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下的软糖》乌欲栖

1、001

　　偌大奢华的客厅里，一群年轻男女正在喝酒玩乐，音乐声大到几乎快把天花板掀开，那间断响起的门铃也被阵阵音浪盖了过去。

　　几只猫从人群中踩着妖娆的步伐离开，朝着相对安静的二楼走去，其中一个打了个哈欠，龇牙咧嘴的样子带着些不屑嘲弄。

　　这些人都是来参加纪蔚央的乔迁派对的。

　　作为新宅的主人，纪蔚央心情还算不错，又喝了点酒，玩累了就往一侧的沙发坐了过去。

　　她有一米七的身高，眉眼深邃，黑发被烫成了性感浮夸的波浪卷，剪裁得当的黑色礼裙愈发显得她腰身纤细，又御又飒。

　　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孩，身材比例同样很好，脸还俊俏。

　　这两人的长相哪怕放在娱乐圈也绝对脱颖而出，是只消一眼就让人忘不掉的存在。

　　纪蔚央冷不丁瞥向自己那亮起又黯淡的手机屏幕，上边显示一个陌生电话刚刚挂断，而对方在十几分钟内一共打了四个电话。

　　她指尖点了下屏幕，懒洋洋地拿起手机，几乎在回拨过去的瞬间，那头就接听了。

　　“您好，米兔披萨……”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年轻，声音听起来清冷又自律，与周围浮躁刺激的声音形成极鲜明对比。

　　听到披萨两个字，纪蔚央才想起自己的确在喝酒之前点了份外卖。

　　哪怕没听见门铃让对方在外等了许久，纪蔚央也半点不愧疚，大手一挥，就把跟在屁股后边小她三岁的弟弟纪小白遣过去拿外卖。

　　对于被差遣这件事，纪小白已经习以为常了，也挺乐意的。

　　纪家自打从太爷爷那辈开始就遵循女儿富养儿子糙养的原则，爹妈对姐姐是有求必应，生怕自己的女儿受半点委屈。

　　反观他，成年之后就被赶出家门，只能自力更生，如今的生活费零花钱都得靠自己勤工俭学和纪蔚央偶尔给的红包资助。

　　要不是有纪蔚央在，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日子得过成什么凄惨样。

　　新宅屋大，里头的人也多，纪小白得令后就利索绕开屋里的人，麻溜儿往门口走去。

　　这期间还遇到几个想跟他说话的人，可惜纪小白根本对不上这些人的长相和名字。

　　不怪他，只怪巴结他姐的人太多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不配他浪费脑容量去记。

　　开门的一瞬，纪小白果然见到了门外站着的披萨店外送员。

　　对方看起来是个年轻的女孩，眼睛黑白分明澄澈干净，只是透着些阴郁，帽子下是一头鸦色的冷淡短发，长度刚好到下颚，额前还留着齐眉的漫画刘海，身上穿着披萨店的工作服，或许刚做外送员这行不久，皮肤冷白，没有半点晒黑的痕迹。

　　哪怕跟在姐姐身边看多了颜值高的男男女女，纪小白还是没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

　　倒不是因为对方漂亮，而是面熟。

　　尤其眉眼，纪小白肯定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实在是太熟悉了。

　　饶是被客户晾在门外，女孩也一点都不生气，只礼貌地将披萨外卖盒递给纪小白，淡淡说了句‘祝您用餐愉快’。

　　纪小白原地愣了片刻，回过神的时候，对方已经走了，他只好提着外卖盒子关上门。

　　将披萨盒放在桌上，纪小白坐到一旁拿出自己的手机，仔仔细细地翻了起来。

　　一屋子人分吃披萨，又有人想趁此机会跟纪蔚央拉近关系，说上两句话，却被纪小白那突然冲过来的高大身躯拦在几米开外。

　　巧的是，那人就是刚才去找纪小白搭话的男人。

　　他原本还不太爽被人捷足先登，见是纪小白，便有些讪讪地闭了嘴，沉默站到一旁等待机会。

　　纪小白冲到纪蔚央身边的沙发坐下，小嘴吧嗒吧嗒，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

　　“姐，你之前不是让我打听网上那个‘怪梦乐园’小画展的作者吗，我托了几个美术系的同学帮忙查，查到对方是佛美的研究生，在意大利小有名气，回国后也在圈里火了一段时间，不过现在销声匿迹了，没人联系得上她……”

　　“可你猜怎么着，我刚才看见她了，就是给咱们送披萨的那个，她现在居然改行送起了外卖！”

　　说着，纪小白把手机递到纪蔚央面前，给她展示对方的照片。

　　只可惜照片并不清晰，纪蔚央随便扫了眼对方的五官，就转开了视线，而后慵懒漂亮的脸上露出几分诧异，注意力几乎全放在照片上那双素净修长的手上了。

　　内心还感慨，不愧是靠手吃饭的画家，手指漂亮得让人咋舌。

　　可一个拿画笔的佛美高材生，怎么看也跟外卖这一行搭不上半点边。

　　于是她看向纪小白，挑眉问道：“这个世界上长得像的人不是没有，何况照片经过后期修整，跟现实的样子多少有点出入，你就这么确定她们是同一个人？”

　　纪小白连忙挺直腰板：“我确定啊，长得好看的人我都不会忘记，尤其是气质这么独特的小姐姐，哪怕只是看过照片，我也不会认错的。”

