长腔的唱喝——

　　“吉时已到，新人上轿——”

　　这声音高亢尖利，听起来犹如宫里的太监，与此同时，无数大红的灯烛豁然亮起，照亮云天骄身处之地——

　　古旧的家具陈设上贴满了红色的双喜，红灯笼高挂，红绸曳地，俨然是一间待嫁出阁的闺房。

　　木格的房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从云天骄的视角看过去，可以见到一架红色的喜轿，正停放在青石砖铺就得院中，皎皎月色里，静谧得诡异。

　　根据那唱喝声的提示，此时她应该上轿子，只是她受银丝牵制，稍有动作就会割伤自己，更不要说走出房间，踏上那喜轿。

　　“吉时已到，新人上轿……”

　　那声音再次出现，房内烛火开始晃动，似随时会熄灭，而房间角落的五斗橱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沙漏。

　　细沙缓缓流动，这提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她必须在沙漏流尽之前，进入那顶轿子！

　　“殿下！”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云天骄心中顿时一松，是知微来了！

　　知微从外面进来，见到云天骄的样子，诧异了片刻，随即跃起来拉她的手，“殿下，时间紧迫，先随我来。”

　　云天骄随着他这一拉扯，猛地下降几尺，脚尖沾到地面，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利刃割肤之痛，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看着自己再次被割破的指尖，忍不住往回瑟缩，挣脱了知微的手。

　　随着两人断开联系，她受那些银丝的牵引，再次缓缓荡回了半空，如一只被巨大蛛网网住的猎物。

　　“知微，我现在只要一动，这些银丝就会割伤我。”云天骄额头已是冷汗岑岑，咬着牙解释道。

　　知微神色一凝，以神力化出一柄冰刃在手，想要斩断那些银丝，可是就如同云天骄方才企图用真言割断银丝那般，这些银丝似有无限的延展力，遇刚则柔，任凭如何劈斩，就是不会断裂。

　　他又试着再次飞跃起来，去扯动那些吊在房顶的银丝，想要寻找银丝的末端，可是非但没能得手，反而在撕扯拉动之间让云天骄受了更多的伤。

　　沙漏里的细沙所剩无几，知微瞥了眼，一脸歉意对云天骄道：“殿下稍作忍耐，从这里过去只有几步路，这些银丝弹性极强，这点距离应该只会在你身上划出些细小的伤口，不至于伤到要害。”

　　云天骄愣住，有点陌生地看向知微。

　　知微见她神色，又道：“若是沙漏流尽，依然没能进入喜轿，我们就会自动被传送出幻境，视为失败，殿下不想我夺得魁首吗？”

　　仿佛有一条冰凉的蛇，自血液里窜遍全身，令她遍体生寒。云天骄声音战栗，目光却是冷的。

　　“你不是知微。”她盯着面前的人，“你是谁？”

　　一切担忧的，焦急的，抱歉的表情，都在这一瞬间凝固在脸上，彻底暴露。

　　他依然在看她，微仰着头，在如此近的距离。

　　云天骄垂眸与那双眼睛对峙，此时的她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就像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如果这个人不是知微，又会是谁？

　　第一时间脑子里闪过的面容，是竺景，毕竟这个幻境是属于竺景和知微两位天神的，可是又觉得不对，她见过竺景的眼神，与这人不同，于是很快又定位到另一个人，青元。

　　“哎呀，还是被发现了。”

　　“知微”平静微笑起来。

　　“殿下能不能告诉我，是怎么发现的？我觉得我已经将一切细节做得足够完美了。”

　　云天骄默不吭声，斩鬼刀真言微微发出嗡鸣，似乎在警告对方，不要妄图伤害自己的主人。

　　“啊，瞧我，是不是吓到长公主殿下了？”

　　“知微”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摇身一变，手中以神力化出的冰刃变形抽长拉伸，渐渐转换为一盏球形宫灯的模样。

　　“墨悲神尊？”云天骄看清对方真容，面露讶异。

　　“是我是我，你别怕哈！”墨悲神尊冲云天骄做了个鬼脸，他目光落在云天骄割破的指尖上，抬手将宫灯凑近。

　　舒缓的神力暖流一般包裹住云天骄手上被银丝割出来的无数细小的伤口，很快伤口恢复如初。

　　“抱歉了哈，刚才情急之下伤到了你。”墨悲神尊神情中满含歉意，不禁感叹，“天尊的幻境好生厉害，看来傀儡新娘只有属于自己的傀儡师来领才行，连我都不能例外。”

