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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6。生日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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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人轻轻的跺了一下脚,声控灯在男人身后头顶亮起来,勾勒出一个瘦长的人影。白色的衬衫好似反着光,却并不刺眼,那身影笼罩在一片略显迷幻的白芒之中,莫名有股子神圣的意味。
该不该开门?
猫眼的位置在他视线之下,他略低了头,面目半藏匿在刘海和灯光构造的阴影里,有些变形,很像甜甜饭盒上的那只大头狗,神圣的有点儿滑稽。
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晶莹,水波荡漾着点点散射的光线,被猫眼放大了,让甜甜有种灵魂都被他直接看透的错觉,突然混身不自在了起来。
甜甜知道他看不见她,顶多看见猫眼里那一团黑,但还是心虚的挪开了视线。
“哒,哒,哒。”又是三声,轻轻地,像是怕吵醒了谁。
甜甜秉住呼吸,一动不动,心中暗暗祈祷他会知趣的离开。灯灭了,又被跺脚声弄亮。甜甜偷偷扫了一眼。他也没有动,依旧隔着猫眼窥视我的灵魂。
楼道的灯光很快又灭了,甜甜又等了一会,没有再传来跺脚声。
没有猫眼里透过来的光线,渐渐的,屋里彻底黑了,只有窗口的墙边有外面霓虹灯静静的闪烁。
他肯定是走了。
甜甜敲了敲站的酥麻的腿,想她那碗饼干渣,肯定是彻底的凉了,凉的她心底下那个胃都没食欲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干脆回屋继续睡觉去,睡着了就不饿了。
“甜……田全……”门那边却突然响起幽幽的呼唤声。
老一辈人说什么来着,大半夜有人连名带姓叫你名字,你若不想被勾了魂那就坚决不能答应。
“开门,好么?”
他的声音闷闷的,不知是不是因为隔着一道门的关系,好像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情绪,这样轻轻地,在黑暗里,莫名的有种蛊惑的意味,让人无法拒绝。
于是三魂之一开了小差儿。
甜甜重重抹了两把脸,希望不至于面无血色过于惨白可怜,又整理了下头发,才打开门。
防盗门锁的响声让走廊的灯光重又亮起来,唰白的身影笔直笔直的撞进了她的视线。
难道刚才他就这样一直站在黑暗里?他这一身白,要让邻居看见不是会吓死。
“是你啊。”无比装傻的一句话。不过很多人开门的时候都会这么说,完全下意识的。除此之外,甜甜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倒似乎对于在黑暗里吃那么久闭门羹毫不在意,全然没有残留刚才叫她开门时候异样的情绪,表现得无比自然,整齐雪白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带着抚慰人心的弧度,“刚才在楼下看到你厨房亮着灯。”
好一个刚才,显然她装傻的水平远不如他。
甜甜扯着嘴角笑了笑,等他问她为什么会在新婚燕尔第五天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可他却问道:“吃饭了没有?”
她余光瞥了一眼餐桌的方向,想她已经冰凉冰凉的那碗开水泡饼干,但客气话还是要说:“吃过了。”
他不在乎的歪了歪头,提起手里几个超市的大袋子,“介不介意上来再陪我吃点儿?”
他手上啥时候多了这些东西,甜甜记得从猫眼里没见着这么些个吃食儿。临时变出来的?
老人教育说,吃人嘴短。无缘无故的就这么接受他的邀请,孤男寡女,已是黑暗降临,共处一室,总不大合适。
甜甜正要拒绝,他又补充一句,“有你喜欢的奶油蛋糕。”
神仙你要逆天啊。
他约人的口气一向让人难以拒绝,况且甜甜空空如也的肚子在听见奶油蛋糕四个字之后,彻底崩溃了。
她低下头,四处瞅了瞅。出息,她那点儿残留的出息呢。
目光扫过他手里的袋子,快要被肠胃俘虏的理智做着最后的挣扎。“可能……不太方便。”
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这个动作充满了暧昧的意味。不过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手指并没有停留,仿佛只是为了让她抬头看他,并没有其他。他看着她的目光如孩童般清澈见底,让心存邪念的甜甜惭愧自责。
“放心,不是去我家,我们上天台。”
胸口用力的“噔噔噔噔”唱着命运交响。
盛情难却。你们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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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家距离天台不过三层楼的距离,神仙提议爬楼梯,她没有反对。
甜甜搬过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进楼梯间。虽说从小住六层爬楼应该爬惯了的,九层也没多出多少。只不过小时候的家属楼没有电梯不爬也得爬,有了电梯谁还爬楼。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人的惰性不可忽视。
神仙倒似乎是常锻炼的,拎着几个看起来就不轻的大袋子,背影笔直到显得有些僵硬,两条长腿飘一样就蹭蹭往上升。可怜一向缺乏锻炼又饿了一天的她,强咬着牙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向上挪。
上到顶楼,几乎把甜甜一口糖精考验的小牙咬碎。他突然回头问她:“你还好吧?”
