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香客》柳木桃

27、027 超度

　　后面的故事就没什么悬念了，梁岳被斩首后，怨气不散，化作怨鬼报复淮城百姓，除了不能说话的稚童和聋哑者，所有参与过造谣传谣的人都被他索了命。

　　这些人死后，依然不能解梁岳心头之恨，魂魄又被他拘在岛上，受他支配与折磨，百年不得超生。

　　梁岳讲完他的全部经历，自嘲地笑：“两位贵为天神和皇族，只怕对我这样心肠歹毒的恶鬼唯有不屑一顾吧。只是传了一些流言而已，何至于置人于死地？”

　　未料知微却道：“报复手段虽极端，然，情有可原。”

　　梁岳神情错愕，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一位天神口中说出，他又看向云天骄，似乎在问，这就是你供奉的天神？只怕神品有问题。

　　云天骄认真思索后，点头附和：“的确情有可原。”

　　梁岳见惯了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他辱骂指责的人，头一次碰到替他说话的，他做厉鬼多年，早就心智扭曲，性格乖戾，非但没有因此感激，反而生气起来。

　　“情有可原？”梁岳冷笑，“好啊，那长公主殿下倒是说说，我怎么就情有可原了？”

　　云天骄道：“世人传谣无所顾忌，一来并不觉得会造成严重恶果，二来也是法不责众，人云亦云。淮城之谣，以致万娘子之死，你归来报复，这是传谣者承受的恶果，而你滥杀屠城，也因此承受斩首之刑，于你于淮城而言，都是一场惨剧，若能引以为戒，让后来之人心有忌惮，懂得言有所依，无征不信，也无可厚非。”

　　原以为这位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会敷衍几句，没想到当真说出一番道理，梁岳垂下眼眸，再次陷入沉默。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声感叹道：“百年来，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顺耳的话。哎，只是可惜，可惜啊……”

　　云天骄尤在纳闷，这厮可惜什么，只见灯火璀璨的戏楼内，光线忽然开始一点点变得暗淡。

　　雕梁画栋的油漆从立柱上剥落，色彩明丽的彩绸纱帐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败腐朽——

　　这整座戏楼，正从幻术中的鼎盛状态，逐渐回归到真实的样子。

　　梁岳缓缓站起身，唇角带着诡异的微笑，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瞳渐渐变得全是黑色，竟是被黑瞳彻底侵占了眼白。

　　“可惜啊，你们想斩除我，倒是不打紧，反正我早已对这世间无可留恋。但是，你们想要超度这些亡灵，那是万万不可的……”

　　他伸展开双臂，竟是凭空消失了身体，化作一张大红的戏服飘飞起来。

　　云天骄暗道糟糕，这梁岳的执念太重，已无法化解。第一时间抽出真言，向那戏服劈了过去。

　　随着一道裂帛之声，戏服从中被斩成两半。

　　而梁岳的声音还在回荡，绕梁不绝：“……我要他们那些人，永生永世禁锢此地，不得超生，不得轮回，不得解脱，直到魂飞魄散，彻底消失于这世间，我要让他们永远记住，口舌之快的代价……”

　　已经彻底黑下来的戏楼内重新变得阴森可怖，四周鬼影幢幢，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些各色鬼灵再次出现，潜伏在暗处盯着两人，伺机而动。

　　戏楼内再次响起了女子唱戏的声音，哀婉凄清，如泣如诉。

　　“……将军百战死，从此对谁贴花黄，郎情妾意，日日盼，夜夜盼，不见白骨终不弃，至死方休。婚书尚在，公子未归，无处话凄凉……”

　　云天骄此时与知微背对背相靠，低声道：“直接斩杀吧，超度看起来是没可能了。”

　　在这种时候，知微竟还能笑出来，“殿下不想替那些淮城百姓寻求解脱了？”

　　云天骄听得很想打人，“我看起来很像活菩萨嘛？这种时候，当然是保命要紧！”

　　知微睫羽微垂，低声道：“虽是如此，但殿下总归是不痛快的吧……”

　　此时已经有鬼灵向他们发起了攻击，云天骄分神斩杀鬼灵，所以没有听清知微说了什么，等解决掉面前一只歪脖子鬼，正打算回头问，却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异香。

