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记》婗静

12、第 12 章

　　长衢之上，一架宽适的马车辚辚驶过。车上载着的，正是元方一家三口。
　　才从丞相府的宴会退出，之前的觥筹交错应酬不止令元方有几许疲惫。此刻，他正闭目养神，顺便好好理理思绪。
　　丞相王渊作为外戚又掌握相权，向来令朝堂上下皆十分敬畏。而当今青宫萧翊是已故敦恪皇后之子，景泰帝对这位去世的皇后多年以来款款深情始终不变。尽管他对容皇贵妃亦是恩宠有加，但从未见他爱屋及乌对九皇子萧骧有甚偏爱。反观他之于萧翊及其胞妹萧玳，真可谓是厚爱有加。尤其对萧玳，景泰帝待她已是近乎溺爱。
　　然而前朝与后宫素来有着密切关联，局势又是一直波诡云谲难以断言，故元方仍保持置身事外，静观其变。
　　萧骧近来似是开了窍一般勤于兼修文武，看来是要下定决心与萧翊一搏了。萧骧有丞相王渊及其拥护党羽，又有后宫中资历匪浅的母妃；萧翊虽则出身不凡又是文武双全，拥护者也不在少数，可他缺乏外戚支持依旧是显得势单力薄。两方谁都不见得有十成把握可以获胜。
　　一件件事一个个人在元方脑海中切换不止，他默默盘算着，预备不动声色继续观望。
　　三人在仆妇簇拥下回到元府，而元纤绰一行人也恰好才到府中不久。
　　忽在中庭相遇，众人面上神情各异。
　　“舅舅，舅母。”元纤绰施礼道。
　　“爹，娘/大娘，纭阿姊… …”月见和元轼怯生生行礼道。
　　“不是让你留在书斋里背书习字么，怎么又擅自外出了？”元方的语气含带怒意。
　　元轼怯懦地躲到了月见和元纤绰身后，不敢直面父亲。
　　元纤绰复又施了一礼，遂而向元方道：“舅舅莫要责怪轼儿，是我要带他出去走走的。今日是城隍寿诞，城中十分热闹，所以便想叫大家与我一道出去走走。”
　　元方听罢不再多言。冷冷看了一眼元纤绰后，他径自拂袖离去。
　　元轼适才如释重负一般长吁一口气。
　　“临出府时让还真向祖君禀报过的，我们也是看轼弟弟成日闷在书斋，想借机带他散心去才——”
　　啪——
　　月见还没解释完便被元纤纭甩了一耳光。
　　“这儿轮得到你说话了？”元纤纭不屑道。
　　“纤纭，你——”元纤绰揽住业已泪眼婆娑的月见，又惊又怒地定睛看向元纤纭。
　　纪玉柔与元纤纭却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快回房去！还想野在外头不成？！”元纤纭边训斥着边揪住元轼随母亲纪玉柔离开。
　　丫鬟们亦随后走开。
　　“纤纭真是愈发无礼任性了！”元纤绰不满地说道。转而看向身边抽泣不止的月见，她叹口气询问道：“还疼么？要不要让还真替你上点消肿的药？”
　　“不用了… …”月见呜咽着回答。
　　“不行，不可以助长她这样的跋扈气焰！”元纤绰心中依旧是十分不平，想去让元纤纭回来向月见道歉。
　　“阿姊，算了！”月见拦住了她，哭着说道。
　　元纤绰颦眉道：“正因你总是独自受委屈了还不言不语才会让她变得这么肆无忌惮的！都是平辈的兄弟姐妹，她凭什么这样待你！”
　　月见抽噎着摇摇头，旋即道：“我是庶出，亲娘又过世早，自是处处不及她了。若是闹开了，处下风的也还是我。如今只能忍让着点，我不想连个安身之所也失去了！阿姊，你与我不同，你虽无父母庇护，可你至少还有祖君他们呵护怜爱。而我… …我若是将大娘她们惹恼了，只怕立刻就会被赶出府去！我本就是无人疼无人爱的......”
　　一时间，元纤绰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她作答。一切，诚如月见所言。
　　沉吟半晌，闻月见泣声渐落，元纤绰轻叹一声，扶着她走回房去。
　　连自己的安身之所都显得是如此岌岌可危，又遑论相助他人？元纤绰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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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城拂曙，朝会在即。
　　柳垂青琐，花迎建章，剑珮声随玉墀步，百官鱼贯而入那重檐庑殿。
　　未央宫此刻静如沉水，唯见那御炉香烟四散，肆意袭向满朝文武，似是要代帝王将每个人的心思都看透。
　　九章衣裳,青玉高冠,此刻立于朝堂之上的萧翊显得是如此器宇轩昂。身着深紫色朝服的王渊与他分立于百官之前，因了萧翊青宫身份，为显自己恪守臣子本分，王渊有意不与其并立，而是后退三步方才立定。
　　待执事内监高呼圣上驾到，众人齐齐下跪山呼万岁恭迎景泰帝的到来。
　　十二旒白玉冠冕,十二章玄衣纁裳,身佩白玉与长剑,景泰帝神色肃然,在众人的万岁高呼中端坐到了御座之上。
　　每一次朝会都是双方的一次较量。
　　京兆丞何毅手持奏表上前道：“启禀陛下，就连续数月京中米价高涨一事，臣与度支使李恬业已共同完成奏表。敬请陛下过目。”
　　今次，就由米价一事开始。
