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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 89 章 ...

  •   收拾停当,郭环一如既往来给江夕月驾马。只是这次马车里还拖了一个翠袖,她说什么也不让江夕月一人去见玄青。可江夕月其实并不知道能否见到玄青,她也是想去给尹怜心上柱香。

      巳正时分,马车从侯府门前的石牌坊处驶离,身后的正午耀阳不减一丝热烈。披挂白花黑帐的宁远侯府,就像一座威仪可畏的宫殿,关锁无数无法言说的沧桑往事。

      正值桂花时节,京城比往日更显得热闹,往来列市者络绎不绝,香甜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城中。与此相对应的,城外的寺庙就显得冷清得多,那天灵山因为地处偏僻,加之灵祉没落,更是人烟稀少落英满径。

      一路上山,只听得车轮碾碎枯叶的碎裂之声,和着天上南去的鸟鸣之音,辘辘地响在空阔的山林中。

      翠袖抱怨这寺庙地偏人少,说江夕月有个自找苦吃的毛病。江夕月只盼着这回玄青在寺里,也不理会她,翠袖就跑到门口去找郭环搭话。

      车马穿过清凉的林荫山道,总算行到了寺墙根下,寺前的门庭里却还停着一辆青帷马车,一个车夫坐在驾椽上嗑瓜子儿,百无聊赖地等着什么人。

      翠袖挑着车帘,看着外面“咦”了一声:“这地方怎么还有别人来啊?”

      江夕月猛一心惊,第一反应就是韩夫人,探头又见那马车朴素无华,断不可能是韩府的显贵香客,也就放下了心。

      该是哪个百姓家的香客吧。江夕月这么想着,搭着翠袖的手下了马车。

      山间的凉风袭来,摇落光影的黄叶纷纷,一阵哗然似林海的涛声,剥落下寺院墙面的斑驳的黄色。

      “看,有猫!”翠袖睁大眼睛,惊喜地指着空门喊。

      江夕月揽了一下被吹乱的发丝,那只白猫回过头来,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戒得长天秋月明,心如世上青莲色。”脑海中突然响起的这句诗,仿若空耳般的呢喃,江夕月却不知为何,无法克制地战栗了片刻。

      那侧门处紧接着走出来一位妇人,穿着一件合身的素青禅衣,戴着宽大的竹编斗笠,蒙着霜色蝉翼面纱。这妇人被一个素面朝天的婢女搀扶着,虽是素净朴素的装扮,却无法掩盖她身上不俗气质。

      江夕月带着宁远侯府仆从往偏门走,正好跟这位夫人打了个对面。

      四目相对,二人竟都停住了脚步。那妇人虽看不清面目,眼中却盛满了慌张,蓦地被江夕月一撞,她赶不及掩饰目光,匆忙移开视线去看远处,一时慌乱竟峙立当场。

      翠袖觉得是小门小户的内眷,被宁远侯府的气派吓住了。江夕月却觉得这位夫人很特别,因怕吓着了她,她还后退了一步,向这位夫人让出便道:“请这边走。”

      那妇人搭在婢女手上的手微微一动,像是有所触动。江夕月注意到那手纤细白皙,是富贵人家养尊处优的情状。却连搭手的姿势也颇为别致,像是专门训练出来的。

      那妇人回过头来,飞快地看了一眼江夕月。

      江夕月突然发现她的眼睛十分熟悉,脑海中像有什么要翻出来似的。

      这电光火石之间,那妇人收回视线,低头轻轻福了一礼,从旁边的空地上走过去了。那青帷马车上的车夫见她来了,也一改刚才满不在乎的神情,从车架上跳下来,恭恭敬敬迎着那妇人上了马车。那婢女落下车帘,说了声“走吧”,那辆马车就擦过宁远侯府车队,沿着下山的大道走远了。

      马车已经看不见了,江夕月还看着那车影的方向不动。“翠袖,你说,那马车里会是什么人?”江夕月盯着远方,仿佛被什么东西捆绑住了视线。

      翠袖也看着那马车的方向,却撇了撇嘴:“我觉得是位很羞涩的夫人。”

      “……羞涩?”江夕月回过头来,看着翠袖。

      翠袖点点头:“是啊,不然干嘛蒙着脸?”

      寺里的钟声这时突然响起了,钟磬之声悠远空灵,仿佛荡涤灵魂般泠然可闻,顺着层林叠翠片片传播开去,仿佛抵达了天地的尽头。

      江夕月收回思绪,带着翠袖进了寺内。

      夕月随着知客僧先去大雄宝殿上了香,退出大殿后还没到客堂歇脚,偏门处就有人喊她的名字。

      “阿月!”