　　随即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知微及时从身后将人接住，半揽入怀中，轻声道：“我又怎忍心，令殿下不快？”

　　他瞥了眼两人右前方靠近梁柱的位置，那里有一闪而过的金色，正是那只一路跟随他们，负责记录两人经历的金蝶。

　　知微眼中流露出轻蔑之色，一手揽着云天骄，一手掐诀，竟是将满堂小鬼拖来拽去，排成了一堵鬼墙，生生将那金蝶堵死在戏楼一侧，阻断了金蝶视线。

　　众鬼灵：“……”

　　这是什么玩法，把他们垒成垛子，一垛一垛排成排挤在这里，很有意思嘛？！

　　简直太侮辱鬼了！

　　“你要做什……”

　　梁岳也注意到异样，舒展开袖摆宽大的戏袍，从半空俯冲下来，却在感觉出知微身上的变化时，吞去了未说完的后半句话。

　　只见那容颜绝美的天神一手将云迟国的长公主揽在怀中，一手向上摊开，原本周身淡淡的神力快速收拢，集中向掌心，凝实为一团刺目的白色光球。

　　而随着那属于天神的力量从身体中抽离，某种让梁岳觉得更为熟悉的力量，以某种强横的威压瞬间释放出来。

　　那是一种更为强大的，让梁岳忍不住匍匐于地的，属于鬼界的力量。

　　那面堵住金蝶的“鬼墙”发出一阵整齐划一的颤栗。

　　小鬼们牙齿打战，瑟瑟发抖，争先恐后想要趴到地上去跪跪好，奈何一只挤着一只，谁都脱不开身。

　　“你是……你……”

　　梁岳不受控制地双腿发软，跪了下去。

　　知微却只是神色淡淡：“梁岳，你可知道，还有人在鬼界等你？”

　　梁岳双眼蓦地瞪大，满是黑瞳的眼睛也重新恢复成黑白分明的样子，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字字颤抖地说出了那个名字：“是……是彩儿？”

　　知微却没有回答，只道：“人有人间的律法，鬼有鬼界的规矩，你身为人时所害性命，已经以命偿还，鬼界不管。你身为鬼时所害性命，经鬼界判官审判后要去十八层地狱服刑，以你之罪，服刑后还有望与她团聚，但若是你一意孤行，执意让这满城鬼灵魂飞魄散，就再无挽回余地，即便去了鬼界也要承受灭魂之刑，你可想好了。”

　　“彩儿……当真在鬼界……”

　　梁岳已经听不进别的话，满心满眼，只关注这一件事。

　　倘若这消息是知微以天神之身告诉他，他或许还不信，可是如今这位已经在他面前显露出真实身份，他若再敢质疑，便是不识抬举。

　　“你好自为之。”知微说完，便收回手，掌心那团白光瞬间又回到体内，属于小小天神的微末神力替换掉通身鬼力。

　　处于戏楼内的众鬼顿时感觉周身轻松，方才压在他们身上的沉重威压消失不见了，

　　稀里哗啦，鬼墙在金蝶的奋力撞击中轰然倒塌，溃散满地。

　　“我愿接受超度……”梁岳讳莫如深地望了知微一眼，不敢点破对方身份，恭敬跪拜下去。

　　知微念了一道超度鬼灵的法决，然后将云天骄摇醒。

　　云天骄迷迷糊糊睁眼，看到的就是梁岳的鬼灵在自己面前化为金色粉尘，升空而去。

　　紧随其后，困宥于这座孤岛上的万千鬼灵也都化为金粉飞散。

　　云天骄被这一幕震惊到，眨眨眼：“魂飞魄散了？”

　　知微桃花眼含笑，“是超度了。”

　　“超度？”

　　云天骄不明所以，她好像就晃了个神，怎么这些鬼灵就接受超度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微瞥了眼围着两人卖力折腾的金蝶，似乎为刚刚的那段“断片”而感到愤懑。

　　挑衅般地，他附耳过来，以手遮唇，压低声对云天骄道：“万彩儿，就是仙娘。”

　　金蝶：“……”

　　说什么见不得人的，就不能让它也听听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