　　“属于自己的傀儡师？”云天骄不解。

　　“就是你的天神呀！这一关考验的其实就是天神与香客之间彼此的信任，你是即将嫁给鬼王的傀儡新娘，他的身份是傀儡师，负责送嫁。”

　　云天骄大概听懂了这个幻境的设定，不过又好奇：“墨悲神尊为何会在这里？”

　　墨悲道：“这个幻境是专门为第一第二名打造，最为凶险，我和天尊负责这里的巡查，以保证你和沈小姐的安全。我刚刚看你这边知微还没赶来，一时兴起，就想跟你开个玩笑来着，别介意哈！”

　　墨悲神尊似有所感，忽然朝某个方向望了望，像是在侧耳倾听什么，然后转过头来对云天骄道：“竺景仙君应该是已经找到沈小姐了，我去那边看看。”

　　他这般自说自话完，扛着宫灯风风火火就要走，却又想起什么，回身问：“对了长公主殿下，你到底如何发现我不是知微呀？”

　　云天骄道：“我觉得……知微不会看着我受伤而不顾。”

　　“原来是这样。”墨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是我疏忽了，不过长公主殿下，在这幻境中，一切因势利导，人心可变，你还是要警醒些。”

　　云天骄点了点头：“多谢墨悲神尊提点。”

　　墨悲这才大步走了出去，看到门外停放的喜轿，又提醒：“沙漏流尽你若还未登上喜轿，真的是要被传送出去的，到时候这个幻境的分数就没有了，看来知微得加把劲了。”

　　云天骄看了眼沙漏，再抬眼已经不见墨悲的身影，不过好在很快知微就来了。

　　“长公主殿下。”知微脸上带着愠色，不知方才经历了什么，似乎看起来十分恼火。

　　他想拉云天骄的手，云天骄碍于之前两次受过伤，下意识就要往回缩，目光中也难免染上戒备之色。

　　知微愣了愣，似乎惊讶于云天骄的抗拒。

　　“殿下……莫怕。”他轻声安抚，解释道：“在这个幻境里，我是傀儡师，你是傀儡新娘，你需要我的协助才能行动。”

　　云天骄也知道她反应过度，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嗯，我知道，我们走吧，没时间了，我需要尽快坐上那顶轿子。”

　　知微轻轻一跃，升至半空，轻而易举就将刚刚墨悲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寻到尽头的银丝牵扯下来。

　　这一次，云天骄毫发无损。

　　随着知微牵动银丝，她从半空落回地面，脚踏实地。

　　她想试着自己行走，却在迈出第一步时被银丝割伤了脚踝。

　　“殿下不要动！”知微看到云天骄雪白袜筒处渗出的一道血痕，乌墨般的眸子黑得更沉，他一边用神力治愈她的伤口，一边强压怒火，放柔了声音道：“跟随着我的牵引。”

　　他牵动手中银丝，如傀儡师操纵傀儡一般，以银丝拉扯着云天骄的双脚，让她做出走路的姿态。

　　银丝勾动，穿着喜鞋的脚僵硬地拖过地面，带着她一步一步向大门外的喜轿走去。

　　这一刻，她只能随着那银丝的牵引而动作。

　　这一刻，她已彻头彻尾成了提线木偶，受人摆布。

　　她的行为举止，她的身家性命，她的尊严和体面，这一刻，全都悬之一线之间，被知微完全掌控。

　　恍惚间，似乎有种错觉。

　　她已不似活人，只是穿着大红喜服的傀儡新娘，即将踏上被送嫁的路途，前途未卜，生死难料。

　　终于，云天骄成功在沙漏流尽之前坐进逼仄狭小的喜轿，觉得自己如同被封印在挂着喜字的棺椁中，浑身丝线密密麻麻捆缚着她，包裹着她，像是蚕茧，让她窒息。

　　“知微……”她闭上眼，轻声唤了一声。

　　“殿下，我在。”知微立刻在轿外回应。

　　“这些丝线……有办法除掉么？”

　　知微顿了顿，道：“应该有办法，只是可能费些功夫。”

　　“那么……”

　　云天骄睁开眼，目光灼灼直视着面前的轿帘，那上面透出男子的身影。

　　“你……愿意为我除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