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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送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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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珍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总是想起昨天下午的那通电话,心中实在是纳闷。
她想不通佳期那么懂事的孩子,这么一提起生孩子这事就冒火,她都结婚三年了,院子里和她差不多时候结婚的孩子都会跑了,她这边倒好,连个影子都没有。
她这个当妈的怎么可能不着急?这个话题之前也提起过几次,每次都不欢而散,不过之前也没有和这次一样。
佳期直接挂断了她的电话,再打过去已经占线了。
难不成是因为和小城吵架了?许家珍忍不住想。
小城那孩子常年在队里,很少有长假期,所以她打听着女婿休息的日子,赶在之前提醒佳期。不过,她们不在一起住,小两口的事情她也不太清楚,说不定两人因为两人刚吵过架,她在这个时候说什么生孩子,才让佳期那么生气。
可边城又不在,两人总不能是在电话里吵的吧?
火气这么大,肯定是刚刚吵完没多久,可昨天佳期上夜班,总不能是在医院打电话吵架吧?
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许家珍越想越清醒,干脆翻身坐起来。
不行,她得去看看。
她起身打开灯,扫了一眼时间,
才四点多,还不到五点。
夏天天亮得早,平常这时候天就蒙蒙亮了,但今天外头下着雨,淅淅沥沥的。
许家珍从南方嫁来北边,对本地人来说反常的降雨,她不觉得奇怪,南方的梅雨季可比这麻烦多了。只是因为那边没有其他亲人了,她有二十年没回去过了。
说干就干,她套了件衣服就往客厅走,想要再给佳期打个电话说一声她今天过去一趟,可走出一半,却突然停下脚步,现在还不到五点,佳期还睡着呢。
许家珍停在客厅里,左右看了看,走进了厨房。很快,厨房里响起了流水声和不锈钢盆轻微碰撞的声音。
清洗饭盒,准备蔬菜,许家珍从冰箱里取出冻肉化冻,顺手打开了电视。
她打算做些吃的给佳期送去。佳期一个人住,倒班的时间又不规律,吃饭总是问题,上班的时候她还能在食堂对付两口,可休息或者下班回家,总是随便弄点凑合一下。
可她这个当妈的总是觉得吃饭的事不能马虎,食堂也好,佳期随便对付的也罢,肯定是没有她认真准备过得好。
虽然佳期总说她是瞎忙活,说做这么多东西她一个人又吃不了,却也没拒绝过她送菜过去。
许家珍舀面和面。
她去送饭,顺便看看佳期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电视里的凌晨戏曲节目不知不觉放送结束。
许家珍站在灶台前,将锅中的馅饼翻面。一旁的煤气上,炖肉的锅子咕噜噜作响。
地皮菜鸡蛋馅饼。许佳期就爱这一口。除了有馅的,她还做了一部分白饼,拿刀一划,把切碎了炖肉夹进去,就是夹肉饼。
晨间新闻主持人的声音电视中传出。
“六月二十二日,受强降雨影响,省内多地内涝严重,河段决堤,洪水涌入村庄,多地出现山体滑坡……”
许家珍将馅饼转进饭盒里,随手在碗里装了一个当做她自己的早饭。
她端着碗,从暖壶里倒一碗热水,就着水,站在灶台旁三两下吃完。
“在洪涝灾害发生后,省政府第一时间派出工作组赶赴灾区……”
许家珍端着碗,扫了一眼电视上的内容。
报道还在继续,她把碗里的水喝干,顺手将碗放进水槽,继续烙第二锅馅饼。
她要赶在佳期上班前把东西送过去,这样她能吃上热乎的早饭。
许家珍动作快,做完一切出门,才刚刚五点半。
走出家门,扑面的冷意让人身体忍不住打寒战。
许家珍蹙眉,这可是夏天!
她撑着伞,把饭盒往怀里护了护,快步往佳期的住处走。
“佳期,是妈,开门。”
门敲了一遍又一遍,没有应答的声音。
许家珍抹去手表盘上的雨水,看清时针分针的位置。
六点二十,这个点佳期应该已经醒了,只是还没出门。
边城选的房子好,离佳期单位近,她都是压着点上班,现在肯定还没走,怎么不开门?
许家珍又敲了敲门,还是没反应。
隔壁的房门打开,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扫了一眼楼道里突兀的许家珍,犹豫了一下开口:“佳期姐不在,她出门了。”
许家珍一愣。这么早就上班?
