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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棋手汇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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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比正在说别人的坏话,然后转头一看,当事人就在自己身后更令人尴尬?近藤当场当机,总觉得有些心虚,但随即又觉得没什么好心虚的。
于是近藤鼓着嘴巴,瞪着眼睛,毫不畏惧地看着高永夏,表明自己一点都没有道歉的意思。高永夏也不在意,随着他们的桌边坐了下来,一派闲适。
仓田很友好的和高永夏握握手,近藤像只炸毛了的猫,虎视眈眈看着高永夏。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被人盯着,高永夏居然产生了一种变态的满足感。
一直没有说话的塔矢,突然微笑着看着高永夏,说道:“想不到两年不见,高永夏八段日语大有长进。”
高永夏脸色一僵,下意识的看了眼近藤,对方却没有多想。暗暗舒了口气,高永夏眯起眼睛,塔矢讨厌他,这点他能察觉的出来。
至于原因,他并不乐意关心,塔矢对他感觉好坏,都和他无关。
而这个时候,他是打死也不愿意承认,当年和近藤一赛,顿时产生了危机感,于是发奋学习日语,想有一日能再次一战。
塔矢看高永夏一双眼睛盯在近藤身上,低下头,小心地敛了敛眼角,沉吟半晌,然后抬起头,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高永夏八段,不知道有没有荣幸,今天和你下一盘。”说完后,塔矢平静地等待着高永夏的回答。近藤愣了愣,总觉得今天塔矢有点奇怪。
高永夏对塔矢,是心存佩服的,与强者一战,他自然是期待的。可怎么看,现在的时间地点都有那么点违和感。
他没有拒绝,但也没有接受,只是转头,向店员点了一碗面。
然后他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容,看着塔矢,凉凉说道:“还是赛场上见吧,今天你们是来放松的不是么?今天我赢了你,难免有欺负人的嫌疑。”
这句话说得十分自负,塔矢面上不动声色,可眼中,燃起了斗志。近藤刚刚平静下来,这时听了,免不了拍案而起,怒道:“你算哪根葱,我家小亮才不会输给你!”
众人听了,均是一愣。近藤反应过来,也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嗫嚅道:“反正小亮就是不会输么。”
塔矢看了近藤一眼,眼中神色柔和起来,嘴角也悄悄挂上了一个小小的笑容。那一刻,塔矢想,他是觉得幸福。
比近藤说要做一辈子的对手还要幸福的幸福,比近藤说他们是朋友还要幸福。那是第一次,当着塔矢的面,近藤说出了维护他的话。
很多时候,他们都还是不成熟的少年,总是有那么些说不出口的骄傲。但藏在心里的,却是比任何人都为对方着想的心。
所以塔矢只愿意自己和近藤吵闹,只想自己细数他的缺点。可是,却容不得别人对近藤有一点点的轻蔑。
所以近藤,才那么执着的,想要追上塔矢,想要与他并肩而立。想要塔矢在难过的时候,偶尔也能依赖他。
十几岁的男孩子,懵懵懂懂,突然间,便发现有种喜欢植根在自己的心中。那天,十七岁的进藤光,就那样,看着塔矢微微的笑容,倏然心动。
高永夏并不意外塔矢和近藤关系好,可是看到两人的神态,总觉得有些微妙的东西在其中。可是那个时候,他不懂。又或者,那个时候他已经懂了,却觉得无关紧要。
很多年后,高永夏再想起这个下午,都觉得悔不当初,为什么不在这个时候,把某些苗头掐死在萌芽状态。
经过近藤这么一闹,气氛倒是活跃了起来,和谷本来还有些紧张,可是逐渐也放松下拉,气势汹汹地向高永夏宣战:“我们迟早会赶上来,不要以为韩国能永远坐在第一的位置。”
正说着,门被拉开,洪秀英气势汹汹直奔高永夏而来,近藤见到秀英,发现他长高了,面容,也越发狠厉,已经隐隐有些王者的气息。
想着,便过去打招呼。当年秀英落魄之时,与近藤所下那盘棋,唤起了他的热情。这之后,他便一直当近藤挚友,如今相见,也是高兴。
高永夏挑着眉毛,看那边两人上蹦下跳叙旧叙的高兴,不由出言讽刺道:“你们是棋手,又不是猴子。”
近藤僵了一下,气的要命,无奈不及高永夏毒舌,说不出反驳的话。
秀英像是并不在意,坐了下来,点了面。罢了,才皱着眉头和高永夏说道:“一转身你就不见了,你去哪里不能和我说一声么?”
