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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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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的村庄总归是不太一样的,离时尚和现代的距离总是比寻常农村要近那么一点。在这么个小村庄,最近还开了一家咖啡店,引得村民好奇不已。
姚金凤站在一个小院的门口,看到木门边上挂了两个牌子,一个是:“心远咖啡”,一个是“营业中”。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个院子格局和她的院子类似,不过店主将朝向院子的一面墙全部打通。中间一扇是一扇天地旋转轴玻璃门,将空间一分为二。
门的左边是一大片落地玻璃窗,透过窗户,可以看出里面铺着榻榻米,可坐可卧。门的右边是一个一米高、两米多长的吧台,台面上放了咖啡机和各种口味的咖啡豆。吧台侧面的一面墙上随意钉了几块长条木板,摆放了各式各样的咖啡杯。
院子里种了三四棵海棠和紫荆,树下漫不经心的摆了两三套桌椅板凳。桌子是农村常见的吃饭小方桌。椅子板凳却是各式各样,木头的、竹子的都有,漆面斑驳,估计是从农户里收来的二手货。
如果能在这里约上三五好友,喝点咖啡,谈天谈地,晴天看云,雨天听雨,可真是太惬意快乐了。姚金凤站在院子里,四处观望一番,心里艳羡。
陶欢听见了门口的风铃声,一边擦着湿漉漉的手,一边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看到院子里站着的人,笑眯眯的说:“姚大姐,欢迎光临。要不要进来坐坐?”
陶欢刚来时,租房子、装修买材料、找工人都是两眼一抹黑,多亏了姚金凤,帮了她不少忙。两人也因此成了朋友。
陶欢不施粉黛,将长发在脑后简单束了个低马尾,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长款棉衣,腰间围着一条白色的麻质围裙,上面还有几点褐色的咖啡印。
今天是新店开张的第一天,姚金凤是第一个到店捧场的客人。今天外面风有点大,于是陶欢热情招呼姚金凤进了屋,坐在榻榻米上,她转身去吧台那边磨咖啡。
姚金凤好奇的左右观望。这屋子刚装修好,她今天还是头一次进来。里侧的墙上挂了一些照片,吸引的她的注意。
她起身凑上了前,看清了照片上的人,吃惊的问:“你怎么认识我家苗苗?”
陶欢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走了过来。只消了寥寥几句话的时间,她们不得不感叹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姚金凤向陶欢了解了一些女儿的事情,得知女儿升职加薪了,心里放心了许多。
她又仔细端详了一张合影,踟蹰了片刻,指着最中间那个男人问:“这人是谁,怎么那么眼熟?”
她想起一个多月前,清晨出现在她院子里的男人。
那天,她被窗外杨苗苗和一个男人的小声谈话吵醒。迷迷糊糊中,她看向窗外,晨光中,看到了一个男子的侧脸。
待她下床走出去时,那人已经离开了,女儿又死活不承认有人来过。想起女儿的重重心事,当时姚金凤也不再多问。
这张照片拍的是陶欢入职景盛后,做的第一个大项目的签约现场。交易双方在签完约后,对方坚持要双方的项目团队一起合作留影。故有了这张照片。回想起来,陶欢觉得这张还挺有纪念意义,于是带到了大理。
陶欢说:“这是景盛的总裁,蒋愚鲁。”
姚金凤又接着问:“你知道这位蒋总,家里还有叔伯兄弟吗?”
陶欢困惑的摇摇头。她心想,莫非姚大姐已经知道了苗苗和蒋愚鲁的事情,要提前查一下户口?
姚金凤一边起身快步往外走,一边说:“你稍等我一下,我回家取个东西,立刻就回来。”
一刻钟后,姚金凤回到了心远咖啡,手里多了一张老照片。
她将老照片递给陶欢,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着这位蒋总眼熟,像一个故人,才问的。这就是我说的那个人,你看,是不是很像?”
三四寸的黑白照,四周已经泛黄,年岁也不短了。陶欢接过照片,仔细端详。
这是年轻的姚金凤和一位少年的合影。照片里的姚金凤不过十几岁,五官稚嫩清秀,微微侧着脸,害羞的看着镜头。站在她身边的少年,身材修长,眉目晴朗,双手插在裤兜里,对着镜头笑意盈盈。
照片的年龄比杨苗苗还要大,已经有些泛黄模糊,但也能从少年的眉梢眼角看出,确实和蒋愚鲁确实有些相像。
看着姚金凤对这张照片珍重的态度,陶欢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不觉脑补出“恋人最终发现是兄妹”的苦情剧。
陶欢迟疑的问:“这位……该不是苗苗的爸爸吧?”
