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27、第二十七章

　　“我们换下位置。”
　　在悠扬的汽笛声里，平安县成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渐不可闻。
　　李想长出口气，收回散落在窗外的目光，对方蔷说。

　　看着逼仄的上铺，方蔷摇了摇头。
　　其实是无所谓的。她在全国各地参加艺考时能有个硬座就已经很好很好了，虽然空气不流通，虽然有臭脚丫子味，可一想起硬座的价格，空气好像马上流通了，难闻的味道也变得几不可闻......

　　下意识看了看车票上的价格。
　　从平安县到魔都，横跨祖国南北，近三千公里。
　　他买的都是软卧，方威给的钱也就够个来回路费......

　　“不用，我比较小只，睡上边刚刚好。”
　　她说。

　　可李想已经把自己的背包扔到了上边，牢牢把住扶梯。
　　“就当给我个展现绅士风度的机会呗。
　　他甚至说了个毫不好笑的冷笑话。

　　姜黎沉默看着面庞微红，但依旧强撑着站在方蔷身侧的李想。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姜大神，你今天怎么这么沉默，一句话都不说。”方蔷不再跟他争论，怕没完没了。
　　她坐在下铺床上，下意识扭头避开李想的眼，于是看到一直沉默的姜黎。

　　“从没离开这么远，有些舍不得。”姜黎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楼房、天地、道路、炊烟......她上次离开这里已经是好久好久前的事情了。

　　“我们艺术生也总是东奔西跑的，他也知道的，就算会离开很多很多次，可还是会难过。”对姜黎的无端感慨方蔷难得感同身受，她紧抿着唇，也有些怅然，她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回到家，哥哥是不是还守在店里，她出来的事完全没跟妈妈说，哥哥肯定会被妈妈骂个狗血淋头的，她摇头甩掉这些无端的伤感，“其实也没什么的，习惯就好啦。”

　　李想心忽然酸得厉害。
　　其实不是的，以前考试的时候是会到处跑，可那时候他清楚的知道这不过是刹那，知道自己什么一定会回来。
　　可这次，真的渺无归期。

　　“姜大神......学霸，你打算去哪里读书呀？清华还是北大？”
　　方蔷从来没听姜黎说起她未来的想法和规划。

　　“到了魔都我会去魔都医学院看看，如果适合，就是那里了。”姜黎说。

　　“魔都医学院？”方蔷显然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其实不只是她，也不只是李想，在平安二中所有人的预想里，作为二中乃至平安县的骄傲，姜黎自然应该在那两所学校里做选择。

　　“医生啊，也不错......蛮好的。”方蔷不自然地赞叹。
　　魔都医学院虽然是医学界的顶尖学府，可于她而言医生这个职业全年无休，工作虽然体面，可也就够糊口而已，“我小时候也想过做医生的，可也只是想想，凭我的成绩去不了的。”

　　车厢里灯光渐渐熄灭，李想全程插不进话，也少见地不想插话，只是在两个女孩子的谈天说地里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

　　天光大亮，李想鼻尖微动，睁开眼就是白色的车顶，列车依旧在咣啷啷、咣啷啷。
　　他反应了好久才想起自己是在去往魔都的火车上。

　　“喂，你也太能睡了吧。这都快十点了。”清晨的朝阳里，方蔷把牙缸放在床头的小桌板上，把散落肩上的火红色长发扎成调皮的马尾，“要不是姜大神说让你多睡会我早把你踹醒了。”

　　“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李想勉强坐起，有些难为情。
　　这几天他心中一直揣揣不定，怕她看破他的坏心思，更怕她不来，再加上他睡眠一向不好，都没怎么睡。现在心总算安定下来，身体却遭不住了。

　　“去洗漱吧，我去买早餐。”姜黎看了眼李想，放下手中的《医学心理学》，拉开车厢的门。

　　李想从洗漱间回来时方蔷正百无聊赖地翻弄着姜黎那本书，但显然没看进去，看着脸上水珠还没拭去的李想，她眼眸定了一瞬，但又急速移开，“这么快？”

　　“我起得太晚了，洗手间一个人都没有。”李想拿洗脸巾擦去脸上的汗珠，修长的十指在暖阳的照耀下近乎透明，他笑笑，转而问，“姜黎没回来？”

　　“大哥，我们车厢离餐车很远的好不好。”方蔷手指轻点书上‘心理学’几个字眼，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可现在忽然发现你跟姜学霸是不是？说起来以前没往这方面想过，你跟她太过天差地别了，可她对你又太过不同......”

