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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水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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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水晶
时间稍稍一晃,大半年过去了。
苏谌已经小有名气,莫时音不清楚他还有没有在画油画,却常常在电视里看得见他。基本都是在MV里客串个几分钟,大热的歌手,大热的单曲,出镜率还是不错的。外界注意到的是他从来不接广告、不接连续剧、不接电影;不知道的是,他实际上也只和几个经纪、歌手和导演打交道,基本都是于暨恺的熟人。
他也常常出现在八卦版面上,在狗仔无孔不入的长镜头抓拍下,还是若即若离的暧昧关系。他开始用墨镜遮掉表情,拿下眼镜看过来的眼神也是凌厉,冷冷的样子比之前嬉皮笑脸的时候帅多了。和他一起出现在镜头里的小明星,高倍镜头下放大的五官身材倒是一致的整齐划一。
连非常偶尔上的单曲宣传通告,也会被问到,“据我们观察,苏谌你是不是比较偏好长腿肤白的女人?”
苏谌听到的时候一愣,“有吗?我没发现。”对面抛出问题的主持人是个长相可爱的女孩子,用夸张质疑的表情瞪着他,他表面认真地作出一个思索的表情,“真的没有啊。”接着配合着开了一个玩笑,“我和暨恺一样,只要是好看的女孩子都会喜欢。”
偏偏主办方就是要拿他来做八卦热点,大屏幕上出现的一张张街头被偷拍旧照,每个镜头下的女生都被红笔标注着圈出来。苏谌的眉头轻微的皱了一下,不过他也不喜欢在这种场合失控所以就站在那里装木头,任凭两个男女主持人一唱一搭地敲打他只是闭嘴半笑不笑地什么都不答。
陪在旁边的于暨恺乐到嘴歪,假装出来救场,“让我想想哈……”然后低头沉思,再后来哇的一声大叫恭维主持人道,“你们观察力好厉害,苏谌的历任女友还真是没有一个不白的!”最后的最后当然不会不忘记抢白一下,“那是,他自己长得黑吗!”
一大早上就被抓来录这种无聊的脱口秀,风格明显就是照抄对岸,还被问到这么私人八卦问题,要是平时苏谌大概出了摄制组的大棚就会好好修理于暨恺。这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见于暨恺挤兑他完毕,眼睛不自觉看向镜头方向的时候不由想,小莫会不会看见这个节目?他又不知不觉地走神审问自己,到底有多在乎这个女生呢?他一向分不大清楚发情和动情之间的界限,这时自然有些迷茫,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在各种时候不由自由地脑海里会记起她?
秒针跳动的同一秒,穿越几千里,莫时音在陌生的床铺上醒来。
山里的小城。
山区海拔高天气格外寒冷,特别是早晨,莫时音缩在厚厚的棉被下挨着热水袋的一点余温继续发呆。在看得见的坚持后面,是看不见的软弱。
这家坐落在小城边缘旅馆特别的简陋,她自己挑捡的,出差多来了几次,这里支行的同事都知道她的喜好,每次她人还没到自动就帮忙订了这一家的房间。窗外是一棵大树,枝丫密密层层低垂下来笼罩着这座红砖的小楼。
冬天里叶子落了,空旷的树枝却不寂寞,除了紫黑色的果实树上落满了各种各样的鸟类。听旅馆前台的女孩子讲,树上的果子难吃,不到最冷的时候它们是不会来的,这个时候大约是深山里的其他能吃的食物都被吃尽了这才跑来,蹦跳着挤地在树上乱叫着进食。这里,似乎感觉不到物质的诱惑,生活艰苦却也简单,空气清新纯净。
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反正接下去两天也是周末,回去两三个小时的火车而已。
出差,尽量不间断的出差和工作,把空出来的时间摊在大路上。
林珞说:阿时你是在自虐。
周淇老大说:喂莫莫你是在逃避吧……
小朱见她这般积极,私下连连告饶:“拜托拜托,莫时音小姐,你这样子林巍会提高对我们的期望的啦,那就惨了喂!!”
王远一声不吭,莫时音只要是部门里有了任何人人不爱去的跑腿机会都会向顶头上司林巍自荐,而到了王远的案头上他总是点头就批。
只有苏衍最懂她,在她换掉手机号码的最开始,一次聚会之后,他仿若无事般地单独和她对话,他盯着手里的玻璃杯子低声坦白道:“我现在不见得会有多快乐。”关于苏谌的流言蜚语,他说:“流言是黑洞。”
流言是黑洞,她知道。报纸上面那个冷漠的脸再是英俊,也是越来越远,越来越陌生。她曾经以为苏谌就是个平凡的人,大学里教书画油画,像爸爸一样,像小时候穿过大学校园里看见的叔叔伯伯们一样,像一样教书的林珞和周淇一样。可是,不是。
杂志里的主角她习惯了是当作茶余饭后的消遣来看的,可不是生活的一部分。
流言就像黑洞,让她分不清真假,分不清自己在对方心里到底重要还是不重要。如果他想找她,总是找的到的,关键是想不想?