甜甜摆摆手,不敢开口说话,怕憋着的一口气散了,就会很没面子的呼哧呼哧狂喘。
明天早上开始出去跑步吧,她突然决定。
十二楼再往上有个小半层,五六个阶梯后有个明显比正常要矮的门,想来就是通往天台的,不过有三把大锁严严把守着。
甜甜有点儿灰心,爬这么累再出不去,多憋屈啊,“你有钥匙么?”
神仙嘴角微微一勾,话中有话:“开一把锁,需要一把钥匙。但有时候,要打开一扇门,却不一定非要开那些锁。”
他把几袋子食物放在一边,他那触角一样的细长手指无比熟练的三两下摘掉合页的栓子,直接摘下门板,挪开了天台的门。倒不是他真有仙术,手指能当螺丝刀用。工科毕业,器械方面甜甜看得明白,那合页是早就拆松了的。
夜风吹进楼梯间,打着小旋,撩起他白色的衣摆。他站在门边冲她伸出手,甜甜下意识的也伸了过去,突然意识不对,他没等她犹豫,探身攥住,轻轻一拉,将她拉出那扇小门。
楼梯间闭塞难闻的气味被丢在脑后,暂且忽略手上瞬间吹散的热度。外面的空气谈不上清新,深深沉下一口,却也让人胸中的重量溶化了些许。头顶苍穹,在都市的灯光遮蔽下,看不到一颗星星,灰暗幽深,宛如固体。
这栋公寓虽然不算高,但毕竟五环以外,远离市中心,旁边少有高楼大厦,也算看得到一角夜景。路灯笔直,车马长龙,点缀几户小商家的闪烁霓虹,也算是赏心悦目。比她站在厨房窄小窗口的视野当然是开阔许多。
夜风吹过,右手的手心微凉,这才发现有些许潮湿,不知是他还是她的汗。
神仙拎着袋子走向天台的一个角落,角落有一块不知道谁搭在那里的破水泥板子,一角的钢筋还支在外面,怪异的扭曲着。
他把一堆袋子放在台子旁边,开始往外掏东西。甜甜跟过去,帮他把啤酒和饮料排成一排。
“有很多人么?”她看他买了两打啤酒,七八个小菜,还有一个十二寸的蛋糕。
“你酒精过敏,还是喝这个吧。”他细心的递给她一瓶果汁。
甜甜没有接,而是顺手抓了一听啤酒,“其实那只是不想在外面喝酒的借口。你也知道,喝醉了很麻烦的,尤其是女孩子。”
“既然知道……”他一把将啤酒夺过去,把果汁塞在她手里,“咱们两个人,至少要有一个是清醒的。”
甜甜愣住,看着他拉开啤酒的拉环,转身坐在水泥台上,背对着她看车流。
她又想起他之前评价她的话,她在男人面前还真是不懂得设防。
二十多年来,甜甜身边只有唐双他们,说起男女之间的为人处事上,她真的不在行。谁说近猪者肥,近磨者碎,近距离看唐双谈了那么多年恋爱她是一点儿也没学会。
顶楼的风吹着他的白衬衣,勾勒出神仙略显消瘦的身型轮廓。唐双说错了,看贾菲衣带渐宽,越发仙风道骨的,她心里一点儿成就感也没有,里外透着股果汁的酸。
“你不坐下么?”他突然开口。
甜甜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他。这都惯出毛病来了,黑暗中的神仙,身上总有种让人挪不开视线的气息。空灵,神秘,蛊惑,似乎还有些忧郁。她词汇贫乏,形容不出。
她舔了舔嘴唇,看着台子上的蛋糕,“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么?”
