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公子德川

22、破釜沉舟

　　高永夏跟着光去他家吃饭，多少有些忐忑。他自小长在孤儿院，那里的孩子和老师给了他家一般的温暖，可到底，这些都代替不了父母。所以见光的父母，就像是见自己的父母一样，有些不安，有些开心。

　　到家的时候，只有光的母亲在家。看见光带着高永夏回来，她笑着招呼他们坐了，又去厨房忙碌。并不算热络的态度，但高永夏却松了口气，至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温柔而普通的母亲，既没有高超的交际手段，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态度。

　　那顿饭，只有他们三人吃。光的爸爸没有回来，这顿饭也算吃得其乐融融。光的母亲也只是像对待光的任何一个朋友一样对待高永夏，没有可以观察，也没有刻意冷落。

　　吃完饭后，光送高永夏到门口，乘着没人，偷偷的送了一个吻，然后浅笑着进了门。高永夏一个人闲逛着回去，脸上似乎还有着光嘴唇的温度。那个时候，高永夏真的以为他们会在一起一辈子，如果人真的没有欲望就好了。

　　光一直是个天真的孩子，但现在，却也慢慢变得成熟。学会照顾爱人的情绪，也懂得适当时候的退让，来处理好爱人和家人的关系。

　　第二天，高永夏去了棋院。光忙着约朋友，先把自己回来的消息打电话通知了一圈，然后茫茫然坐在床上，总觉得忘了点什么。

　　正在光怔愣之间，便接到了亮的电话。看着手机上闪烁着的名字，光半晌没反应过来。这一瞬间，光才想到，他忘了亮。他们曾经是那么好，有什么事情，光是习惯和他说的。可如今，却有种下意识想要逃避的感觉。

　　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亮的声音。很温顺，也很沉静。互相打了招呼后，他说，“光，出来见面吧。”再平常不过的邀请，如同任何一对朋友之间的对话。可是光却觉得有种无声的压力，没有任何一个时候比现在，更让他清楚的察觉到，他和亮之间没有那么明朗。

　　所有人都发现了，他的妈妈发现了，和谷发现了。就连不怎么了解塔矢的高永夏，都问他，他们是不是旧情人。那么，为什么他没发现？

　　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塔矢对于他都是个和特别的存在。

　　这么一想，反倒是释然了。等光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已经在去棋社的路上。电话在口袋中不知道响了多久，光慌慌张张接起来，是高永夏。

　　高永夏已经去棋院报过到，回到了房间。光只说自己要去见朋友，那边高永夏笑着说道，“是去见塔矢君吧，替我问好。”光含含糊糊答应了，压了电话，心里却怎么也不舒服。

　　光油然地产生了一种背着老公去见情人的错觉，他想，他有些疯了，居然会为了这种无所谓的事情产生愧疚。

　　和塔矢见面的地方，出乎意料的并不是他家的棋社。而是他和和谷从前常去的围棋会所，进去的时候，光一眼就看到，在一群大叔中间下棋的塔矢。

　　这里依然很热闹，那些大叔都围着塔矢，看起来很热络。光有瞬间的怔忡，第一个反应便是抬头看天上的太阳，是世界变化太快，还是他反应太慢，什么时候塔矢和那些大叔这么熟了？

　　塔矢看到了光，冲周围的人笑了笑，便迎着光走来。这么一段时间不见，塔矢那张极其清秀的面庞，不知不觉中带出了刀削般的锋利感。光蓦然见到塔矢，有些局促，心里却是高兴的。

　　塔矢似乎看得到光的紧张，轻轻笑着看他。塔矢并没有什么不同，而那个笑容，仿佛瞬间将两人之间存在过的间隙全部磨灭。光松了口气，这才大大咧咧和众人打招呼，挨个闹了一遍，才安静的坐下。

　　光笑着看塔矢，两人都没有开口，也似乎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几乎一直都在刻意的关注着对方的消息。而像这次一样，大半年没有联系，也完全杜绝对方的消息，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半晌，塔矢开口打破了僵局。他拿起棋盘边上的棋子，说道：“下棋吧。”光点点头，拿起了棋子。他们用的是很正规的比赛方式，猜子，下棋。

　　光执白，他看着塔矢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黑色的棋子，毫不犹豫地落下。如同开战的号角一般，一子落，气氛已然改变。

　　塔矢的表情变得肃穆，带着殉道者般虔诚的表情。光也认真起来，一点点摸索着塔矢的棋路。十九路纵横，黑白之际，残酷的厮杀中，暗含着情愫。

　　不管他们是不是假装不认识，不管他们之间有多少问题，不管他们还是不是朋友。可是在棋盘上，他们的棋路互相纠缠，彼此掌握着对方的生死门，无比熟悉。唯独棋盘上的语言，依旧那么的熟悉。

