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同学？同学！”
　　刚上车的女孩子连喊了两声方蔷才回过神来。

　　“有事吗？”
　　方蔷终于收回目光。

　　“你看能不能把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女孩很客气地商量着，“这样进出都方便些。”

　　“啊，不好意思。”
　　方蔷视线终于落到自己的行李箱上，行李箱放在车厢中间，女孩的位置在对面，被拦在外边没办法进去。她拿起行李箱就想往行李架上放，可刚一拎起来她就放下了。
　　她想起曾经，也是这个时候，也是这辆车，不同的是他不在，那个坏掉轮子的行李箱也不在。

　　她的行李都是他收拾的。方蔷自认也曾是个具备一定自理能力的人，可跟他在一起的时光却生生把她这种能力完全磨平。上楼下楼一直是他拿着，进站后她一路坐过来，完全不知道多重，拎起来才恍然里边到底被塞了多少东西。

　　“稍等一下，我找人帮帮忙。”方蔷左右寻找着身强体壮的目标，嘴里还忍不住地吐槽，“这家伙到底给我放了什么东西，弄这么重，也不怕我拎不起来。”

　　“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个好习惯。”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语调从身后传来，方蔷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你怎么进来的？”

　　“晚饭还没吃，你最受不得饿了，随便买了点送过来。”他挥舞着手里的站台票，脸上满是得意，“用你教我的办法。”

　　“随便买了点？”对面的女生指着李想手中硕大的袋子，香蕉橘子苹果面包，汉堡薯条鸡排可乐，甚至还有一份凉皮肉夹馍，“这是把饭店都整个搬过来了吧？”

　　“怕火车上饭菜不好就多买了点，你选择吃些，多的话可以跟大家分一分。”
　　李想从方蔷手中接过行李箱，轻轻松松就放到行李架上。他拍拍手，先拿出KFC的包装袋，“先吃这个，我让店员现炸的。”

　　方蔷掩饰般地扭过头。
　　鸡腿堡、鸡翅、炸鸡柳、鸡排……那是他第一次约她出来时她点的餐。
　　他都还记得。

　　李想指了指旁边铺位的大叔和他身前的果盘。
　　“我跟旁边那个叔叔讲好了，他一直坐到终点站，到站的时候他会帮你把箱子拿下来。还有，快到站的时候提前打个电话，让家里人来接你。”

　　“怎么啦，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提示列车即将发车的广播响起，李想感觉到手心的温暖，轻轻捏了捏手心里的手，“再不说话我可真走了。”

　　她松开手。
　　“路上小心，回到家记得给我打电话。”

　　方蔷站在窗边望着站台旁李想的身影。李想冲她挥挥手，喊了句什么。可列车的汽笛声太大，列车离站台越来越远，她没听见。只能看着他渐渐地变成一个小黑点，又渐渐从视线中消失不见，眼泪终于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她拿起一只鸡翅凝望着窗外，鸡翅很嫩，很香，可她的心里却酸得厉害。
　　幸福，真的会让人变得软弱呢。

　　“那是你男朋友吧，真的很暖呢。”
　　方蔷回过头，是对面的女生。

　　他当然是最好的。
　　方蔷没答，但却在心里这样想着。

　　她不断地把袋子里的食物往嘴里塞着，鸡排、凉皮、肉夹馍，最后肚子明显鼓鼓囊囊。

　　旁边铺位的人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她，偶尔也听得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大概是在感慨这么漂亮身材又这么好一小姑娘怎么能吃这么多。

　　她记得李想让她把带来的晚餐分给大家。
　　但她就是不想。
　　那是他给自己的，她不想分给任何人，一点都不想。

　　……

　　回到家，打开空调，又搬来一架电暖气，他不住颤抖的手才好了一些。
　　还好她没发现。

　　其实鹭城的冬天算是很温柔了，只有深冬会冷，论环境鹭城超出平安县不知凡几，论生活不知比魔都惬意多少。唯一一点让他忍不住想吐槽的就是没有暖气。
　　他阴雨天关节痛的毛病比以前改善了不少，但还是扛不住这种湿冷的天气。
　　白天在室外还比较温暖，晚上一到家就冷得受不了，因为往运动服里加保暖内衣还被方蔷嘲笑了一番。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李想怅然若失。
　　他从初中开始一个人生活，早已习惯了离别，可这次好像不行。
　　往前一会儿他还在她身上索取温暖，她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屋子，那个永远火热的方蔷仿佛还在屋子里。

　　“嘟……”
　　铃声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接通了。

　　“回家了？”
　　“到哪了？”
　　异口同声。

　　听着那边传来的低笑声，李想也跟着笑起来。
　　“这是第一个电话。”