      江夕月回过身,玄青灼热的眸子正不胜欣喜地看着她,上次去梅林的小和尚常观也跟在一旁,正搔着头呵呵地笑。

      上次见玄青时他乌发束髻,一身青衣似儒雅君子。这次他却蓄了短发,穿着一身灰色僧袍,俨然是僧人模样了。然而穿着虽有改变,那份热切的心情却一如既往,江夕月感念终能见他一面,甚至激动地红了眼眶。

      玄青在慧德寺可是熟门熟路,这里的僧人认识他,来往都互行单手礼。

      玄青请知客将他们请到靠近禅院的离尘居,这院子清旷宁静,西面是冷峻的石刻巉岩,一条碎瓦小路经过通往后寺,寺院墙外一条蜿蜒小径远上松林,随郁色消失在目力的尽头。

      江夕月把翠袖支出院外,跟玄青在西番莲花石桌旁坐下。常观小和尚端来茶盘,玄青沏了一杯给江夕月,入口却似茶非茶,有一股甘醇的香味。

      夕月抬起头来,玄青端着茶杯,看着她粲然一笑:“这是炒麦芽水,喝了能养心安神的。”看她发呆,加上一句,“杨老夫人做的,芷溪送给我的。”

      江夕月了然,握着茶杯转了一圈,想起杨芷溪古灵精怪的模样,噙笑附和:“老人家炒的,难怪味道醇厚。”她突然抬起头看向玄青,“许久不见,你变了许多。”

      她眼里有离愁黯沉,玄青怕她误会,赶忙解释:“这阵子我都住在寺里,凡夫俗事多有不便,为了不打扰执事,故而剪发。却不是再遁空门,你别误会。”

      江夕月却是一笑:“我误会什么,你是不是和尚,也不会改变我对你的态度。”有心之人无需多言,她与玄青乃是知交,她又怎会在意他的身份。

      江夕月的坦荡襟怀令玄青心头温暖,却见她纵然面带笑意,神色中仍然难掩苍白。分明挂着心事而来,又装作无忧无虑的明媚,这种口是心非的表演,也瞒不过熟知人情的玄青。

      玄青直言不讳:“阿月,你气色很不好。”

      江夕月一愣,一股酸楚漫上心头。自上次醉酒一别,中间发生了太多事,她纵然尽力周全,也终究无济于事。可她也不愿玄青担心,于是摆臂摊牌,无奈笑叹:“你看出来了,我涂了很多粉。”

      玄青追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夕月讳言:“一言难尽。”

      玄青道:“你唇色发青,不介意我给你号个脉吧?”

      江夕月这下可真的诧异:“你还懂医术?”

      玄青含糊回答:“略通一二。”

      江夕月就笑道:“这世间若是多几个人似你,其他人可就没营生了。”

      说着她就伸出手臂,皓腕搭在桌边,玄青三指轻轻放在她衣袖外,保持着规矩的体面。

      诊了一会儿,玄青无言地收回手,眉头微微地蹙起来。

      看到玄青满脸忧虑,江夕月反而觉得好玩。看他不说话,她便笑起来:“怎么样大夫,诊出什么大病不曾?”

      玄青却没理会她的揶揄,默然片刻后他看着她道:“阿月,别想那么多。很多事情,并不受人力控制。”

      江夕月被他的说得心里咯噔一跳,片刻的玩心也收了起来:“……我知道。”但她不想聊宁远侯府的事,又怕玄青借机发问,连忙岔开话题,“其实我今天来寺里,本不意能见你,但既然见了你,便想麻烦你件事。”

      玄青点点头:“你我交情,但说无妨。”

      江夕月便郑重道:“我想在正殿供三盏长明灯,不知可否允行?”

      玄青忖道:“正殿供灯向来慎重,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首座师兄。”说到这里,他话风一转,“阿月,你想不想去见见住持?如果住持同意了,那肯定没有问题。”

      江夕月怔了一怔,玄青语气含着急切,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好啊,只要住持有时间,我自然愿意。”

      觉空大师在慧德寺当主持已经九年了,这九年间慧德寺日渐衰败,各方弟子逐渐离去,但大师仍旧数年如一日,过着淡泊宁静的日子。

      住持的禅房在禅院的角落,小小的一间二居室,里间就寝,外间参禅。屋内北向放着佛像蒲团,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靠墙的条案上放着佛经。设施虽然简朴,但因长年使用,已被岁月打磨得光滑。住持的生活如此清净纯粹,所有进入禅房的人都不由心生恭敬。

      禅房门口有弟子值守,玄青便打了招呼。他如今也是俗人身份,那位师父便进去问了,过了一会,他出来向江夕月行礼:“女施主请进。”

      江夕月觉得错愕,指指自己:“我一个人?”

      对方点头:“对。”

      江夕月就有些忐忑。

      她又看向玄青,玄青却也看着她。知道她心里生怯,他温和地宽慰她:“放心,师父很好说话的。有什么事,我就在外面。”

      须知大德高僧洞悉世事,寻常人能得点拨的机会也不多,何况玄青已经帮她引荐过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江夕月就点了点头,拂开帘子走了进去。

      而觉空大师就坐在八仙桌边,正闭眼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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