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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误入他乡 ...


  •   苏长生跟着张老汉又回了医院,张老汉说已经买了明天下午返乡的长途汽车票,明早出院后,他们吃点东西,然后就去汽车站。

      苏长生打算再陪老人一晚,明天把老人送上长途车,中途再趁机走掉,这样也算把老人送回家了。

      第二日清晨,苏长生和张老汉办理了出院手续,一直弄到十点多才出了医院大门,然后在街边的刀削面馆吃了两碗面权当午饭了,正午的时候两人就赶到了长途汽车站。

      苏长生和张老汉上了车,苏长生特意找了一个靠近车门的双人座位上,并让张老汉坐在里面,自己则坐在靠近过道的位置上,以便伺机溜号。

      二人坐定,售票员过来验了票,汽车上满了人后,终于出发了。

      张老汉一会儿给长生递矿泉水,一会儿给他剥橘子,搞得长生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望着张老汉那舐犊情深的笑脸,简直不忍直视。

      汽车行驶了一段宽阔的柏油路,很快就拐到土路上,汽车开始剧烈的颠簸,张老汉犯了困,不一会儿就耷拉着脑袋睡着了。

      这时,汽车行驶到一个镇集市上,乌央乌央的人群堵塞了公路,汽车不得不降下速度,后来慢得干脆走走停停。

      长生寻思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最后看了一眼酣睡中的张老汉,转身就走到门口,要求开门下车,司机给开了车门,长生当即跳下车,拔腿就钻进了人群。

      长生跟着人流刚走出几十米,就听见后面有人嚷“让让——让让——”

      “这儿有个老汉摔倒了,快别挤了。”

      刹那间,人群围成一个圈,有人问道:“老爷子,还能走吗?”

      “好像脚脖子扭了。”张老汉那极具特点的洪亮声音穿透进长生的耳朵里。

      长生心里一咯噔,坏了,张老汉还是跟来了,他没敢作声,但也停下了脚步。

      “那咋办?就你一个人来的吗?”热心人问道。

      张老汉焦急得快哭了:“跟我儿子回家来着,刚才堵车他就下车了,我儿子脾气大,肯定是他等得不耐烦就下来走了,我担心他又惹事就跟过来了,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别急,别急,你儿子叫个啥?我们喊一下,这里人太多,确实不好找。”

      “洪顺。我儿子叫张洪顺。”

      旁边许多人帮忙一起喊:“张洪顺——张洪顺——”,瞬时人声鼎沸了起来,每句被喊出的“张洪顺”都刺激着苏长生敏感的神经。

      苏长生再也看不下去了,眼下张老汉连路都不能走,他决定还是把张老汉直接送回家吧,其他的再做打算。

      苏长生扒开人群走了进去,一露头就被张老汉瞅见了,张老汉又喜又气,言语里多了几分埋怨:“洪顺你又乱跑,这么多人让我上哪找你去?”

      “谁让你找了?我就下来撒泡尿,看把你给急的。”苏长生边说边扶起张老汉,然后弯下腰弓着背道:“爸,我背你上车吧。”

      张老汉怔楞了一瞬,脸上立刻现出娇羞的神情,连语气都软绵了:“这干甚,你还背你老子呢?”

      “咋啦?你现在都走不了路了,我不背你,你能自己回去?”苏长生理直气壮道。

      旁边的路人哄笑道:“儿子背老子有啥不好意思的,小时候你背儿子,现在你老了,儿子背你,对着呢。”

      张老汉憋了张大红脸,眼角的鱼尾纹却绽放了笑意,他小心翼翼地趴在了苏长生的肩背上,苏长生双手向后一托,腰杆挺直就将张老汉背了起来,迈着大步向长途车走去。

      上车后,张老汉的眼眶里闪着泪光,一向健谈的老人却安静得像个大姑娘,矜持地斜靠在窗前,半天也没吭声。

      汽车在蜿蜒泥泞的路上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抵达了红峪村。

      苏长生搀着张老汉一瘸一拐地下了车,苏长生再次背起张老汉,一只手提着大塑料袋,不紧不慢地沿着山道走着。

      “爸,咱该往哪走?”苏长生说话也没经大脑就随口问出一句,刚说完就后悔了。

      趴在苏长生背上的张老汉沉默了片刻,抽动了下鼻子:“儿子,看来你脑袋还是受伤了,在医院的时候,我就发现你记不起很多事了。”

