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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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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飞快。
江夕月早上醒来,躺在床上掰手指算时间,再过一阵子就要立夏了,天要渐渐热起来了。不一会儿,翠袖从外面进来,给她取了件绫纹绉纱的鹅黄半臂,催她起床。
堂下圆桌上放着去大厨房取来的早膳,两个油炸鬼一碗黄米粥,菜就是腌的萝卜丝,整个侯府下人都吃这个,简单到穷酸。
其实倒没什么讲究,煮熟的萝卜丝晒掉水分,加点盐醋酱油并葱姜蒜末,给馒头提味是不错的。只是连吃三四天就觉得腻了,大厨房里却腌了一大缸,得把一大缸都吃完了才给换样,不爱吃就饿着。
跟陆承渊大吵一架后,江夕月很有骨气地搬回了原住处,那些特殊待遇自然也没有了。她想这待遇要用自由来换,宁可饿着。
天天早上吃萝卜丝,吃得嘴里没什么味,江夕月从床头的锁柜里取出她的积蓄,一些银票和一盒子首饰,思量要不换些好吃的来,她想吃顿松子鲈鱼,或者鳝丝面,怎么说身子还虚着,完全恢复还得再补补。
她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左臂也能正常活动了。
夕月发现她的左手手指不太灵活了,让翠袖找来一篮子红豆,坐在廊下用针锥穿红豆手串。左右也是被陆承渊放养了,她就自己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清竹院院子很小,只有一进,院墙也矮矮的,院子里种些箭竹海桐。里头只两个屋子,大的是她的小的是翠袖的,好多东西都不全,得去外头找。但也有好处,就是不跟旁人挤在一起,只要没人来找就清静得很。
午后日光西斜,三面竹林在风声中清朗摇晃,在地上投上些竹叶光影,很有超然物外的闲适。
夕月坐在屋前穿好了三串手串,翠袖浇了院子里的花儿过来,放下花壶陪她一起做针线。
江夕月这几天一直恹恹的,翠袖心里有盘算,陆承渊也不叫她过去,知道那天在厢房发生了大事,明明之前亲亲热热的两个人。看着江夕月的面色,却也不敢随便说什么刺激她,最好先知道姐姐心里怎么想的,才好帮她跟二爷和好。
夕月在笸箩里捡红豆,翠袖一边绣花一边状若无意道:“这几日姐姐病了,听说二爷一直让那个云凝烟伺候着呢。”
江夕月眉稍也没动,淡淡眨了眨眼:“让她去吧。”
态度这般不甚在乎,翠袖犯了嘀咕,仍旧打探下去,扯闲话般道:“说起这个云凝烟,我可一点也不喜欢。她那日来看望姐姐,真是颐指气使,说话夹枪带棍的,也不知道是来看望姐姐,还是来姐姐面前炫耀的。”
江夕月仍旧面不改色,却抬头觑了她一眼:“生什么气,各人自有各人命。”
还真是一点都不在乎啊。翠袖心想,琢磨不清她是真不在乎陆承渊,还是不屑于跟云凝烟争风吃醋,若真在二爷面前这般口吻,陆承渊不生气就怪了。
问来问去到不了关键,翠袖只能正中要害,她把绷子放在腿上,侧头打量着江夕月,斟字酌句地慢慢道:“唔……姐姐……那天在厢房,跟二爷说什么了?二爷怎么发那么大火呀?”
江夕月手下一顿,眼神涣散了一下。
翠袖想着继续道:“还是二爷说了什么话,伤了姐姐的心?”她进去时江夕月跪在地上,哭得很厉害。
听到翠袖这些问话,江夕月心里立刻就堵堵的。
不是不想回答,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跟陆承渊吵架,是因为他不愿让她离开侯府,而她又是一定想走的。
但这话是说不出来的。因为就连陆承渊那日都说她恃宠生骄,给旁人听了去更会觉得她不知好歹。
可她没有选择。
她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自欺欺人地侥幸事态会变好,也不能装作不明白陆承渊的真心,以为他心里真的有她。
可能陆承渊也觉得她在无理取闹,他做出了那么大让步,她却仍想着离开侯府。她拂了他的面子,他勃然大怒。他想惩罚她,就把她扔在这里不闻不问,觉得她会反省明白。
江夕月却知道自己没什么好反省的。
他若知道苏挽弦并没有死,他不会这样对待任何一个女子,他会上穷碧落下黄泉,掘地三尺也把她找出来。事实上在原书里,他就是这么做的。
“那般珍而重之的人还活在世上,他简直欣喜若狂,死寂的心又活了过来,生命里的唯一失而复得,便牢牢地将它掌握在手里,再也不放开。”
江夕月一边串珠子,一边回忆着原文中的字句,心情慢慢地坠落深谷。
反正留下来死路一条,她才不要待在这里。至于宁远侯府……夕月突然想到故事结尾。
记得那是在一场大雨里,陆承渊去赴苏挽弦的约,她却是预先在那里埋伏了人手的。他明知道去见她是有危险的,他还是毫不在乎选择了见她,那些弓箭手突然跳起来发难,他连甲衣也没穿,最后就死了在乱箭之下。
她突然刺破了手指。
啊地一声丢了针锥,左手食指已冒出血来。
翠袖跳了起来,连忙拿纱布往她手上放。一边上屋里拿止血药粉,好一通忙乱后把她的手指包成一个圆球,抬头却发现江夕月盯着那个手指发呆。
到底是怎么了呢?翠袖看着她的神色担心。
***
承恩院这几日的差事不好做,陆承渊气压很低,总是要发火的样子,吓得大伙胆战心惊。
王隶思来想去不对劲,一问才知道那天跟江夕月吵架了,问刘管事为什么吵架了,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王管家顿时就觉得,这帮人真不会做事啊,主子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挨骂不是必然的吗?
