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香客》柳木桃

25、025 入戏

　　云天骄被知微扮成了一名修道者，头发高束，身着青灰道袍，手里还多了一柄拂尘。

　　“我已经扮上了，你呢？”她将拂尘摇着玩了两圈，觉得有趣。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神仙的方便了，知微只稍稍用了点神力，便改头换面，成了个衣衫褴褛的青年。

　　云天骄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哪里是厉鬼，分明是个叫花子嘛。”

　　知微认真辩白：“厉鬼在成为厉鬼之前，也可以是叫花子。”

　　“好吧，反正戏本是你的，你说了算。”云天骄不与他计较，又问：“我们两个的角色定了，那万彩儿又要演什么？”

　　于是知微便将这戏本的内容讲给云天骄听。

　　说起来，这故事也十分简单，一位富商看中一件黄金打造的金刚杵，十分喜欢，因而购回家中。可是自从购入这金刚杵，富商家中就接连出事，于是请了修道之人来看，发现竟是那金刚杵上染了不干净东西。

　　修道者想要将金刚杵上附着的鬼灵超度，然而那鬼灵十分固执，任凭修道者使尽浑身解数，对其百般折磨，也死死占据着金刚杵不肯离开。最后修道者怒不可遏，将这鬼灵连鬼带金刚杵，一同镇压入同悲塔。

　　万彩儿所要扮演的，正是那名富商。

　　云天骄好奇：“那鬼灵为何不肯离开金刚杵？”

　　知微带着银色指套的手把玩着作为道具的金刚杵，鸦羽般的睫垂着，遮住眼中情绪，“或许因为，那金刚杵的主人，对这鬼灵十分重要吧。”

　　“爱人？或者亲人？”云天骄忍不住问，不过也不等知微回答，便又道：“想来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知微手中的金刚杵微微顿住，轻声问：“殿下觉得俗套？”

　　“若是真实发生的事，的确值得人感叹唏嘘一场。不过嘛，若是作为戏本，是有点落于陈旧了。”

　　知微想了想，笑着附和：“殿下说的对，天下戏本，总逃不过八个字。”

　　云天骄明眸微抬：“嗯？哪八个字？”

　　“为情所困，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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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时正刻，寻常戏楼里已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而这间戏楼却静悄悄。

　　霎时间，封印的声音像是一股脑被释放出来，戏台前方锣鼓喧天，掌声雷动，好像已经宾客满堂。

　　知微起身，向云天娇伸出一只手：“殿下，该登台了。”

　　戏台后方有直通的台阶，云天骄跟着知微从化妆室出来，直接顺着走上去。

　　第一幕只有修道者和富商出场，知微直到将云天骄带到帘幕后，才松开手。

　　“殿下去吧，切记，万万不可出戏。”

　　云天骄深呼吸一口，略作平静，手中拂尘一挑，绕过帘幕。

　　戏台正中，已站了一个人。

　　那人身着男子长衫，衣料鲜亮华丽，戴着幞头，正是凡间商贾打扮。

　　这就是……那万彩儿的鬼灵么？

　　云天骄稍作打量，只觉得这万彩儿身量十分高大，也不知是不是她为了适应角色，故意变幻了身材。

　　“哎呀，道长，您总算是来啦！”

　　男子一见云天骄，慌慌张张地跑来，连连冲她作揖。

　　这万彩儿……倒是演得十分逼真。

　　云天骄谨记知微的叮嘱，也一秒入戏：“王员外，你说那妖物在何处？”

　　“道长且随我来！”富商带着云天骄，像模像样横穿过戏台，又绕了一圈回到戏台正中，指着事先摆好的一张桌子，“就在此处！”

　　桌子上，那件金刚杵已不知何时被知微放了上去。

　　富商道：“自从我将此物购回家中，我夫人孩子就病了，生意上的事也开始不顺利。”

　　云天骄按照知微给的戏本说台词：“王员外为何认定是因此物，才导致家宅不宁？”