　　半盘棋下来，两人间的气氛已经相当紧张，可是莫名的，起初的生疏和压抑全部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是对于胜利的追求，和下出完美棋路的愿望。

　　那盘棋下了很久，久到天色已经蒙蒙黑了，久到光觉得身体已经僵硬。一盘终了，光和塔矢依旧静默着，各自整地。

　　光输了四目。塔矢抬眼看他，很严厉地说，“你在做什么？所有人都在前进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呢？忙着谈情说爱？”

　　光一愣，表情僵硬起来。他想说点什么，说，这盘棋我下的很高兴。我真的已经尽力了，说塔矢你越来越厉害了。可是最终，他却什么都没说。光很委屈，似乎所有人的斥责，他都能微笑着面对，可是对于塔矢，他做不到。

　　塔矢也有些后悔，他不想说那样的话的。他知道光很认真的在下棋，也能察觉到，光并非没有长进。他只是抢占了先机，或许下次他不见得能赢光。

　　可是当看到光低着头整理棋子的时候，他却没有忍住出言讽刺。很多时候，塔矢想告诉自己，做一个大度的人。可是事实上，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他嫉妒，嫉妒的快要疯了。所以想要伤害，想要光一样难过。

　　一盘棋营造起来的融洽气氛，就这样又陷入僵持。光捏着棋子，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塔矢察觉到，他在颤抖。

　　光并不想这么没出息，一输了棋就掉眼泪。可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大颗落下，塔矢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绕过桌子，狠狠抱住光。

　　塔矢感到心里微微的痛，就像是针扎一样，尖锐而细微的疼痛。怀中实实在在抱着的是光，能感到他的体温，他轻微的颤栗。这些感触，让塔矢知道，这不是梦，夜夜纠缠着他的寂寞，在此刻土崩瓦解。

　　塔矢低低地安慰着光，道：“乖，不要哭了。我不该那么说，我明白的，我都明白。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要相信，只要坚定的走下去，路便是平坦的。”

　　塔矢的声音近乎轻柔，又带着无法言喻的忧伤。可是光却奇迹般安定下来，仿佛很久很久的痛苦和徘徊，都在塔矢的肯定中消亡了。至少在所有人的不理解中，还有一个塔矢，那么轻易的便看透了他的不安。

　　光抬起头，对上塔矢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塔矢已经高了他半个头。虽然塔矢依旧瘦弱，可是那双眼睛，却透着坚定和温柔。

　　光笑了，伸出手捏捏塔矢的鼻子，说道：“我们是朋友，是吧？无论大家怎么说我，无论怎么样，你会站在我这一边，对吧？”

　　塔矢心里的痛，悄悄蔓延着，瞬间遍布全身。他苦笑着，没有回答光。做最好的朋友，或许这该是最好的结局。无论对于光，还是对于他。可是这个时候，他心里却清晰的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退，如果退了，今后便再无回旋的余地。

　　于是沉默片刻后，塔矢笑了，笑得很灿烂，他说，“光，我一点都不想和你做朋友。我知道你和高永夏很好，但至少该给我个排号的权利。如果你累了，受伤了，请第一个想起我吧。”

　　这些话说出来，塔矢突然觉得阳光明媚。很多时候压抑的情感，得不到回应的苦闷，又何尝不是自食其果。一切说开了，不给自己逃避的机会，也不给对方逃避的机会，笨拙的方式，可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光睁大眼睛看着亮，似乎有些迷茫。光愣愣的表情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亮想，这样的光，真有点招人。

　　于是在吵吵嚷嚷的围棋会所中，亮拉着怔愣中的光跑了出去，很快很快的速度。然后在斑斓的夜空下，亮搂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光，轻轻地在他头上印下一吻，薄如蝉翼。

　　光没有拒绝，只是低下头，轻轻说道：“亮，谢谢你。”亮体贴的没有开口，他知道光见不得别人待他好，光需要时间来思考这件事。

　　没有告诉光，他在这段时间内，走遍了光喜欢去的所有地方。主动的去和和谷伊角打招呼，甚至去看那些自己并不喜欢的漫画书。他想要接近光，更接近一点，然后告诉他，我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

　　光是容易沉沦于温柔的孩子，亮一直到现在，都不觉得他会输。高永夏是个可怕的对手，无论是情场还是战场，这个人都不可小觑。

　　可是亮还是相信，有一天，光会回来。他赌的，就是高永夏所没有的，他和光曾经有过的岁月。这一次，他不能输，也绝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