云凝烟伺候的时候倒是能缓和些,陆承渊在屋里看一份舆图,凝烟在旁边红袖添香。王管家放下帘子,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端着点心食馔来找江夕月。
江夕月在绣荷包,刚绣了一个柳枝王管家就笑眯眯地过来了。夕月把人迎进去,王管家坐下四面看了看,她住这地方干净是干净,跟承恩院的富丽堂皇还是差得远了。
翠袖倒了茶水,江夕月在圆桌旁坐下,微笑问道:“管家找我什么事?”
王管家笑了笑,道:“夕月姑娘前阵子受伤,我替二爷来看看,姑娘可大好了?”
江夕月一听他这话,便知是自作主张来的,就没什么防备,也回应一笑:“都好了,多谢王管家关心。”
王管家点点头,继续道:“姑娘既然好了,也该适时回去伺候二爷了呀,怎么也不见姑娘过去呢?”
江夕月就道:“二爷自有人伺候,不见得能轮得到我。”
她一退再退,王管家就坐不住,两句话跟她推心置腹起来:“姑娘还是思量着,早点回去啊。上回姑娘跟二爷吵架,二爷的气到现在还没消呢。二爷对姑娘心软,但凡姑娘去道个歉,二爷自然不会再发火了。”
又一个来劝她道歉的。江夕月听了很是无语。翠袖让她道歉,王隶也让她道歉,怎么就因为她是下人,吵架一定就是她的错么?
笑意嫣然,江夕月对着他点了点头:“管家放心,我会去的。”
王管家放了心,就带着人离开了。
江夕月站在院门口,微笑目送他们远去,心里却恨恨的。
让她道歉?怎么不让陆承渊道歉呢?
***
午后,京城鼎沸般的热闹褪去了,通衢大道上的人声落下去些,像炭炉上的温水闷声不响地热着。
白日渐渐变长了,午膳过后的百姓需要稍稍休息。胡同口叫卖切糕和麻花的小贩聚在树下闲聊,卖药的货郎从他们身边走过。榆树上的云雀和鹧鸪扑腾着飞起来,转一棵树又落下,叫两声之后,再次陷入安静。
一人骑着马从永定门飞快地冲了进来。
城门口卫兵还没看清来人是谁,那人从腰间举起一个金字木牌,翕动着鼻翼大声喊道:“都督府传信!全都闪开!”
守门士兵连忙手忙脚乱地退开,那人骑着马飞奔而过,转眼就看不到影子了。几个守卫差点被马踩到,从地上爬起来后,看着远去的马匹背影大骂:“传信就传信吧,至于这么急吗!”
这匹马在石板大街上飞驰,遇见行人也毫不减速,直接从行人头顶飞过,吓得那些百姓滚在地上,回过头来都纷纷议论,究竟是谁家的马敢在京城地界这么横冲直撞。
马匹在宁远侯府门前停了下来。
来人从马上翻身跃下,走到门口自胸前拿出一封鸡毛信,满头大汗气喘如牛:“紧急情况,我要立刻见都督!”
门卫不敢阻拦,立即放行,那人就大步跑进了宁远侯府,一步不停,烟尘肆虐。
王管家很快把人带到了陆承渊面前。
陆承渊正在水榭里乘凉,凝烟在旁边幽幽地抚着古琴。琴声悠远,来人在地上跪下。他身上还带着狂奔百里的燥热,仿佛一层水雾在他周身蒸腾,可他的神情却到了火烧火燎的境地。他一边奉信一边看向陆承渊:“都督,出事了。”
凝烟立刻停止抚琴,向陆承渊行礼退下了。
陆承渊停顿了一下,自美人靠上坐起身来,一边拆信一边随意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诚惶诚恐,看陆承渊拆开了信,才咽了一下干裂的嗓子道:“回都督,赵自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