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其华【电竞】》柠檬拌雪

4、生意

　　列车离站，倾倒了重心，人群黑压压如一片将折的林木。

　　时夕下意识抬眼看向身前，预料之中的压迫并未涌至身前。
　　顾瑾斜斜挎着电脑包，像是横刀立马的少年将军，一手抚着长杆，身骨笔直。

　　黑风压倒了一片碎柳，压不过他这棵肆意的白杨。

　　“还有一个站。”

　　少年闭目养神，似乎察觉到身侧的目光做了回应，又像是本来就有的定点提醒。

　　地铁站外，入眼是商业区的喧嚣。

　　电脑城却在一片喧嚣中安然自处出一片静默。
　　车道和小路纵横交错，小贩和车辆络绎不绝，唯独被围于其中的电脑城有些荒凉。

　　相比于周围几座购物城，这里像是从零几年穿越过来的建筑，门面上是点不亮的霓虹灯牌。

　　踏进轻锈的门槛，好几个铺子的老板不紧不慢挪来了目光。

　　时夕产生错觉：顾瑾带着她进来，就像是一对羊入狼口。

　　“这年头电脑线下的生意不好做，看着冷清些。”
　　少年低头在手机上划了划，抬眼，黑漆漆的眸露出征询。
　　“许老板还在外面吃饭，还要十几分钟。”

　　亲戚家的电脑店，许之年算是店员兼半个店主，后来自己把店盘到了手里。

　　至于堂堂重点高中的骄子，最后为什么没上大学——
　　高中那会儿的许老板沉迷黑网吧，爱吧如爱家，混成了半个网管。

　　后来没迈过一本线，索性就打着“创业”的名号混进了电脑城里。

　　“你和他一起上的网吧？”

　　顾瑾点点头：“偶尔。”

　　“害人不浅。”

　　“什么？”顾瑾挑眉，回头看见的却是时夕唇角盈盈的弧度。

　　家里没不让他玩电脑，大多数时候去网吧就是陪朋友。
　　许老板那样的人是劝不住的。

　　顾瑾含冤勾起个礼貌的笑，邀请：“我上楼看一眼硬盘，一起？”

　　“我在这坐会儿就行。”
　　时夕摆手，没打算跟着上去。

　　顾瑾于是给她指了朋友的店铺方位，长腿一迈，背着电脑包上三楼去了。

　　坐下不久，中年老板抱着半人高的配置单靠过来。
　　配置单上醒目的红色大字，1999到9999，一应俱全。

　　“我有朋友帮我选配件。”
　　时夕眸光浅淡，婉拒。

　　“果条友仔懂乜嘢，我们做了十几年不比他在行？整机买更划算。”

　　老板嘴里叨叨不停，直到面前的女人凛冽的目光轻飘飘刮在他身前。
　　他咽了咽口水，喉结不自主地下滚。

　　但这时景，好不容易遇上落单的女客户，毫无疑问是个油水充足的“小白”。
　　正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任谁也不肯放弃这开张的机会。

　　老板还在一旁试图打动她。
　　时夕索性就在高脚椅上侧过身，不偏不倚地看向入口方向滚动的演示屏，任由他继续不辞辛劳地浪费口舌。

　　楼梯口，顾瑾回来的比预想中更快，十分钟就又从转角出迈出踩出那双黑白球鞋。

　　见她身旁多了个阴魂不散的身影，他目光稍动，加快了脚步挡上去。

　　一口熟练的粤语，三两句交涉。
　　老板明白过来这是个懂行的。
　　有他作陪，小白的钱就算再好赚，也流不到他那儿。

　　男人骂骂咧咧走了。

　　“不好意思，没想到还有人主动来缠。”
　　顾瑾唇线绷得稍紧，漆黑瞳孔洒落歉意。

　　换作粤语时，他声音比往时更低哑冷肃些，尾调绵长，让时夕想起那些粤地老情歌的娓娓动人。

　　换回清软的普通话，一下子回到了那个原地认错的邻家少年。

　　“反正我也没浪费时间，”她面对奸商时的假笑此刻真挚了些。
　　“粤语说得不错，比你姐那一口塑料白话好多了。”

　　每次出去k歌，自封珠三角小天后的顾郢总会点上几首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粤语金曲。
　　再打破众人对她甜美嗓音的多余幻想。

　　顾瑾没心没肺地揭表姐短：“她在这边上学的时候就不怎么融得进这里的语言环境，去了上海肯定忘得差不多了。”

　　时夕肯定地点点头，随后余光轻挑。
　　“是不是你朋友回来了？”

　　大概二十的小伙，麦色的胳膊大冬天露在风里一截，身后拉了一大车纸皮箱。

　　“是他。”
　　顾瑾迎面走上去。

　　时夕平时的电脑用途，顾瑾总结下来，要求不算高，甚至比不上普通的游戏发烧友。
　　就是偶尔需要直播，还有大量的视频数据存储要求稍微得加点预算。

　　许之年靠上来，根本没认真听需求，而是撞了撞肩膀，低声八卦：“女朋友，咁靓女，边度来噶？”

　　时夕听不见，但看得见少年店主那露出一口白牙的嘴型。
　　她在椅子上，继续侧靠着橱窗，未动声色。

　　据说每个女生来粤地都会渐渐在一句句“靓女”中迷失自我。
　　但许之年这话不像是客套，他啧啧的嘴角暴露了刚刚那句赞许中的真诚。

　　顾瑾按住许老板的肩膀：“想多了，顾茗的同事。”

