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62、第六十二章

　　昨晚方蔷和周浩然住在同一家酒店。
　　午夜钟声敲响，方蔷放下电话，如释重负。

　　这家店能在鹭城大学开这么多年手艺自然是一绝，周浩然点了很多，红烧猪蹄、清蒸鲈鱼、椒盐皮皮虾、烤鱿鱼……他不知道方蔷的口味，可他把店里所有的菜都点了一遍。
　　方蔷没有食欲，可在周浩然的不懈劝说下她还是勉强吃了两口，食不知味。

　　为什么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呢？
　　她不解。
　　为什么心反而像是空了一块，像是悬在空中，空落落得不着地。

　　“要不是他弄那些有的没的耽误了太多时间我打算带你去朋友新开的法国餐厅的……”周浩然边说边看方蔷的脸色，可方蔷眼里全无焦距，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

　　“没事。”周浩然眼里的恼怒一闪即逝，但很快恢复如常，也不管还没上完的菜，直接冲老板招手示意结账。

　　“学长，这次应该我来。”方蔷终于回神，她长出了口气，强压下心里的空荡，先周浩然抢过菜单，结了账，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大红包，“这是学长你借我的钱。”

　　“这么急干吗，这钱对我来说就是一顿饭、一件衣服的事。”周浩然说得随意。

　　“我不想欠别……”方蔷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浩然直接打断，他接过那个大大的红包，随手揣进裤兜，“可别再说我是别人了。”

　　方蔷年入笑了下，没再说话。

　　走出烧烤店时已经过了一点，街头巷尾万籁俱寂，方蔷心里盘算着辞掉她兼职里给钱最少的几份。还清了外债，她经济没那么紧张了，今天又尝到了比赛的甜头，于是重新想起通过社里的资源参与到增加曝光度的赛事里。

　　她对未来的规划无比清晰，先通过比赛获得一定知名度，试着参与一些电影、电视剧甚至恋爱综，就像钟老师当初的发迹史一般，而当知名度达到一定等级，钱是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所以奖金少一些也没关系。

　　就这么想着想着，她已经不知不觉跟着周浩然回到学校侧门。
　　学校门已然紧锁。

　　“瞧我这脑子，给忘了。”周浩然拍了下自己的头，恍然地说，“学校一直都是一点关门的。”

　　“没事。”方蔷看了眼时间，一点三十，她想了下说，“可以在这等一会，天也快亮了。”

　　“等一会？”周浩然失笑，“学妹，现在都十二月了，现在是前半夜，到后半夜温度还得降，你是不心疼自己可学长不行啊……”

　　“那……去网吧？”方蔷不知道他说的是他受不了冷还是受不了自己冷，她也不想问，只是真诚建议，“可以在网吧趴一会，不困的话还可以看电视。”

　　“学妹，学长算是服了你了。”周浩然失笑，一马当先地走向学校对面的商务酒店，方蔷犹豫了下，还是跟了上去。

　　“开间房。”周浩然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前台又转身看向方蔷，方蔷自然没带。
　　周浩然又跟前台小声说了两句，前台像是有些为难，周浩然像是颇为无奈，他对方蔷说，“开房是得登记信息的，你没带的话……或者先跟我将就一晚？”

　　“不用了学长。”方蔷指着身后大厅的沙发，“你去休息吧，我在这靠一会儿就行。”

　　“那怎么行？”周浩然说得严厉，“你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的在酒店大厅睡多不安全，我哪能放心，哪睡得着？”

　　“放心学长，又不是第一次了。”方蔷已经把包放在了沙发上。
　　她也不是乱说的，当初艺考时她也有几夜是在酒店大堂度过的。

　　“这样吧。”周浩然直接把房卡放在方蔷身前，“其实我知道你是……这样，你去房间休息，我在这眯会。”

　　“真不用，学长……”

　　“周少？”或是听到了他们的推搡，经理值班室的门被打开，穿着酒店经理制服的女人笑着勾了勾周浩然的肩，“您这大半夜的不去干正事在这……”

　　“霞姐，原来你在啊。”周浩然没等经理说完，抢先开口，“不知道今天你值班。我学妹没带身份证，你看怎么给安排下。”

　　“周少，他新来的不懂……”霞姐训斥了前台一句，可还是没忍住眼中的古怪，她虽不解周浩然今天的反常，可还是很快拿出自己的身份证，“用我的身份证给学妹登记下，还是总统套房？”

　　“单间。”方蔷看周浩然已经把一切都说定，虽然觉得没必要，可也不好再推脱，重新拿出钱包，“现金，谢谢。”

　　拒绝了周浩然去他套房喝杯咖啡的邀请，方蔷回到自己房间，钱都付了，本着不住白不住的原则，方蔷在这儿吃过了早午餐，一直待到了下午退房。

　　“学长，可以帮我个忙吗？”
　　她收到了姜黎的信息。
　　她约她见一面。
　　他也会在。

　　……

　　“你来了。”姜黎冲方蔷点点头，指着自己身旁的位置，“坐吧。”

