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59、第五十九章

　　舞曲终落，方蔷下意识看向舞台角落，那里空无一人。

　　“怎么了？”周浩然面向台下微微躬身，笑着让军训时吃过自己零食，喝过自己奶茶的学弟学妹们投自己一票，同时不着痕迹地拍了下方蔷的手背，在方蔷下意识闪躲前已经分开。他侧脸看她，笑着说，“该致谢了。”

　　“哦……”方蔷强压下心头没来由的酸涩，努力冲台下绽出一个大大的笑颜。

　　“我是方蔷。远方的方，蔷薇的蔷。”

　　“舞蹈生，爱跳舞，爱旅行。”

　　“希望大家投我一票。”

　　台下一片沉默。
　　知道是受刚才那场突如其来表白的影响，可出奇地，方蔷并没有什么怨意，她只是想，如果他能明白，那这一切，也算值得。

　　可她依旧没离开，也没接周浩然递过来的外套，只是沉默地站在台下。
　　她还是想等个结果。

　　“接下来就是激动人心的投票环节，请大家拿出手机，登录你们的校园网账号，打开校园网首页置顶的迎新直播，为你们喜欢的演出投上一票。”李思齐适时缓解了场间的这种诡异沉默，随着操场荧幕上倒计时不断逼近，那种黏稠的、压抑的、酸涩的氛围终于渐渐被海风吹散，“让我们开始倒计时，10、9、8、7、6、5、4、3、2、1……”

　　初始，迎新晚会现场直播帖里《有你的夏》排名率先而动，宛如一条红龙般翻涌在前，方蔷看了眼不着痕迹放下手机的周浩然，大概知道他必胜的自信从何而来。
　　可这种势头仅仅持续了数秒，刚开始《梦中的婚礼》只是缓慢且稳定地向上攀爬，但不过片刻，随着台下的男生女生们纷纷拿出手机，他便已然一骑绝尘。

　　“哈……”周浩然略显尴尬，但还是打着圆场，“这一届学弟学妹们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我们那时候只知道学习，都等着到了大学再肆意放纵，学弟学妹比我们厉害，都尝过禁果了……”

　　方蔷关掉校园网直播投票贴，合上手机，没有应声。

　　“有请前三名的表演者上台领奖。”随着投票通道缓缓关闭，李思齐看着屏幕里一目了然的投票结果面有难色，但还是说。

　　投票结果里，《梦中的婚礼》遥遥领先，得票数领先《有你的夏》近乎一倍，《有你的夏》以微弱的优势超出汉语言文学系新生的相声。

　　方蔷跟面色不虞的周浩然重新回到台上，汉语言文学系的那对表演者也上了台，可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票数遥遥领先的《梦中的婚礼》表演者却始终没有上台。

　　“李想，钢琴系的李想……”
　　负责颁奖的赞助方负责人念了两声，仍没人应答。李思齐放下手机，跟负责人说了两句，负责人面有难色，但还是点了头，于是李思齐走到台前，拿起话筒：“《梦中的婚礼》演奏者托我们另外一位主持人向大家转达他的歉意，因个人原因，他决定放弃这次迎新晚会的名次及奖金，经晚会筹备组和赞助企业共同商议，第一名的奖金将顺延颁发给第二名，第二名顺延至第三名，以此类推……”

　　方蔷独自站在最前方，手里捧着巨幅的支票牌，周浩然极绅士地站在她的侧后方，把这个荣耀的时刻全留给她。
　　可心里没有丝毫欣喜。

　　“没骗你吧？”在周浩然允诺下次一定请他们喝酒唱K后祝贺的人群终于散去，周浩然站在方蔷身侧，递过一个厚厚的红色信封，“都是你的。”

　　方蔷接过信封，撕开，把信封直接丢进垃圾桶，看了眼手里的钱，又直接递还给周浩然：“这一半先还你，你把卡号发给我，剩下的我明天还你。”

　　“不用。”周浩然滞了下，但很快接过奖金，笑着说，“这就够了。”

　　“不够的。”方蔷松了口气，还是摇头，“学长，我不喜欢欠别人。”

　　“我是别人吗？”周浩然像是玩笑似地说了句，但方蔷没答，只是极认真地看着他，于是他不再坚持，“也别明天了，就现在吧，我等你。你去把舞裙换了，我们一起吃个饭。”

　　“好。”方蔷没理由再拒绝。

　　可方蔷刚到宿舍楼前便听到丁若若和伍多多在聊天。

　　“舞蹈社你没报名。刚才那个弹钢琴的男生就是我们舞蹈社的，啦啦操跳得很性感，原来钢琴前的他是这样的，原来他也会主动……”

　　“我还以为舞蹈社就周浩然看得过去，没想到还有这种味道的小鲜肉，我还投了他一票呢。我不去舞蹈社是因为知道周浩然这种人不会真的为另一半付出什么，可那首曲子……其实蛮可惜的，她不喜欢就不喜欢呗，当着那么多人把花……也太过了。”

　　“不能这么说。可惜是有些可惜，是我的话说不定就从了。可方蔷不是我，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干脆利落些同样没错。”