赶在上学的高中生快步走下楼梯,许家珍站在楼道里,想了一会,决定直接去医院找佳期拿钥匙。
夏天,要是这些吃的不赶快放进冰箱,很快就坏了。
这里离医院很近,十分钟的路程,许家珍赶到的时候保温盒还带着热乎气儿。
她按照记忆来到许佳期上班的科室,还不到七点,住院部的病患和陪床们已经醒来。
许家珍蹑手蹑脚地走到护士站。
偌大的地方,只有一个小护士低着头写着什么。
她探着身子打量,没看见许佳期。
刘烟放下笔,打个哈欠,抬头就看到了这个探头探脑的女人。
“阿姨,有什么事情吗?”她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科室里报名参加突击队的人不少,她的班次也因此临时变成了全天班,“你有什么事情就和我说吧,这里不让患者家属进的。”
“我是许佳期的妈妈。”许家珍指着护士站墙上的照片墙,“佳期她来了吗?许佳期。我给她送点东西。”
刘烟蹙起眉头:“许护士跟着突击队去支援灾区了。”刘烟回答,“昨天晚上的大巴。”
“什么!”许家珍瞪大了眼睛,“什么灾区?”她下意识地反问,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做早饭时听到的新闻。
连日降雨,省内多地内涝严重。
电视频道不是央视,是地方台。
“我们这边发生洪水了?”她忍不住提起声调。
“阿姨,这里是病区,咱们说话声音低些。”刘烟立马意识到这是因为许护士走得太着急,甚至没有通知家人,她妈妈找到医院了,她的困意立马消散了大半,“阿姨,命令下得很急,我想佳期姐可能是忘记和您提一声,她们是昨天晚上走的,估计凌晨就到了。”
她的话在许家珍脑子里轰轰作响。
洪水,突击队,汛期,凌晨。
许家珍沉下表情,转头就走。
“阿姨,饭盒,饭盒。”刘烟尝试喊了几次,但对方就像是失了魂魄一样,她想要去追,但现在护士站内只有她一个人,实在是走不开。
许家珍晃悠回到小区,路过门口的早餐摊,院里的熟人和她打招呼。
“老许啊,这么早,这是去哪了?”
许家珍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然抬起头,看到平常一起打扑克的牌友。
“老夏,发洪水了,你知不知道?”
“昨天晚上新闻说了,在南边,影响不到咱的。”
“不不不。”许家珍的视线定在某处,“佳期去支援灾区了,我刚从医院回来,佳期去支援灾区了。”
和老夏坐在一起的也是许家珍的牌友老龚,她一愣,说了句:“许主任,这不是好事吗?为人民服务,多光荣啊。”
光荣?这个词就如同点燃了炮仗!
“哪是好事了?哪是好事了?去的不是你们的孩子,才觉得这是好事。”许家珍迅速提高的嗓门,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光荣,光荣有个屁用。佳期的死鬼老爹光荣吧,怎么?埋在烈士陵园就不是死人了?”
埋在烈士陵园就不是死人了?
早餐摊上的所有人都朝着这个方向看过来。
教务处退休的许主任。职工宿舍里的人都认识她。
“光荣有个屁用。”感受到视线,许家珍收敛语气。很多人知道她是烈士遗孀,但这不意味着她想要更多人知道。
老夏站出来打圆场:“老许啊,你在这里急得团团转有什么用?佳期不是已经走了吗?你着急她也得等情况稳定了才能回来啊。”
是啊。着急都是白着急。许家珍呼出一口气。再着急都没用,佳期已经走了。
“我怎么就要和她说生孩子的事……”她埋怨起自己,忍不住扇了自己的嘴巴,“都怪我这张烂嘴。”
许家珍没有继续停留,失魂落魄地朝着居民楼走去。
早餐铺子里,老龚望向老夏。
“夏哥,我这不是夸她家姑娘好吗?她怎么这么大火气?”
老头连忙摆摆手:“快别说了,你是后面来这边工作的,你不知道,老许的丈夫啊,就是这样没了的。”
“说起这个,她家佳期不是嫁给了边教授的儿子?”老龚好奇起来,“单亲家庭的姑娘,嫁得这么好,也不怪许主任提起这事总是得意。”
“少说几句吧。你没长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