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镜婆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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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西只是个普通姑娘，不过人们似乎都忘了这件事。她看人太准，能力太过神异，你站在她面前就像是照镜子，她能准确地说出你心底最想隐藏的事情。于是人们就像对待神，另外为她取了称号，以此代指她。
年轻时候她被称作镜女，曾经有加雷马人听过她料事如神的故事，在深夜敲开她家的门。
她开门看到他，便说:“你是一位皇帝！”然后让这位先生进来，恭敬地请他落座。
他便坐下，随后镜女说:“不止如此，凡人的眼中落下的是泪，而您却从眼眶中流出融化的黄金。”
来访的人看着她，似乎有些失望又有些意外。镜女看得很清楚，她便解释，“我不会是你要找的人，你知晓他在哪里。我只是能看见灵魂的本貌，它们是如何被放置在躯壳中的。”
“那普通人是什么样的？”皇帝问到。
“那你要看他们的欲望，如果他们贪图享乐，那么灵魂中他们一定是瘦弱的。人们总是通过过量的努力来满足自己本质带来的缺陷。”
“如果一个人是完美的？我是说，他的灵魂饱满，不具备认识缺陷。”
“那他一定会为这个世界发疯。”镜女笑起来，“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呢。”
“那么在你眼中，我又是什么样的呢？”拜访者问到，“如果你能给出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我能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她从头到脚把对方看了一遍。
“如果我答不出呢？”
“也许你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您这是让我说谎了。”她笑起来，把手放在裙子上搓了一下，“好吧。我会把我看到的都向您描述，您就听吧，但是我要提前说明，我认为我看到的绝不是全部，您带着面具，又身披斗篷，我又怎么能真的看见您呢？”
皇帝点了点头。“说吧。”
那晚镜女所说的无人知晓，也无人知道她许下了什么愿望。小村庄依旧是小村庄，镜女变成镜婆婆，她的生活却从未改变过，人们便说她失败了。而她也从不反驳，这声音便愈演愈烈，直到加雷马的皇帝陛下亲口说出她的名字，又给予她庇护。于是人们又说，她是见到了这等被侵略的悲惨未来，为自己谋得一个平安晚年。
不过无论传说如何，终于有一天，她躺在床上，看见自己的生命之火摇摇欲坠。等到太阳落山，她闭上眼睛，决定最后再做一个梦。
她在梦里变得年轻，只是头部变得扁平笨重，摸起来冰凉光滑，真的变成了镜子。
就像人们称呼她的那样，她是真正的镜女了。
最初她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人们顶着不同的脑袋。有人的眼睛像鱼一样，没有眼皮，把自己的头浸在水里，他们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你知道这儿的尽头在哪吗？”她问。
“水！水！好痛！”他们说。
有人的嘴大张，不断吐着舌头，从中又滚落滚烫的黄金，焦融皮肉。他们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你知道这里的主人吗？”她问。
“嘶嘶，嘶嘶。”他们说。他们再也不会说。
“好吧，大概是没人能回答我了。”镜子印出了所有人的丑态，这儿的人看见她就大声尖叫，用拳头，身边能够到的所有东西赶走她。
把她赶往更深的道路。