　　“从了？要不让方蔷把他介绍给你。”

　　“我才不要那么辛苦。那首曲子你也听了，那里面的东西太沉重了……我很懒的，如果让我选，相比我爱的，我还是选爱我的。”

　　砰！
　　方蔷推门而入。

　　“你回来啦。”丁若若看到方蔷便扭过了头，开学虽然有段时间了，可他们互相仍看不上对方，伍多多想调和，可喊你去吃饭她就不来，喊她去玩你就临时有事，最后多多也放弃了。她拉过方蔷细细打量着，啧啧赞叹，“真是我见犹怜呢……”

　　方蔷压抑的心绪也好了些，她推开多多：“借我的钱这个月底还你。”

　　“先让我收点利息。”多多在方蔷脸蛋上使劲蹭了蹭，满足地叹了口气，“要我说你干脆别还我了，跟美人亲亲可是我的快乐源泉，要是能亲亲一辈子多好……咦，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嗯。”方蔷从抽屉里拿出银行卡，看了看表。十一点，于是对多多说，“庆功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不用等我。”

　　“还说你是因为不喜欢，装得清高，还不是想抱周浩然大腿。”原本已经洗脸上床像是已经睡下的丁若若探起身，不屑地看了眼方蔷，“你以为周浩然那种人会找你这种家庭跟他天差地别的灰姑娘？他只是玩玩而已！”

　　“关你屁事。我想选谁选谁，想跟谁玩跟谁玩！”如果可以像丁若若说得那样简单，谁有钱谁对她好她便选谁她哪里还需要这么辛苦。方蔷心里本就是压着火的，此刻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她看着丁若若，挑衅意味浓重，“或者说，你在妒忌？”

　　“妒忌？我会妒忌你？一个山沟沟里出来农村土妞？”丁若若重新看了眼方蔷，低眉躺了下去，“我倒要看看你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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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尝尝！一醉解千愁。”魏伟直接把一瓶刚开封的啤酒递给李想，也没让他用酒杯的意思，手里的酒瓶和李想手里的重重碰了下，直接“咕咚咕咚”开始整瓶吹，卫江昌捧着只螃蟹啃得正欢，闻言也只顾得上抽空跟他们碰了下，闫兴倪刚结束自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捧着手机看校园网。

　　放下手机，闫兴倪给自己添上一杯，跟魏伟、卫江昌和李想同样一饮而尽。
　　他从来把学习和对未来的规划放在第一位，也从来看不上李想恋爱脑的样子，看了迎新晚会的直播贴他心情反倒不错，甚至破例陪他们喝了夜酒：“‘红粉佳人皆骷髅，倾国倾城化白骨’。我还挺欣赏那女孩，拒绝得一点不拖泥带水。”

　　他看了眼因为学魏伟一口闷，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的李想：“很闲的话就跟我去图书馆自习，心思一直放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我赢得未免太没意思。”

　　“哪天你遇到一个眼里心里都是她的女孩，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李想眼眸低垂，头脑昏昏沉沉得像是找不到边际，“而且啊，我的心思要是都在学习上，维也纳我不是去定了。”

　　“天赋不是一切，李想。”闫兴倪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听到李想的醉话也没动气，脸上有一种张扬的自信，像方蔷，也像周浩然，“你把精力放在专业课上我只会开心，我也相信那个名额必然是我的。”

　　“去TM的末日！”魏伟突然嚎了一嗓子。
　　“去TM的末日！”卫江昌举起两只螃蟹钳。
　　“去TM的末日！”闫兴倪拿起酒瓶。

　　“去TM的末日……”李想喃喃。他蜷缩在凳子里，呆呆望着店门口的方向，沉默了很久，终于说，“舍长，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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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周浩然顺着方蔷的目光向街角望去，可那里的路灯已经关了，四周一片漆黑，他依稀看到几个喝得烂醉的男生互相搀扶着跌撞向前，中间那个男生脚步一个踉跄，像是失了力气般直直向地上倒去，可不过片刻便被身边的同伴拉起来……

　　周浩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一群烂酒鬼……”

　　“平日里去的餐厅都关门了，学校附近只有这家大排档通宵营业，将就吃点。”看方蔷没答，周浩然只当她是不喜欢大排档嘈杂的环境，指着大排档东侧，施工中的摩天大楼灯火通明，“看到那栋楼了吗？魔都一家大公司承建的，我家也有参与。”

　　相识不久，但周浩然对方蔷的性情已经了然，知道她喜欢站在最高最闪亮的地方，于是承诺：“最高那层以后会开一家餐厅。等大楼建好，我带你去鹭城最高的地方吃最贵最棒的大餐！”

　　方蔷今天很反常。
　　她根本没听清周浩然在说些什么，只是看着街角几道横七竖八的人影，站起身说：“不好意思，我得去打个电话。”

　　当方蔷挂断电话时，下意识抬头望着天边绚烂的烟花。
　　午夜钟声响起，表盘上的时针、分针、秒针缓缓在十二点方向重叠，街头巷尾传来一阵胜似一阵的欢呼。
　　这是怎么了呢？

　　方蔷仔细分辨着他们的欢呼。
　　原来是末日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