难道蒋愚鲁和杨苗苗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哦不,看年龄差距,还有可能是侄叔?陶欢心中大惊。
姚金凤脸一红,害羞的说:“你可别误会。我嫁给老杨的时候,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她深深叹了口气,首次将这段藏在心里的回忆道给外人听。
在计划生育政策还没推行的年代,孩子生得多,死亡率也高。杨苗苗的外公外婆前后生了三个子女,前两个不到一岁都夭折了。于是对老幺姚金凤格外疼惜,虽然家里很拮据,依然将家里的大半积蓄给姚金凤上学。
姚金凤脑子清楚,相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活,明显坐在桌前读书更轻松,还有前途。在自我激励下,她的学习成绩还不错。姚爸姚妈也不像其他村里的家长,早早让家里的姑娘辍学务农或者张罗找婆家。
就这样,姚金凤一直顺利的读到了十六岁初中毕业。村里的老校长欣赏这个眉清目秀又聪明勤奋的姑娘,于是主动去镇里的教育局活动了一番,帮她争取了一个市里的中专师范学校的考试名额。
姚爸姚妈对老校长感激不尽,将家里的唯一一头猪卖了六十块钱,二十块钱包了个红包塞给了老校长。
他将剩下四十块钱用洗衣粉袋子层层叠叠包好,就像是奥运会圣火传递一样,郑重的递给了姚金凤。这可是改变命运的火种。
十六岁前的姚金凤踏足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离村三十里的镇上。那个年代的农村,没有网络,也没有电视,镇以外的世界就是一片空白。
出发的前一晚,姚金凤将钱缝在裤腰里,躺在床上,脑子就像被踩的自行车轮一样,一直在旋转盘算来回路费和考试花销。
单程汽车票六元,来回十二元;考试两天,提前一天到,需要住宿三晚,听村长说,市里便宜的招待所也要八元一晚,三晚二十四元;剩下的四元要应付三天的伙食……
面对未知的世界,姚金凤越盘算,越焦虑,翻来覆去,天际微亮时才睡了过去。醒来已是天光大亮,错过了村里去市里一天里唯一一趟客车。
下午三点还有一趟从镇里出发的客车,如果能提前赶到镇上,她还有希望。这三十里地,今天就是靠走也得走到!姚金凤倔强地背起行囊和干粮,踏上了赶考之路。
光秃秃的土路两边无任何遮挡,七月初的阳光已初显威力,劈头盖脸地砸在姚金凤的身上。她的步伐逐渐失去了一开始的轻快,变得缓慢而沉重。
临近中午,她渴得嗓子冒烟,饿得头晕眼花,不得不停下脚步,找了一棵歪脖子树靠着坐下,就着凉水吃了一个馒头,等待着体力慢慢恢复。
姚金凤看看日头,心想不能再歇下去,否则赶不上下午三点的车,一切都白费。她咬牙站了起来,折了一枝树枝,举在头顶,稀疏的树叶遮挡了星星点点的阳光,给了一些心理安慰。
一路上还没有遇到一辆车、一个人,视线所及,整个世界就只剩眼下不断交替前迈的脚丫子。刚洗的解放鞋上已落满细细的黄土,耳边是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姚金凤暗暗祈祷,能尽快遇上一辆车,无论是汽车还是牛车都行,哪怕遇上一个人,能聊聊天,打打气,也行啊。
或许是她虔诚的祷告发挥了作用,不一会儿,耳后传来了“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这对姚金凤而言无疑是仙乐一般悦耳。
一辆二八大杠的自行车停在姚金凤脚边,一位少年带着笑意问:“你去哪里?要不要带你一程?”
少年像从天而降的骑士一般,那辆二八大杠就是他的白马。考试要紧,姚金凤顾不上遇见陌生男生的羞涩,跳上了后座,手指轻轻捏着少年衬衣的下摆,脸红红的,小声的说要去镇里坐车。
有了自行车加持,速度快了很多,两人到镇里才不过下午一点多。
少年说:“我今天是来镇里取照片。时间还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照相馆看看?”
少年的父母为了纪念他十八岁成年,前两天带着他来镇里拍了一组照片,全家福、单人全身照、单人证件照一应俱全,说是以后考大学也会用上。今日他来取照片,路上凑巧遇上了姚金凤。
他穿着干净的衬衫长裤白布鞋,自行车也被擦得锃光瓦亮,家境一定十分殷实。姚金凤自小到大还没进过照相馆,心里有些怯怯。在照相馆墙上镜子里,看到自己被汗水腌渍打绺的刘海,晒得黑红的脸颊,与少年白皙的脸庞相比,相形见绌。
他取好照片,问姚金凤要不要也拍一张。她悄悄捏着裤腰的钱,虽然心动,但还是摇摇头,心想拍一张,她明天可要饿着肚子考试了。
他了然一笑,说:“照相馆老板和我爸是朋友,这张先赊着。”没等姚金凤反应过来,他招呼老板,拉着她拍了一张合影。
临上车前,姚金凤鼓足勇气,脸红着说:“这一路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等我考完试,回来取了照片,给你送过去。”
少年爽朗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他说:“我叫孙吉人,家在唐家坞,离镇不远。你到时候拿着照片一问,就能找到我。”
陶欢问:“后来呢?后来找到他了吗?”
姚金凤摇摇头,说:“等我带着照片去找他时,得知他们一家已经搬走了。他们是外地人,几年前搬进唐家坞的,本地没有什么亲戚。邻居只知道是一家搬去了大城市,大人做生意,男孩去读书,具体在哪里没人知道。”
她遗憾的说:“照片洗了两张,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遇见他,亲手将照片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