追赶直到她迈入一扇大门才结束。大门里是加雷马推崇的那种给孩子们游玩而建造的游乐园。只是在那是用青磷水驱动，在这却像是用人力，血，或者说是灵魂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地面是深红色的，河流是血红的，人们在狂欢但不起舞。他们互相撕扯着，鬼屋里游客杀死鬼再被新来者杀死，卡丁车被开出一种武器的架势，人的躯体像沙袋一样从地上飞起，撞到墙上或是尖锐的东西，到处是没有新意的死亡。尸体破碎在这座乐园里，手寻找脚，大脑把自己装进头骨里，之后他们重新去乐园里排队。
镜女在摩天轮前停下。这儿是唯一一块安静的地方，天空甚至是蓝色的，地面也是加雷马特有的压制过的路面。她抬头在最上面的小车厢里看到了一个人。
没有任何变异，也没有血，干干净净地坐在那个小空间里。
皇帝陛下！她惊呼。
皇帝没有理会她，他似乎是对着自己手捧的事物很感兴趣，专心致志而不理会下方的惨剧。
我得去见他一次。镜女这样想，她回头去看这座乐园，能够达到的最高处是——那个像是神话里用尾巴劈开山脉的蛇的东西。于是她朝着那进发，独自一人启动了它。
轨道上的列车像扑向命运一样向着夜空延伸。到最高处，列车即将散架脱轨，她朝那个透明盒子大喊。
“陛下！！！”那双金色的眼睛终于看到她。
在这一时刻，时间暂停了。皇帝陛下拉开摩天轮车厢的车门，朝她那走了过来。
“阿拉米格的黛西。”他说，“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来见您。也许是有人托我再见您一面。”镜女说，“感谢您还记得我的名字。”
“那你见到我了。”鲁索斯说。
镜女，也许是阿拉米格的黛西，她的镜子头映照出了初代加雷马皇帝的面容，随即如面团一般扭曲拉伸，她短暂地从他的金色眼睛中看到原本的自己，再变化，她漂亮的头发被一阵狂风吹起，那些头发变白，脆，呈现出灰色，再规整地排列变成人脸的样子。
“我曾经对您说，我只能说出我看到的。等到我能够让您看到自己，我再来见您。”黛西说，“我快要死了，人世的终点给了我最大的力量，让我能找到您。”
“这儿是我的梦？”
“这儿是人类的梦。”女人的脸彻底被头发覆盖。现在，她的正面就是第一世界光之泛滥后所产生的食罪灵那种近石膏的质感，头发重新变得坚硬，形同面具一样遮住了全脸，紧紧覆盖着，压出五官的形状来，在这之上又畸形地长出了双手去捂住面具的眼睛。
而那些发的根部，也组成一张脸，便是背面。她背面的面容像是僵死的老者一样，发丝组成皱纹，老人闭着眼睛，嘴巴和快散架的发髻一样坑坑洼洼，皮肤是死亡的青灰色。随后她展开黑色的披风将这张脸蒙住，好像它是一个丧帽。
她用那个被封死的嘴巴说话。
“陛下，这就是了。”
“我的面容是镜子。正如我曾经所说，你的眼睛早被热熔黄金烧毁。你是无眸的人。你只信服世界陷入黑暗前你所看到的，而不是现在的，你听到的，你感受的。”
鲁索斯，也许是爱梅特塞尔克，这儿明明是他的乐园，他却反而像个囚犯一样坐在那一动不动，“那你是什么？畸形的怪物吗？你有两幅面孔，你胆敢将那张腐臭老死的脸面对你的同类吗？”
“我不敢。”她这样回答，“正如我更愿意用秀发与黑纱遮住我的面容，它们使生命惧怕，即使这是他们的本貌，这是他们必将获得的东西。”
“但是陛下，你看不见它，因为你只敢透过指缝来看我们，结果这点缝隙也被黄金填满。你看不见它，因为你永得不到终结。等这辆车从这个空间坠落，我就会得到永恒的平静。那么你呢？观赏我们谢幕的人，你在黑夜中得到平静了吗？”
皇帝并不说话。黛西看到他身上的衣服，黑斗篷变得有棱有角的，也用黄金装饰。他的心呢？火已不再燃烧，只是流淌出血一样的金色。这些金色变成尖刺护卫着他的心脏。
“你…爱梅特塞尔克席。”她脱口而出，“您也失去希望了吗？”
时间却在此刻流动起来。这辆脱轨的车重回应有的命运。她向后倒去，长发像罪人的帽子一样高高立起，用发扭曲成的荆棘装饰，像新人类审判同类一样，她苍老的面容，石膏般的面容坠落下去，再也见不到了。
等到第二天人们发现她，她安详地睡在床上，没有了呼吸。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镜婆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