　　王渊半眯着眼看了看何毅，脸上浮现一丝轻蔑的笑。他倒要看看这乳臭未干的太子又要和自己玩什么把戏。
　　“呈上来吧。”景泰帝示意身旁的执事内监。
　　恭谨地接过奏表，内监将之递向景泰帝。
　　见景泰帝默不作声开始翻阅，何毅随即开口道：“启奏陛下，就调查所得，此次米价异动是自今年一月京城城外的驻防军与宫中禁卫军军粮由自锦州运送变为尽数依仗京中大米这一新策伊始。正如陛下所见，近年来京城米粮均是自锦州运来，米价并无过大变动，锦州大米向来是一斗六百钱左右，而京城本地大米则是一斗三十钱左右。然而这数月来因此新策推行，京城大米价格业已涨到了一斗一百钱！京中米粮会因此短缺的流言亦四处被人散布，不少奸商甚至乘此机会屯粮居奇。臣恐怕长此以往局面会一发不可收拾。”
　　景泰帝沉吟半晌，继而放下奏表，看向丞相王渊和户部尚书章赟道：“朕记得当时意欲推行此新策是因见京中米价相较锦州运来之米低廉。力主推行的是章赟与王渊你们两个，如今到这番地界，你们可有什么对策吗？”
　　王渊淡淡看了一眼章赟，示意他上前陈述。章赟皱了皱眉头，走上前拱手而言道：“启禀陛下，京中驻防素来耗费米粮饷银数额巨大，臣当日亦是经过仔细计算才决定上奏推行此策。一来户部用度大减，二来省得再如过往一般水陆颠簸劳民伤财。如今米价虽然略有升腾，但是臣思忖待百姓适应此新策，那些所谓京中米粮会因此短缺的流言也尽数消散后，米价必定会重新回归原位。”
　　“章尚书，若在下记忆无误，安定民心的告示似乎早在三月前便已张贴过了，可是丝毫不见有何成效！业已过了数月了，眼见百姓依旧无法适应新策，京中又是漫天流言，如今除了尽快废止这一新策别无他法！”度支使李恬有些激动地说道。
　　萧翊上前道：“父皇，儿臣亦以为应该尽快恢复旧制。自本朝开国以来，都城大军米粮的来源一直都是以锦州为主，水陆两运，这一路兼济许多百姓，个中利害，值得我等深思。眼见京中米价低廉便废止旧策，如今看来太过短视。”
　　景泰帝微笑着听完他的一番言论，继而又看向了王渊。
　　神色依旧沉着的王渊浅笑着走上前道：“太子殿下言之有理！臣如今细细想来亦是觉得应尽快废止新策为妙！古人云：‘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果然不错。眼下米价升腾不断，日后会有何变动实在是难以预料，应当在朝廷仍可掌控的范围内扭转一切才是上策。此番波动是由臣等考虑不周才引起，臣等应向陛下请罪！”说着，王渊蓦地双手紧握象笏下跪。见势，章赟也只好跪了下来。
　　萧翊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景泰帝大笑道：“丞相言重了，快起身吧！无论是何变革，都必须是在推行之后才知其优劣。能尽快发现弊端改善便好！”
　　深施一礼后，二人便起了身。
　　“既然此次诸位都认为应当尽快转回旧有运粮之策，那朕便决定废止现有新策。”景泰帝一锤定音。
　　“陛下英明。”大殿中回荡起众臣的高呼。
　　王渊依旧保持着微笑，而萧翊亦仍然保持自己的冷倨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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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姑娘，请用茶吧。”
　　伴着宫娥那柔柔的一声唤，元纤绰身前的桌案上多出了一杯温热的香茗。
　　“有劳了。”元纤绰忙起身道谢。
　　奉茶宫娥笑着摇摇头，继而伸手示意道：“姑娘折煞紫晴了，快坐下吧，您可是帝姬特邀入宫的贵客啊。”
　　元纤绰微笑着坐了回去。
　　今日元纤绰突然被晋阳帝姬以切磋诗文之名邀入宫中，令元府上下都感到万分诧异。从来都安安静静不怎么与外界有太多交接的她倏然收到素不相识的帝姬的邀约，元纤绰自己也感到十分疑惑。晋阳帝姬向来受到景泰帝的宠爱，得以令她青眼有加着实是让很多人艳羡的事情。因此当元纤纭得知此事后，她气得把自己新制的首饰盒都摔坏了。这两年来她参与宫宴多次想要和晋阳帝姬套近乎，却屡次受冷遇，谁承想一直闷不吭声的元纤绰竟突然得到了晋阳帝姬的邀约。
　　想起这林林总总，元纤绰暗自轻叹了一声。
　　在晋阳帝姬的昭明殿等候了快有半柱香时间了。这陌生的天之娇女找她究竟所为何事呢… …
　　拿起温热的瓷杯，元纤绰喝了一口茶。
　　“嗯哼！”
　　才放下手中的茶杯，便听到身旁传来了某人清嗓的声音。
　　“帝姬万安！”殿中的宫女和内监齐齐跪下高声请安。
　　见势，还顾不得细看那帝姬究竟是何许人也的元纤绰也只好即刻低头下跪请安。
　　没听到那帝姬命自己起身，只见得一双麂皮的靴子向着自己所跪之处渐行渐近。
　　“说好一起玩儿击鞠的，你没忘记吧？”
　　自元纤绰的头顶传来了让她感到十分熟悉的清亮女声。
　　元纤绰不禁抬头看向了那人——
　　“玳儿？”

作者有话说

　　更新什么的... ...久违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