高永夏一本正经的喝了一口汤,平静道:“不能。”
近藤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把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说得理直气壮,不由得,也有些佩服眼前的人。
秀英和高永夏时常在一起,这么多年,也算是十分好的朋友。秀英对高永夏一直是敬重的,把他当做哥哥,当做前辈。
相处久了,也就知道,高永夏其实是个太别扭的人。永远不流露出来对别人的好,也永远不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可是每到需要他的时候,却意外的可靠。
几个人吃完了面,都目光炯炯地看着仓田九段,没有人主动起身交钱。仓田擦了擦嘴,坚定说道:“自己付钱。”
近藤趴在桌子上,碎碎念道:“不要这么小气,在别人的地盘上会让人小看的。我们要有骨气啊,坚决不吃嗟来之食。”
当然事实上,也没人准备让他们吃嗟来之食。最后,在一众孩子期待的眼光中,仓田大叔默默去付钱。
这顿饭吃的鸡飞狗跳,可是不知不觉间,似乎几人之间的隔阂小了很多。在告别的时候,近藤甚至不情不愿说道:“哎,红头发的,比赛场上见。”
高永夏莞尔,毫不客气回礼道:“好的,金毛,做好输的准备吧。”
两边的人分开走了,秀英知道近藤对秀策的执着,也知道如今高永夏和近藤之间,只是个误会。
可无奈,高永夏宁愿这样被近藤仇视着,也不愿意做个解释,化干戈为玉帛。高永夏对此的解释是,“对手下败将没必要这么客气。”
洪秀英再一次发现了这个人的口是心非,到底是谁听说举办北斗杯,不顾自己八段棋士的身份,极力要求破格参加。
高永夏仿佛知道秀英在想什么,笑了笑,说道:“要是那个黄毛小子这次赢了我,我就去解释给他听,请求他的原谅。”
洪秀英翻了翻白眼,说道:“我还以为你特意学日语是为了要和他们解释这件事。”
高永夏笑着笑着,却不说明。其实他到底为什么要学日语,他自己也说不清,只是当时北斗杯结束,他突然产生了,想听明白那个金发小子用日语说的话。
想,所以便做了。等他回过头去追究,自己为什么要学日语的时候,他的日语已经说得十分顺口。
原来真的有很多感觉,是先于意识而存在的。本能的冲动,想要接近某人,想要做些什么来接近某人,就是这么简单。
轻松的日子并不久,这天过后,无论是塔矢他们,还是高永夏他们,都没有轻轻松松逛街的机会。
第二日,大赛举办方便派了工作人员开始正式办相关手续,仓田队长忙的像个陀螺。塔矢他们,则跟着和队长和各国棋手见面。
金邵勋二段是个很小的孩子,只有十三岁。据说其围棋天赋十分高,但看起来腼腆的很,总跟在秀英身边,不敢露脸。
中国的选手,娃娃脸的赵石依旧可爱亲切的很,像是中国芭比。与和谷仿佛双生子一般的乐平,照样的张牙舞爪,看到和谷好奇的很,整天缠着和谷不放。
还未开赛,两人已经下了无数次快棋,和谷本来紧张的精神状态,也让小屁孩磨的一干二净。
可真正让人吃惊的,是中国的杨艺初段,那是个格外孱弱的少年,作为初段棋士,年龄着实算不上小。
但他面色苍白,仿佛随时都可能昏过去,却惊人的秀丽。他的话不多,看起来有些冷漠。这个人,总是让人忍不住关注他。
当各国棋手不管语言通不通都能微笑着下棋聊天的时候,杨艺总是静静坐着,默默打谱。近藤对这种人向来没辙,但又忍不住好奇心想接近他。
赵石大概也知道大家的想法,便解释道:“杨艺初段是今年刚刚入段的棋手,但他很厉害,他对局不多,可却打败了很多高段棋士,他是我们的主将。”
听赵石解释完,这个人物似乎更加神秘。连高永夏都露出吃惊的表情,他并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位棋手。
议论了一会儿,大家似乎发现赵石也并不了解这个少年,便对这个话题失去兴趣。只是,再没人敢小看这个棋手的实力。
两天的准备工作,也接近尾声,终于,第二日便是北斗杯的开幕式。
那晚,他们睡得很早,塔矢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最终还是低低叹气,问旁边床上的近藤,“你睡了么?”
近藤迷迷糊糊,听到塔矢轻飘飘的话,突然就清醒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空气中尽是静默,仿佛谁先开口,就把空气划为两半一般。
在近藤都以为塔矢已经睡着的时候,突然又听到塔矢问道:“你说,我会不会输给杨艺初段?”
近藤知道,今天下午的对话,给了塔矢很大的压力。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被人期待,几乎被奉为神龛的少年,更是经不起怀疑。
沉吟半晌,近藤轻轻地笑了,他说:“即使你输了,你依旧是塔矢,这不会变。而且,即使你输了,我相信,那也一定是一盘好棋。”
塔矢笑了,说谢谢。他想,他真的得到了救赎。
近藤突然翻了起来,跑到塔矢那里,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塔矢被吓了一跳,紧接着,便被近藤抱住,塔矢冰凉的身体接触到近藤温暖的身体,慢慢安定下来。
近藤和塔矢头靠着头,蜷缩成一团,像是两只小熊。
那晚,塔矢睡的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