　　“姜学霸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学习还一级棒......棒到想想都让人灰心。”像是调侃，像是意有所指，方蔷打趣他，“虽然她气场太强了点，人太冷了点，可听班里人说她很多人追的。”

　　“你不会是其中之一吧？”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算是......”李想想说发小，他从来都是这么觉得的。可想起高考估分的结果又觉得这个说法过于轻了些，他极认真想了很久，最后想起陈若男，想起李允文，想起即将见到的姥姥姥爷，“如果一定要说是什么，那大概是......亲人吧。”

　　李想知道姜黎对所有人都是不假辞色的，他也领教过。
　　可他那时候说好听些是阳光开朗，说不好听些就是没羞没臊，像牛皮糖，对她的冷漠从来不以为意......说起来是好久没见到她那一面了。

　　方蔷一脸怀疑：“一点，哪怕一点点其他东西都没有？”

　　李想肯定点头：“没有。”

　　“姜学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方蔷突然问。

　　李想转头，就看到姜黎捧着两盒热粥站在门口。

　　“聊什么呢？”姜黎把早餐放在床中间的小桌上，招呼两人过来吃饭。

　　“没聊什么。”在背后议论她的事李想自然不敢告诉她，转而问，“你不吃吗？”

　　“吃过了。”姜黎重新拿起床上的《医学心理学》，看着微皱的扉页皱眉。

　　“是我不小心压到的。”方蔷主动举手自首，“对不起啊......”

　　姜黎阖上书的封面，小心地把扉页压平，说了句没关系后就不再说话。

　　李想感受到了车厢里诡异的氛围，举手提议：“到魔都还有一段时间，吃完饭我们一起玩牌吧。”

　　“好啊。”方蔷第一个点头赞成。
　　从平安县到魔都需要在火车上度过二十多个小时，晚上还好，睡一觉就过去了。可在白天，初始的新鲜感一过去旅程就开始枯燥，窗外除了楼就是树，除了树就是楼......这点他和她倒是不谋而合。

　　“正好斗地主。”从自己包包里摸出临行前方威塞给她的扑克牌，往桌上一摔，像是没看到被吓了一跳的李想，她大声叫嚣，“别看我在学习只是中人之姿，打牌可是一绝。”

　　姜黎本没什么兴趣，可李想想玩，她也就同意了。虽然没接触过这个游戏，可在李想说了一遍规则她便理解了，点头说可以开始。

　　一开场姜黎就连输两局，李想输了一局，方蔷连赢三把，于是扬眉吐气，大有翻身农奴把歌唱之意。可战局慢慢就跟预想中不同了。

　　随着牌局的进行，姜黎对游戏规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熟悉起来，而场间的局势也在慢慢发生着变化，从大杀四方到平局，从平局到小输，从小输到连输方蔷只用了半小时。

　　“还让不让人活啦，学习比不过就算了，想我堂堂十七年老赌棍，在自己主场竟然被虐成这样。”方蔷跳脚摔牌。

　　“其实很简单。”姜黎的平静一如既往，“记住出现过的牌，再有策略的出牌，牌好就叫，不好就帮队友，二打一。”
　　她刚才确实是这么做的，牌好她就一打二，不好她就二打一。

　　看方蔷没想再继续。姜黎隆起牌，把牌收到了牌盒里。
　　赢得太简单，她觉得没意思。

　　“同样是地球人，你的脑子怎么能比我好用这么多？”方蔷躲在床角，一副被打击过度的样子。

　　“学霸的世界不是我们这些凡人所能理解的。”虽然刚才靠队友NB跟着赢了几局，可李想依然大点其头。

　　像是找到了弱智者联盟，方蔷与李想对视一眼，瞬间惺惺相惜。

　　“旅客朋友，本次列车的终点——魔都站就要到了。魔都是我国的经济、金融、贸易、航运及科技创新中心……”

　　方蔷撑着肩，少见地安静。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眼中全是渴望。
　　李想只是轻轻凝了凝眉，拨通了陈若男的电话：“妈，我们到了。”

　　车快到站了，车厢里的人们都在排队收拾东西，很吵，他开着外放，于是方蔷听到那边的声音说：“对不起啊小想，妈妈这边临时有个会，可妈妈让人去接你了......”
　　李想挂断电话，方蔷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像是一无所觉。

　　“有人在出站口接我们。”李想说。

　　“你在魔都还有朋友呢？”方蔷看着李想，满脸疑惑。

　　“他妈妈在这里。”姜黎替李想解释。

　　车站口，汹涌的人潮堆满了站口的护栏，接站的人们你挤我我挤你地在小小的出站口找寻着，怒骂声、呵斥声、叫喊声不绝于耳。

　　可人流却如潮水般被分开。
　　一个身材魁梧，西装墨镜，扮相潮酷的大汉撑开人群，轻轻松松地来到接站点最前方。

　　“小赤佬......”被挤向一旁，挤得最凶的男人转头刚要骂，可一看到大汉的扮相气势瞬间弱了三分，主动往侧边退开，边走边叨咕，“讲不讲江湖规矩的啦，先来后到晓不晓得啦......”

　　大汉没有理会已经躲远的男人，只是晃了晃手里写着李想名字的接车牌：“李想？”

　　李想拉着两个行李箱，抹了把额头的汗珠，不解地问：“你是？”

　　“小李总好，我是陈总的司机。”大汉摘下墨镜，微微躬身，“陈总有个会要开，由我先接你们到陈氏集团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