　　“第一个？”
　　方蔷声音疑惑。

　　“忘了？”李想打开琴盖，试了两下音，“我们说好的，我每天都要想你，每天都要联系你。”

　　“……真乖。”
　　火车的“轰隆隆”声里，方蔷大眼睛眯成了月牙儿，语调里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感。
　　“你在弹琴？”

　　“对啊，难得你不在，家里这么安静。”他声音调侃。

　　“你认真的？”她假装生气。

　　“当然……不是。”对面越来越沉默时，他赶忙补充，“你不在，我很孤独。”

　　“我也是啊。”
　　男朋友果然还是不能惯，你弱他就强，你强他就弱，方蔷心里这么想着，终于忍不住笑了，“你猜猜我在干嘛。”

　　“吃东西？”
　　李想想也不想地回答。

　　“那是刚才，”她脸庞羞红，拉开门，“我吃撑了，上厕所呢。”

　　“你很像鸟儿嘛。”

　　“为什么？”

　　“直肠短嘛。”

　　“你很像鱼儿嘛。”

　　“为什么？”

　　“不长记性！”

　　她本来打算教育他两句，让他知道这个家到底谁做主，可听着对面传来的悠扬的旋律，却不由跟着哼唱。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来
　　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
　　唯有别离多

　　……

　　李想直接改签了机票，连夜回了魔都。
　　他越来越受不了孤独了。

　　“怎么提前回来了？”
　　下了飞机，陈若男已经等在出站口。看到李想出来，对电话那头匆忙说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边说边伸手要去接李想手中的行李箱。

　　“我自己来。给姥姥姥爷……当然，还有老妈你都带了礼物，很重的。”李想躲过陈若男的手，但反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想你了，妈你也想我了吧，不然怎么一定自己来接我，不让王叔来。”

　　“是你姥爷。本来妈都睡下了，又被他叫醒，还嚷嚷着我不来他就要自己来呢。”
　　虽然这么说着，但看着陈若男脸上的笑意，李想就知道那不过是个借口。
　　妈妈也是迫不及待要见到自己的。

　　“姥爷身体还好吧？”
　　李想问。

　　“不怎么好。”陈若男脸上的笑瞬间没了踪影。她看着李想，踌躇了片刻方说，“前几天还进了ICU，虽然抢救过来了，但医生说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

　　李想有些不可置信，连声音都高了几分：“妈你一定是搞错了。上次跟姥爷视频的时候他身体明明很硬朗，说话也中气十足。”

　　“当时本来要让你回来的。可你姥爷进手术室前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影响你的学习。”说到这里，一向要强的陈若男眼角也渐渐湿润，“你姥爷刚强了一辈子，可也不愿意让亲人看见自己软弱的样子。”

　　“你姥爷不让我告诉你，可妈妈觉得既然你已经长大了，自然也能承担这些。”陈若男接过李想递过来的纸巾，慌乱地擦去眼角的湿润，转头看向机场熙攘的人流，“也别难过，也别让你姥爷看出你难过，生老病死人之常事，只是早晚罢了。”

　　回到家，姥爷姥姥一如既往的等候在门前，一如既往的满满一桌丰盛饭菜。
　　可以前的老爷子是站着的，现在的老爷子是坐着的。

　　老爷子明显对于李想的归来的开心无法掩藏，一个劲地催促李想吃菜。
　　听着李想对大学生活的描述，姥爷一脸向往。
　　“真的有建在海上的公路？姥爷干了一辈子工程，也没在海上修过路。”

　　“是在海上，不过只是在靠近海岸线的地方，不是横跨整个大海。听舍友说鹭城附近有一座县城整个建在小岛上，要去这座县城车子都得坐船。现在跨海大桥已经动工了，足足几千米长，我也没去过。姥爷，等桥修好我们就一起去看看。”

　　大家都知道以老爷子现在的身体不可能出远门，可大家都像是不知道。
　　听李想说从鹭城到鹭岛最短的距离只有几百米，为了卖给游客船票把码头修到远离小岛的位置时老爷子也会愤慨不已，痛斥资本无底线，为了赚钱昧了良心。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他都不像一个时日无多的老人。

　　最后，老爷子貌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既然今年回来得早，有没有兴趣去公司体验体验，帮陈若男分担压力。

　　“爸，你说什么呢。小想好不容易回来，让他陪陪你多好。怎么，对你女儿不放心？”
　　陈若男帮他解着围。

　　出乎陈若男意料的，李想忽然笑了笑。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