　　富商万分懊恼：“哎，说起来也是我贪图便宜，这金刚杵的前主人也不知是从何处得来它，据说没多久家里就着了一把大火，一家老小全都命丧火海，无一生还！

　　此物真金不怕火炼，在大火中留存了下来，被亲族拿出来典卖。因家主一家横死，许多人嫌弃它不吉利，所以我就用一个极低的价格，将它买了来。哪成想，竟是真的招来晦气！”

　　云天骄看着那富商贴着两撇小胡子痛心疾首的模样，只要一想到这背后是个喜欢哼哼呀呀的女鬼，还是有点不忍直视。

　　她于是低垂了眼，故作深沉。

　　“既如此，待贫道查看查看。”

　　“道长请！”富商忙让开。

　　云天骄按照知微先前教给她的样子，现学现卖地结了几套手印，对着那桌上的金刚杵好一顿比划。

　　“咦惹！果然！有古怪！”

　　她得出结论。

　　富商扑通一声跪地下拜，“道长救我！救我们一家啊！”

　　云天骄顺势伸展手臂，甩开拂尘，“都退后！”

　　万彩儿敬业非常，扮的富商倒退着匍匐到戏台边缘。

　　云天骄拂尘东甩西甩，作法出了个大招，同时喝道：“孽障！快现形来！”

　　桌上金刚杵竟然真的金光大盛。

　　知微从中走了出来。

　　他冷冷地看了眼跪在角落的富商，又漠然望向修道者。

　　云天骄从不见知微用这样的目光看自己，愣了一瞬，赶紧反应过来说词：“孽障，为何作恶？”

　　“作恶？”衣衫褴褛的乞儿冷笑一声，“这金刚杵是我的东西，他们要抢我的东西，我还不能反抗么？”

　　富商立刻辩白道：“胡说！这金刚杵分明是我花银子买回来的！怎么说是抢？”

　　或许是为了适应角色，云天骄觉得知微这样的扮相，似比平时的样子更年轻稚嫩了很多，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苍白又消瘦。

　　可那双眼睛是亮的，没有桃花含情，像雪夜中孤勇的狼。

　　“无论你生前发生过何事，终归已死，人死不可再留恋于阳间，我送你走吧，早点去鬼界，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去。”云天骄语气还算和善，扬起拂尘就要行超度之法。

　　奈何小乞儿不领情，死死附着在金刚杵的光芒中，不肯脱离半寸！

　　“孽障！好生固执！”云天骄所扮演的修道者怒喝一声，又加快了手印。

　　金刚杵的光芒更盛，耀眼如烈日，乞儿鬼灵七窍渗血，神情痛苦，终究是站立不住，跪了下去，可他惨白的手，还是牢牢抓着金刚杵。

　　云天骄这才发现，知微原本带着指套的右手手指，脱了指套，少了半截，血肉模糊，像是被用什么东西生生砸烂。

　　知微……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演的，可是看到知微如此惨状，她还是不忍，心脏似被人锥痛，喘不过气。

　　几乎下意识就要冲过去将人抱住，却看到知微微不可查地轻轻摇头。

　　猛然惊醒，若是出戏，只怕那万彩儿就要发作。

　　于是只好继续，摒弃杂念，专心致志。

　　“孽障，还不肯走？！还不肯放手？！”她所扮演的修道者，抬高了音量，加大了威压。

　　“这金刚杵是我的，死，死也不放手……”小乞儿口吐鲜血，抓着金刚杵的手也被修道者术法所伤，汩汩流血。

　　这时富商也插嘴了，他躲到修道者身后：“你生前是个乞丐吧，怎会有如此贵重的宝物？依我看，这金刚杵根本不是你的！是你偷的！”

　　小乞儿神志不清，咬着牙一字一句吐声：“是我的，这金刚杵，是我的，是一个人，给我的……”

　　修道者拂尘指向小乞儿：“放手！再不放手，让你魂飞魄散！”

　　富商：“那你说啊，这金刚杵，是谁给你的？”

　　小乞丐冷笑一声：“你不配知道。”

　　皓白的齿间滴下血来，顺着唇角，划过苍白瘦削的下颚。

　　他布满血的眼，幽冷看向世人。

　　“你们……都不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