      “嗯,是啊,过去的很多事我都记不大清楚了,可能记忆受损了。”苏长生顺坡下驴,总算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没关系,爸陪着你慢慢恢复,你早晚会想起来的。”张老汉体贴地安慰着儿子,转而细声细语道,“这次事故也不全是坏事,虽然你记忆受损了,但性格变好了,没以前脾气暴了,我儿子终于长大了,回家好好跟清莲过日子,别没事就动粗,清莲也怪可怜的。”

      苏长生一头雾水地听着张老汉的絮叨,虽然他不能完全消化张老汉的话,但凭着张洪顺在矿上的表现,估计在家也好不到哪去,一定经常打老婆惹是生非。

      苏长生一路点头答应,在张老汉的指引下,十分钟后就走到了家。

      张家果然是富户,在红峪村最重要的商业街两旁盖了许多商住两用的楼房,而张家的楼是最高大气派的那座。

      刚进一楼门店,看店的二嘎妈见主人回来了,喜出望外地迎上来,拍着大腿道:“唉呀妈呀,洪顺真是毫发未损就回来了,这咋还背着老爸回来了,老张家烧了高香了,田峪大哥,真为你高兴啊,前几天我和清莲还捏着把汗呢。”

      张老汉从长生的背上溜下来,一瘸一拐地坐到门店内的塑料椅子里,总算舒出口气,笑吟吟道:“路上把脚给扭了,洪顺非要背我回来,多谢二嘎娘操劳这几天了,回头我给你结工资。”

      二嘎娘瞅了瞅站在一旁低眉顺眼的长生,啧啧道:“洪顺是越来越孝顺了,还这么出息,真是没白疼,哪像我家二嘎子,整天外边瞎跑,钱钱没赚回来,连个媳妇都说不上,真是晦气死了。”

      二嘎娘突然像想起什么,转身就朝后廊走去,径直去了后院,不一会儿就把清莲招呼出来了。

      清莲捧着个托盘从后院走了过来,托盘上是一个高颈青瓷茶壶和两个广口茶碗。

      清莲低着头,只朝张老汉坐的方向望过去,微笑道:“爸,你们回来了。”然后就将托盘放到前厅放杂物的柜台上,提起茶壶向两只茶碗分别倒了绿茶,先恭敬地递给张老汉,说:“爸,一路渴了吧,先喝碗绿茶解解渴吧。”

      张老汉笑着点头接过茶碗,问道:“跃跃呢?”

      “跃跃还睡着呢。“ 清莲转身又端了另一只茶碗递到长生的眼前,柔声轻语道:“洪顺,你也喝点。”

      自从清莲走进屋时,长生就不敢看她,他始终有一股抵触的情绪,对于张洪顺的父亲他可以关怀和扶助,但张洪顺的钱财、儿子和媳妇,他是万万不能染指的,他良心根本过不了这关坎。

      直到清莲递来茶碗时,他才仓促地去接,此时,清莲也抬起了眼眸,二人恰好对视,电光火石间,两个逃避的灵魂均投射出迟疑而闪烁的目光。

      长生不看则已,一触清莲的目光,他竟呆住了。

      眼前的女人既有少女的矜持气质又有少妇那股明媚生香的韵味。拥有白净清爽的面庞和窈窕有致的身材,她那乌黑的眸里淌过温柔似水的眼波,却难掩忧郁哀婉的目光,还有那皮笑肉不笑、假意逢迎的笑容,唇角微翘后便又恢复到肃静的神态,这女人身上好似蒙了一层看不清的谜雾。

      除了姐姐,长生从没和别的女人交往过,但这个叫清莲的女人却强烈地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他能嗅到危险的意味,却管不住自己的心,总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看她几眼。

      傍晚,清莲做了一桌子的菜摆到饭厅的圆桌上,然后朝前厅里喊:“吃饭了。”

      前厅里,苏长生遥控着电动汽车玩具,跃跃在追那忽跑忽停的汽车,刚要追上,汽车就被爸爸调转了方向,气得跃跃口齿不清地嘟囔道:“停——快停下。”

      坐在藤椅里的张老汉笑得直拍巴掌,时而让跃跃追,时而埋怨儿子戏弄孙子。

      三个男人玩汽车真是不亦乐乎。

      张老汉听清莲已喊了两遍的“吃饭了”,连忙提醒儿子:“快收玩具,咱们吃饭了。”