“我生日。”他淡淡答道。
“生日不用回去你……妈妈……那里?”他突然回头看她,害得她舌头瞬间打结。
他一扬脖子,把剩下的啤酒灌下肚。甜甜盯着他脖子上那可爱的小苹果灵巧的上下滑动,真想摸摸。
“啪”一声,吓了她一跳。台子上的空啤酒罐子晃了晃,倒下,滚了出去。
“本来约好了马克他们,结果一个一个都放了我鸽子。有异性没人性的。”
甜甜不厚道了,难得看神仙这样一副被抛弃的小狗的哀怨样子,她竟然一扫憋了一天的郁闷和刚刚的谨慎小心,有点儿想乐。
她打开蛋糕,插上蜡烛,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还没开包装的打火机,因为有风,打了好几下才把蜡烛点亮。然后拧开果汁,举起来对神仙说:“没关系,你还有我。祝你生日快乐。”
蜡烛的光亮在他的眸子里闪烁跳动着,让她有丝丝的紧张。他抬手又拿了一罐啤酒,和她的果汁向碰,“谢谢。”然后低头吹熄了蜡烛,拔掉丢在一边。
“你不许愿么?”甜甜看着他从蛋糕盒子边翻出塑料刀,毫不怜惜的把中间的奶油花切成两半。
他把切好的蛋糕挑进纸盘子里递给她,“你不是饿了么。”
脸蛋儿有些发烫。合着他以为她这么积极祝他生日快乐是为了早一分钟吃到蛋糕。害她自作多情的以为他刚才看她的眼神有什么别的意思。
甜甜竟然有些委屈,但对于送到了嘴边的甜品,她完全没有抵抗力的接了过来。
新鲜奶油的甜蜜在舌尖慢慢化开,胸口的那团阻塞似乎也跟着变淡了,她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口气。
“小时候每年生日都会许愿。”他咽下一口啤酒,“可从来也没实现过。”
“就算不会实现,总要许一个吧。至少给自己点儿念相。”
他用那一双水样清澈的眸子看着她,“你呢?就算知道不会实现,还是会许么?”
甜甜不敢与他对视,视线飘向远处的灯火,“我已经忘记从几岁生日懂得要许愿的了。开始的时候,总是许一些很夸张的愿望,例如希望有一个哥哥,或者爸妈能带我去迪斯尼。许了几年,开始懂得不能妄想太多,于是就开始许一些简单的愿望,例如攒钱换一辆新的脚踏车,或者期末考试能进前十名之类的。”
“这些愿望就算不许,也都是通过自己努力就能实现的啊。”
“那倒也是。”
“有些愿望,却是怎么努力也实现不了的。”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还记得党老师么?”他突然问。
“当然记得。小学时候的班主任。”
“我那时候还小,只记得她很年轻,比咱们也就大个8,9岁。好像是师范刚毕业就来带咱们班的。”
“是啊,下雪天不上课带咱们在操场上打雪仗。印象里她很漂亮,班里很多男生喜欢她。”
“可惜我只在她班上上了一年。”
“呵呵,难道你当年也暗恋她?”
他看她的眼神又深沉了下来。甜甜真想抽自己个嘴巴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倒说不上暗恋。”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手里的啤酒,“只是那个时候觉得,女人就应该是她那个样子的。长发,中等身材,略显圆润,想事情的时候表情有点儿呆,笑起来的时候又有点儿甜。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总是表现的那么淡定……美丽,又有智慧……”
我的娘哦,神仙又看着她了,眼睛像面镜子反射着夜里的各种光线,对着她,唰~唰唰唰~的射过来。甜甜想,能不能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你说这水泥板子下面怎么样……
她是不是有点儿自作多情,咋觉得他好像不单单是在说党老师呢。她就不信他六七岁的时候能对自己的老师有如此的评价。
“……我可能也要去当老师了。”他幽幽的说。
“啊?”
“回美国去,我爸执教的faculty需要人。”
“那你妈呢?”甜甜想起那个老城区小院子里,用一双细长手指的手,推着自己的轮椅的女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生硬的转了话题。“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你爬树,被一个个子挺高的女生抱上去,结果下不来了,然后急的直哭。最后一撒手,滑下来把肚子上划破好几道。”
“有这事儿么?我怎么不记得。”
“怎么没有。我还记得有一次班里倒数第一的那个男生欺负你,你一脚踹人命根子上,他爸还找到学校,说以后他儿子有什么问题你要负责。”
“喂,我小时候有那么彪悍么?”