　　如此笃定的语气，等同于在旁侧那斯文帅哥的胸口上扎了一刀子。

　　他分明跟这对姐弟见了不下五次面，可就在刚才他上前去打招呼，纪小白还很冷淡的冲他说了句‘你谁啊，不好意思，借过’。

　　这时，纪蔚央爽快道：“行，要真是我找的那个人，给你打两万块辛苦费。”

　　“不愧是我姐，大气！”

　　纪小白上前殷勤着给纪蔚央捏起肩膀，手法那叫一个娴熟专业。

　　两万块对于圈子里这些纨绔子弟们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一双限量版的运动鞋都不止这个价。

　　可纪小白在外自力更生，学费生活费都要靠自己挣，这两万块对他来说可不是小数目。

　　这会儿姐弟两又开始聊起了别的事，全然忽略了那站着的斯文男。

　　实则屋内的大多人纪蔚央都没怎么搭理，仿佛他们只是在新宅热场子的工具人。

　　……

　　街道拐角，一家红漆绿瓦的披萨店门口坐着只巨大的兔子雕塑，耳朵娇憨弯起，格外惹眼。

　　米兔披萨店的营业时间是到晚上十点，周末点单的顾客多，所以会延迟到十一点半打烊。

　　晏暖送完最后一单外卖已经快零点，回来后就去了工作间换衣服，准备收工。

　　现在是深秋，天气已经很凉了，晏暖早上来的时候穿了一件黑色夹克，里边是同色系的露腰背心，这会儿换好衣服从工作间出来，迎面就遇上了店里的同事。

　　金桃也是披萨店的外送员，年纪比晏暖还要小几岁，却已经早早地结婚了，脸圆圆的，笑起来有梨涡，很可爱，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宝妈。

　　“晏暖，你这身衣服好酷啊，不过穿成这样骑车不会冷吗？”

　　“不会。”晏暖简短地回答了对方，嗓音温淡，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不过戴耳机的动作却顿了顿，挂式耳机被她随手套在了脖颈上。

　　两人在店里站了一会儿，金桃还想跟晏暖多说两句话。

　　“我老公待会来接我，你住哪儿呀，要是顺路我们送你回去吧。”

　　说着，金桃又补充了一句，“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的。”

　　其实换做是她的话一个人回家也没什么，来城里之前她经常下地干农活，力气大，遇到流氓指不定谁吃亏呢，再说她遇上流氓的可能性也不大。

　　可晏暖很漂亮，别说流氓了，就是她一个女人见了都移不开眼……

　　“谢谢，不用了。”

　　晏暖说着就背过身去，走向一辆印着米兔logo的电瓶车，掏出钥匙摁开了车锁。

　　这些车都是披萨店配给外送员的，晚班外送员可以骑回家，不过第二天中午前要骑回店里。

　　晏暖住的地方不算远，离披萨店大约三四公里，这个点外边的车也不多，她很快就到家了。

　　屋里一片漆黑，晏暖也没有开灯，赤着脚在地板上走，只是在经过一扇紧锁着的门时，脚步微顿，之后又像没事人一样走开，去浴室洗澡。

　　……

　　翌日，纪蔚央睡到下午两点，冷不丁被家里的可视门铃声吵醒。

　　昨天留在宅子里过夜的就只有纪小白，因为要去学校上课，早上不到八点就离开了。

　　不过他很贴心的在学校给纪蔚央点了一份外卖，定在了他预计纪蔚央起床的时间，而外卖是昨天晚上纪蔚央点过的那家披萨店，还在备注上指定要晏暖配送。

　　纪小白自然是关心纪蔚央吃饭问题的，不过他更惦记自己那两万块。

　　晏暖提着披萨盒站在昨晚等待了很长时间的‘老地方’，门铃依旧是响了很久也没人出来。

　　下午两点并不是用餐的高峰期，晏暖手里单子不多，倒也不是很着急。

　　又过了一会儿，她隐约听见门里传来拖鞋摩擦地面的细微响动。

　　纪蔚央锁骨暴露在阳光下，细白的肩抵着门框，此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嗓音有些闷哑。

　　“晏小姐，我听说你之前开了一家绘梦工作室，现在还接单吗，我需要你帮我画一幅画，只要成品满意，价钱方面不是问题。”

　　等待回复的过程，她不露声色打量着晏暖，这回注意力落在了对方的五官上。

　　比起纪小白那张模糊的照片，这种近距离观赏的效果显然好得多。

　　不得不说，晏暖长得极其符合她的审美，这一点无疑是加分项。

　　“抱歉，您认错人了，我不会画画。”

　　晏暖语气听不出半点情绪，把手里的披萨盒递给纪蔚央后，又补了一句公式化的结束语。

　　“祝您用餐愉快。”

　　纪蔚央望着晏暖离开的背影，眉梢轻挑。

　　她脑子里满是刚才晏暖递给她披萨盒子时的那双手，跟照片一样素净修长。

　　就算脸她认错了，那双手也绝对不会认错，这人就是怪梦乐园的作者。

　　居然拒绝她的单子，价钱随便开都拒绝，看来这晏暖是不缺钱啊。

　　不过不缺钱还干送外卖这种又累又晒的粗活儿，她图什么？

　　……

　　纪小白下午的课刚开始，裤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好几下，他偷摸摸瞥了一眼，是银行到账的短信，还有两条来自他姐的微信消息。

　　一条是语音消息，一条是微信红包。

　　纪小白小心翼翼地点击了语音转文字，就看到一行字缓慢在屏幕上跳了出来。

　　「是她没错，不过她看起来并不想接我的单，帮我问问你的美术系同学，现在外面专业的画师都是怎么收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