      苏长生一边搀着张老汉,一边让跃跃跟在后面,三个男人一同进了饭厅。

      跃跃蹦蹦跳跳地凑到饭桌前,伸手就要抓盘子里的红烧鸡翅,被清莲拍到小手上:“脏死啦,等妈妈给你洗手。”

      苏长生把张老汉扶到座椅上,然后过来抱起跃跃说:“走,我带你去洗手。”

      清莲放下手中的筷子,不觉感到很吃惊,看向行为异常的丈夫。

      很快,苏长生帮跃跃洗干净了手,抱他回来放在塑料椅子里,还帮跃跃夹了一个鸡翅放在眼前的碗里。

      清莲瞅着苏长生,心生怪异,但始终没说话,又到灶台边的电饭锅里去盛米饭,刚盛了一碗,长生就接过来,还说:“你回去坐吧,我来盛饭。”

      清莲讶异地看了长生一眼,推辞道:“还是你去坐吧。”

      长生不容分说,从清莲的手里夺走了木铲,挥动道:“你累了半天了,我来做……不如你给跃跃喂饭。”

      清莲惊愕得不知所措,呆立了一瞬,注视着男人盛饭的背影,深觉很是不可思议,然后走到圆桌前坐在跃跃身旁。

      张老汉冲儿媳使了个眼色,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壳,声音压得极低:“这次事故,洪顺这里受了伤,性格都变了,也记不起以前的很多事了。”

      清莲听闻公公的话,一时竟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愈发不敢随意说话了,只是时不时地偷瞄几眼对面的丈夫。

      通过观察,清莲发现丈夫比以前吃东西斯文了,以前总是吧唧嘴,拨拉米饭时特别快,可今天的丈夫却不紧不慢地夹菜拨饭,而且以前丈夫吃饭时必定喝酒的,她今天也准备了一瓶二锅头,可丈夫却表示不愿喝酒,这行事的作风真是截然不同。

      吃完饭,丈夫架着公公,领着跃跃去一楼公公的卧房了,清莲趁机赶紧洗刷碗筷。

      过了九点,张老汉就躺下休息了,还让儿子和孙子也早点去休息。

      清莲仍然蹲在后院的水龙头下洗孩子的衣服,眼见丈夫抱着儿子上了二楼。

      二楼包括一个里外的套间和一个儿童房,跃跃还小,清莲一直带着孩子睡在套间的里间,儿童房一直锁着,并没真正使用过。

      苏长生抱着孩子进了套间,他看见里间有张大床,旁边有个小床,而外屋是个会客厅,只有一圈沙发和一张茶几,他心情格外忐忑,他不知该如何度过这个夜晚。

      苏长生把孩子撂在地上,两人踢了会儿皮球,孩子兴奋得抱住他的大腿,伸着小胳膊让他抱抱,长生将孩子抱了起来。

      苏长生以前经常抱邻居家的孩子,知道怎么逗弄小孩,跃跃咯咯笑了半天,可能累了,不一会儿就躺在长生的怀里睡着了。

      长生坐在外屋的沙发里,一直抱着跃跃,脑子里却一直胡思乱想,他不知后面该做什么。

      “把孩子放到小床上吧。”清莲那温柔纯净的声音从长生的头顶飘了下来。

      长生心神慌了起来,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他立刻站起身,跟着清莲进了里间,轻轻地把跃跃放到了小床里。

      清莲弯腰给孩子盖被子。

      长生闻到了清莲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有那么一刻,他似乎沉醉了,转而警醒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快速走出了里间。

      长生无处可去,为了避免尴尬和拖延时间,只好进了外屋的卫生间,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坐在马桶上消耗时间。

      过了好一阵儿,长生估摸着清莲躺下了,就从卫生间走了出来,斜靠在沙发上。

      长生琢磨今后该怎么办,若是回老家,家里没谁了,回不回去没区别,回去也是孤苦伶仃地过日子,他想起张老汉对自己的好来,张洪顺的家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虽然灵魂是苏长生,但他的身体的确是张洪顺的,这样看来,他至少也算张老汉半个儿子,张洪顺已经死了,如果他不说,谁又会知道他不是张洪顺呢?如果顺理成章地做张老汉的儿子,张老汉不但有儿子,跃跃有爸爸,清莲有丈夫,而自己也有了一个完整的家,他留下就会成全所有人的幸福美好,何乐而不为呢?

      长生终于想通了,身子逐渐发了沉,头淅淅索索地滑落到沙发扶手上,最后平躺了下来,平静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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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误入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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