“还有你当过一个月的小队长,有人没写作业,你收不齐,就哭了……”
他么之间有什么偷偷的破了口子,对话就这样如溪水一般流淌起来,带着小时候已经模糊退色的记忆,仿佛要冲走一些什么。
学校门口的苹果树,前院儿的石头滑梯,臂力很好才能攀上去的天台,教学楼后面挨着附属医院的矮墙,一下雨就漏水的房顶……
神仙的记性的确好,真不知道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甜甜所知道的是,他可能要走了。莫名有点儿悲伤。
夜色渐深,街上的噪杂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夜风吹散了。不知是灯光暗了,还是眼睛适应了,甜甜似乎看到了几颗闪烁的星星。
她拿起一听啤酒,这次神仙没有阻止她。他正在把他身边的空啤酒罐排成一个半弧形,跟她讲解口腔的构造。
“……这就是你的那一颗。”他用手把奶油摸在那个罐子底部的凹槽里,“太甜蜜的东西,总是不好的。它是毒品,慢慢的侵蚀你,慢得让你毫无察觉,直到你失去一切,只剩下痛苦。”
“可是我喜欢。”没酒量的人沾了一点儿酒精就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
他抬头看看她,突然向她倾身,学着她的语气,“可是我喜欢。”
一张脸在眼前猛然放大的感觉真奇妙,呼吸吹在皮肤上,不同于夜风,暖暖痒痒的,带着酒香。神仙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因为离她太近了,左右闪动着无法聚焦,不知道在看她脸的哪一部分。
嘴里有残留啤酒的微苦,嗓子发干。甜甜清了清喉咙,小声地说:“你醉了。”
他歪过头,眼睛聚焦在她鼻子下面。她紧张得又想舔嘴唇,硬生生忍住了。
“我到真希望自己醉了。”他坐回去,开始把空罐子,垃圾,和没吃完的菜分类装回塑料袋,“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正合她意,她快冻死了,都说酒能热身,喝了两罐冰凉凉的啤酒,她是从里到外冻得晶莹剔透了。
“我还以为要在这里看日出了。”酒精麻醉的嘴唇口无遮拦。
他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轻笑一声,“过了十二点就不是我生日了。”他把收拾好的东西放在地上,“你说,要怎么谢谢你多陪我三个小时。”
甜甜从水泥台上跳下来,突然想捉弄他,“以身相许怎么样?”
他嘴角的笑抖了一下,“别以为我不敢。”
他敢她不敢,敢说不敢做的胆小鬼摆摆手,转身往天台的门口走,“我开玩笑的。”
手上一紧,转身撞进一个火热的怀抱。
这场景真小言。
借着酒劲儿,甜甜仰着头看他。神仙的面目放大到此等尺寸,对女人的震撼力和诱惑力是无法忽视的。更别说他那双水亮的眸子,清澈如斯,遮不住下面翻腾燃烧的火焰,带着同归于尽的烈度。他要是真敢吻她,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拒绝。
神仙的表情有些诧异,随后是紧张,“你身上怎么这么冰?”
凌晨三点半站在风口上穿的少当然冷。可奇怪的是他才一件衬衣,怎么热得像个火炉子一样。
他放开她,脱掉身上的衬衣——好吧,算她刚才说错了,他里面还有件背心——披在她的肩膀上。
甜甜反手又脱了下来还给他,“不用了,反正马上回家了。泡个热水澡就好了。”
他还想坚持,但最终叹了一口气,“那走吧。”
跟在他身后下楼,酒有些上头,脚步虚空。一阵飘飘然不知自己,做梦一样。就这样看着他搭在肩膀上的衬衣,看着他因为拎着几乎没动几口的食物,肌肉略略凸起的手臂。
甜甜还想象着他或许瘦得如漫画少男一般纤细可人,却不知他衣服下面是如此一幅精壮性感的模样。
正在胡思乱想,他突然站住,害她险些撞了上去。
他没有动,甜甜站在台阶上,他依旧高她一些,宽厚的肩背起伏的越来越明显。甜甜想要逃,却已听见塑料袋砸在地上的声响。酒精在大脑里一阵晃荡,背便贴上了竟似有些温度的墙壁。
“不是你的错……”他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
“是我招惹你的……
你不用自责……
如果你要喊,那就喊吧……
不用顾虑我……
是我强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