到了中午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走出旅馆大门,打算去街市上逛一逛。除了土产山货在这里能买到什么好东西是不现实的,她想着上次在路边买到的新鲜山笋芽尖和现采下来的橙子,二十块钱买了一大堆味道还真好,不晓得还能不能撞到那个大爷。
关了门她就一路穿过深长的旅馆走廊一路想,陌生人的脸和异地纵横交错的街道一样面目模糊,顺着木楼梯再下楼,除了林珞烧的酸菜笋烧肉的味道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站在外面等了两三个钟头的王远看到的莫时音就是那个样子,斜背一只小小的黑色棱格纹皮包,用到有些磨损了,一本书大小软软的质地,金属混绞着黑灰色丝质的带子;身上就是一件羽绒亮皮短外套拉链一直拉到下巴,像瓶子一样的深蓝色。她只顾着低着走快步往外走,眼皮都没有抬起来看过他一眼,毛茸茸的靴子乱乱的头发低低地挨着脖子扎成一束,脸色有些憔悴灰败,和他见惯的小莫比较起来有些不修边幅,真实而天真,虽然大概是假象。
他靠着车子就等在那里,想要她来发现他。
可是这个一向机灵的女人还真是迟钝,他等着等着,就这么瞪着她一路若有所思地在他正前面不到五米的地方毫无知觉地经过,然后转弯。
呆住五秒以后他给气笑了,只好妥协,拿下嘴上的烟掐灭了大步往前追到她。
又是那种你干嘛要来的表情,王远不由有些泄气。“前天是圣诞节啊。”
这个不怎么诚恳的理由有些搞笑,莫时音的嘴角弯了一弯配合地评论道,“谢谢你啊。”
大概是在附近出差开会视察什么的吧?她默默猜测道。王远是个死要面子的男人,做了什么不会承认,没有做到什么也不会承认。不过他这样一向穷讲究着想和过去挥别和精致生活靠拢的人出现在这种灰蒙蒙毫不精致的粗糙地点,让小莫很是有些恶趣味的兴奋感。
街道狭窄,在小小的城市里高高低低的前进。山笋暂时没有看见,路过一家花店,莫时音停下来用低廉的价格买了一大把茂盛的小苍兰,低头小心插在随身的包里。她猜是天气太冷,路上没看见什么人挑着竹担子沿街贩卖山货,说到上次买到的橙子,王远乐死了,噗的一声地取笑她道,“橙子是这个季节成熟的吗?”
在冬日里反光的温和光线下莫时音有一霎那的恍惚,这个露着一边虎牙的斯文男人和平日里那个老奸巨滑的上司相差,特别的遥远。
王远全身的神经网络都松弛下来。
小莫有一种让他放松的力量。有的时候,王远太累了,就和打游戏一样,立刀砍杀的挑战感让他血液沸腾也让他越想看见小莫。他一累,就格外想看见她。最好再和其他女孩子一样说一说什么傻话,本来他极其讨厌女生脑袋空空地犯傻撒娇,小莫例外,这个例外王远私底下有思考过,理性分析之下他把这个归为自己的另类趣味,他想大约因为她说傻话的几率低,历历可数。
他陪她吃了一碗路边摊的早午饭,两个人无所事事地一直逛到太阳落山,再在落日里找了一家小店,点了几盘炒菜吃了晚饭。米饭粗糙,除了平常的菜肴外都是山里的寻常土产野味,腊肉熏鸡蘑菇草菇木耳山笋野菜,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他想。还不如跟他回到海边的渔村里,可以吃到各种刚刚出水的海鲜鱼类。
出了那家店铺,头上已经是星辉满天。
王远在前,莫时音在后。转过一个街角。
“小莫?”拐弯的地方王远突然站住,莫时音差点鼻尖撞到他的后背。“喂,你真的没有可能喜欢上我?一点都没有吗?就算我转身就走也一点都不在乎是不是?”
他的语气和平常玩世不恭的那一套明显不同,问的低沉,字字清晰明朗。莫时音对着他穿的那件灰黑色防风外套,死死盯着眼前布料的纹理。她一直依赖他,不过也知道这个依赖是有保质期的。
王远问的是沉痛,他背对着莫时音不敢转身,怕脸上的表情跟不上声音里的沉痛,同时心里打着主意。这一回小莫没有立即说,是,他也就差不多满意了。
他转过身来,低头,吻到她。
耳边是寒冷的空气和空旷街道上的风声,像飞机场上风声那种唿唿离别的味道。王远吻下来的那一刻莫时音痛哭失声,哭到声音哽咽鼻腔堵塞。从小,大家都知道她坚强,苏谌也爱她的坚强聪明,他太自私了,可是她不是很坚强么?所以他认为她一定会OK会搞得掂会没事。
王远本来吻的位置很正,不过莫时音莫名其妙的大哭让他措手不及,他哭笑不得地转移位置,温柔的吻她的眼睛和额头。 “跟着我好不好?”
莫时音哭得更加大声,王远无言。
他一手抱着她,一边艰难地从外套内袋里摸了一条长长的项链出来,用一只手笨手笨脚的挂在她脖颈。他吻了吻她的头顶心,“我不会逼你,小莫,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就告诉我,好不好?” 他记得吻她的感觉,太好的记忆力,她湿润的眼睫让他的心脏有明显的疼痛感,他不喜欢。
因此,他选择性忽略。
那个项链是钱币大小扁扁的一颗心,镂刻着古老精致的枝蔓图案,围绕着中间凹下去镶着小指甲盖大小的……水晶?那一颗蓝色透明像泪滴一样的宝石,静静地落在手掌心里,像十六岁海边的哭泣一样冰凉生动,莫时音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那次的哭泣。
“我要很多很多的爱!”
那个十六岁的声音离她很远很远了。
链子她拿在手里看了半晌,不是古董她可以肯定,不然这条银质的首饰不可能看上去这么崭新洁净没有被佩戴过的痕迹,但是她想了半天也不记得最近哪个牌子有这么一款新品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