　　“那就是铭哥的女朋友，怎么跑这来配电脑了？”

　　“就不能不是女朋友吗？”
　　顾瑾扯了扯嘴角。
　　第一次觉得他这朋友脑子里除了游戏，还装了太多其余废料。

　　“就只是铭哥的同事？你哥亲自找你装机你都不一定带到我这跑一趟，费时又费力。”

　　换句话说，关系这么远，谁信？

　　顾瑾无言。
　　他哥那么有钱，上网挨个大几千的宰当然无所谓。

　　“对了，上次我说开代练陪玩店的事，我这边都找了好几个郊区王者压场子了，你考虑了没有。”
　　许之年趁着找库存的空闲问一句。

　　时夕这次神色微动。
　　代练陪玩如今倒是联盟里比较鲜明的一条产业链，没想到电脑城里的一个年轻老板也有想法。

　　代练屡禁不止，渐渐在联盟生态里自成一脉，而服务性质更足的陪玩则大把油水可捞。

　　顾瑾大四时间还算充裕，会选择这样的兼职？

　　“我没兴趣。”毫不犹豫的拒绝。

　　许老板脸色一苦。
　　这人怎么有求于人的时候，说话还这么有底气？
　　他循循善诱：“怎么就没兴趣，你这声音条件，还有技术，不当主播就算了，陪老板们上上分，等稳定下来，一小时就好几十块！是不是还是上次被人小姐姐缠上那事......”

　　顾瑾起身，把许之年继续推向柜台：“扯远了，赶紧装完下班。”

　　半晌，柜台的桌面上渐渐堆出几个纸箱。

　　许老板旧事重提：“那种客人终究是少数，陪玩嘛，总有些要求比较高的，糊弄糊弄就行......”

　　顾瑾这回认真看他，提问：“我又不缺钱，为什么要陪别人玩游戏？”
　　自己上分不香吗。

　　许之年无话可说地瞪他——这人怎么像朵高岭之花？
　　不缺钱的来他这薅什么羊毛！

　　顾瑾继续堵他：“再说，不是好几个王者了吗？”

　　“那郊区的土皇帝和你打峡谷之巅的能一样吗......”
　　许之年念叨着，把东西都打包装箱。

　　最后看一眼核算单，年轻的店主本就不白净的面色更深了，化作苦瓜递来发票，像是被占了便宜。
　　“又薅老子，要不是看在靓女姐姐的份上......”他没忍住瞄一眼顾瑾身后。

　　时夕颜值无疑是出众的，知性端庄，身形也姣好。
　　话还不多，坐了半天没冒出个字来，可望不可求的距离感最容易引动少年人心潮。

　　“还看，又不是没女朋友。”顾瑾轻轻皱眉。

　　“哪有，我是觉得看着眼熟。”店主无辜眨眨眼。

　　顾瑾只当他还狡辩，轻砸了声嘴，挥挥手走人。

　　店主原地目送，吆上最后一句：“说好的，不当打手可以，有空给我当个质检员验货啊！”

　　“真有点眼熟啊......”
　　等两人走远，他忽然一拍脑门。
　　“那不是C什么G战队的教练吗！”

　　他平时不看比赛，但毕竟都玩lol。
　　去年一时红火的美女教练，在舞台上的和官方主持相比也毫不逊色。

　　彼时的那位教练所在战队似乎也辉煌一时，粉丝吆喝：“始于颜值,陷于才华”。

　　店主一时好奇，搜起相关的讯息，竟早已不是当初光景。
　　“天才教练，这么快就毁于比赛了，啧啧。”

　　从电脑城出来，时夕若有所思。

　　“觉得太便宜了？”
　　顾瑾停下脚步，拉着许之年送的推车回头。

　　“比我想的少。”
　　当初在俱乐部的时候，每个选手和教练配的电脑怎么说也七八千起步。
　　她的预算只用了一半。

　　顾瑾果然如此般笑了：“显示器还没挑，多留点预算，对眼睛好。”

　　“不一起买吗？”

　　“他店小，不进高端显示器，都是几百一千的东西容易把眼睛看坏，你上网买大牌子就行。”

　　“还有些店里缺的配件，明天下午前都能送过去，你有空么，没空我可以代收。”

　　“我自己收就行。”
　　时夕摇头，她一个刚失业的游民，最不缺就是收快递的时间。

　　“那装机呢，你能搞定吗？”顾瑾灵魂发问。

　　“......”

　　时夕扫了眼掌上商城，买屏幕的功夫，加两百块就能多包一个装机师傅。

　　“我可以帮你装，请顿晚餐就行。”
　　顾瑾笑吟吟地自荐。

　　纯良的面孔写满了“划算”、“性价比”，紧实好看的颌线把这些字眼严实实兜在了那张满是少年气的脸上，保证毫无虚言。

　　顾老板显然比许老板更懂得留下理想客户。

　　“那麻烦你了。”

　　时夕没多犹豫，点头。

　　就此返程，天色缓缓浸成一片藏青色的云图。

　　晚霞从地平线上晕染开，一片片在城市的天幕下点云成金，照着驶向周末的车流不息。

　　“我来拿吧。”

　　后半程，时夕轻轻拍了拍少年的手背，想接过推车。

　　“不用，挺重的，硬件这东西磕到就坏。”

　　顾瑾提了提身侧的挎包，正了领口，甩去刚露痕迹的慵散。

　　“许之年说了，进货价出手，他不保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