　　“你们约好的？”李想看着姜黎有些不可置信，声音也带着愠怒。

　　“方蔷。”姜黎把方蔷让到自己身边，没有理会李想，漆黑不见底的眸子直直看着方蔷好一会，终于说，“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没见了。”
　　这是魔都之行结束后她们第一次相见。
　　她们本就是性情天差地别的两种人，能走到一起也是因为李想这个纽带。当纽带不存在后，她们间的关系自然无法再维系。

　　方蔷知道自己于姜黎而言不过是个路人甲，如果不是李想，她不会理会自己，更不会辅导自己功课。
　　可不管因为什么，姜黎终究帮过自己，所以当她提出要求，她也就来了。
　　还特意带了周浩然。

　　“介意换个位置吗？”方蔷冲姜黎笑笑，却没依言坐下，而是看着身旁已经低下头的李想，问，“我想跟我男朋友坐一起。”

　　“我……”
　　李想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他知道说什么都是徒劳。

　　可他也没有动的力气，最后是姜黎站起身坐到李想身边：“你们来我这边吧，他这东西多。”

　　方蔷就坐在李想的正对面，看着头发已经染黑的方蔷，李想初始眼神躲闪，无法抬头，只是默默看着眼前的竹色桌面，方蔷也不说话，周浩然试着挑起话题，可方蔷和姜黎都没回应。
　　再后来姜黎去叫服务员加餐具了，场间于是更加沉默。

　　“李社员，迎新晚会上那一幕还真是让人印象深刻，我要是方蔷说不定就同意了。”看着身侧的方蔷，周浩然宠溺笑笑，从方蔷手里接过纸巾擦擦手，“可感情这种事从来都是无法勉强的。喜欢的人一眼就喜欢上了，不喜欢的即使你把心掏给她也是无用，你说对吧？”

　　“当然……”李想勉强笑笑，想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
　　关于方蔷，从头到尾都是他的一厢情愿，方蔷从来都是明确拒绝的，是自己像块牛皮糖似的死黏着她。而今天的结果，也都是情理之中。
　　那样沉闷，那样阴郁，那样无趣的他，连他自己都不喜欢的他，凭什么让她喜欢呢。

　　可从头到尾他都不后悔。
　　他心中的喜欢已经无数次宣之于口，他也曾为了她的喜欢努力改变，日后回想起这段时光，他不会满是遗憾。

　　“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姜黎把餐具递给周浩然，周浩然主动站起身，伸出手，“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是周浩然，姜黎的舞伴兼……男友。”

　　姜黎把餐具递给方蔷，冲周浩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却全然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更没有理会周浩然悬在空中的那只手。

　　“姜黎，超级学霸。”方蔷站起身。她看了眼姜黎身旁的李想，“我们三个是一个地方来的，是老乡。”

　　李想不记得这顿饭是怎么吃完的，他只记得他们相谈甚欢。
　　周浩然神采飞扬地讲述着自己带队在全国各地参加比赛，出国交流的趣事，而每当他说到精彩时方蔷便转头望向他，眼中充斥着一种名为骄傲的情绪。
　　那是他从没让她有过的。

　　姜黎只是偶尔应一句。

　　吃完饭，李想刚拿出钱包打算结账，周浩然却摆摆手：“已经付过了。我大小也算个东道主，怎么能让你们请客。”

　　“那……”像是一刹那，又像是过去了很久，李想终于说，“谢谢你们了。”

　　此时寺院人流已经散去，喧嚣的庙宇也安静了下来。李想刚想叫姜黎离开就听到姜黎问周浩然：“既然是本地人，应该了解这座寺庙？”

　　“那必须的。”看姜黎终于对自己的博学有了兴趣，周浩然瞬间来了精神，指着餐厅旁的宝殿，“这里始建于……”

　　周浩然和姜黎渐行渐远，李想和方蔷却落在了后边……

　　“方蔷……”
　　“李想……”
　　两人异口同声。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异口同声。

　　“我先说吧。”李想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真的很抱歉给你造成困扰，需要的话，我可以当众道歉。”

　　“我当时不知道你们已经确定关系，只以为是好感，怕……算了，只能说对不起了……”

　　“如果给你们造成误会的话，我也可以向他道歉，告诉他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从来都是我单相思，你一直都是明确拒绝。”

　　“没事的，他……没那么小气。”方蔷眼神闪烁了下，咬牙，但还是继续说，“那天我也没有想太多，心太慌太乱了……当着那么多人把花踩碎，我也很抱歉。”

　　“没关系的，你知道我从来不在意这些。”
　　像是终于想开了什么，或者放下了什么。

　　他想，他知道姜黎为什么带他来这里了。
　　所有的故事都需要一个结局，可那天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他们都没说清楚。
　　她知道他，还有不甘。

　　“那么……”李想看着方蔷不再火红的长发，伸出手，说，“以后就是单纯的朋友了。”

　　“要少生气。”他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要永远开心。”

　　方蔷背在身后的双拳渐渐紧握……
　　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就算没有那些横在两人之间的天堑，他也从来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是啊……”虽然心中的空洞愈发厉害，虽然心脏的位置简直像是要被风吹透一般，可她仍伸出手，说，“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