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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北营 ...

  •   正值金秋,迢城人早已习惯漠北萧瑟的北风。离那晚长谈已经过去半月,今日正是申屠策正式前往北营生活的日子。虽说申屠策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去往北营的路也不是第一次走,老将军仍然不放心,嘱托裴言一定照看好他。

      他骑着马跟在裴言身后,与运粮马队一起。二叔协管西营早早离去并未同行。

      申屠策从前去往北营都是快马,这回跟着粮队前行马速平稳舒适,日光温和一时犯懒打了哈欠,就听到裴言主动与领队道:“高督运,劳烦知会粮队提速,秋风萧瑟,早些回营,也好同军中弟兄们一道吃上热饭。”
      督运心领神会,笑着应下。

      难得独处,裴言放慢马速与他并行,随口找了个话题问他:“策儿,你知道我在戴将军手下做事么?”

      申屠策点头。

      “营中不比家里,于我却是好事,小时候你缠着我练武,北营与迢城两头跑,我去见你有些幸苦。”他的语气很高兴,带着些少年意气,“北营近来改制,戴将军专挑了些将士组成新制骑兵营,起名'苍狼骑',与一般骑兵不同,专门学习和改进漠北游牧民族灵活的骑兵战法,如若成型必为漠北大小战役一大利器。”

      “你有天赋,但…”裴言的语气可惜,略作停顿没再继续:“你来了,我便辞去副将职位专心投入苍狼骑,也好抽空教你习武,我虽不如前辈们大能,教你还是有余。”

      申屠策侧目去看裴言,日光在他侧脸裹上一层金边。他人嘴里冷漠又可靠的裴副将,也不过少年而已。恍惚中想起祖父出征时三军将士的大呼助威之声,即便他刚记事,那种地动山摇的誓师之声也能在他心底模糊记个大概。

      裴言对申屠策向来关心,他察觉到申屠策转变的情绪,停下话头。申屠策沉默着像是有话要说,半晌歪着头看着地面,为自己,为申屠家,也为北骁军低低说了声谢。

      ……
      大漠空旷平坦却变动不息,申屠策自入北营以来已有一月,对营中事物稍有了解。

      北营依山势所建,三顾环山向外一面为广袤无垠的苍凉荒野。北营依之所建之山名为陋山,山势复杂,山如其名,北营屯兵处恰好置与陋山开口处,背后山体有一处岩壁单薄,不过十年过去,陋山关已有正型。待陋山关建成以后,又是一处雄关,易守难攻,北境多一处抵御外敌的关隘要塞。

      这一月来申屠策除了白天操练夜里读书外。跟在戴巽将军身边也耳闻目染了不少兵家之法。

      “临敌之境,荒凉极目,而设险开堑,置堡立城,遏敌之冲以蔽耕者。所以北营驻扎于陋山前,筑陋山关以御敌;国之大事,存亡之道,命在于将。将者,国之辅,王之所重也,所以'苍狼骑'精挑少年将士着重培养,骑兵新法中脱颖而出者必为大用。”戴巽将军边喝着酒边同申屠策侃侃而谈,酒虽不烈,但戴巽讲起兵法摇头晃脑沉浸其中的模样总让申屠策担心他会触及军法。

      “军事战略有《孙子》,你好好学,倒背如流,学之五分便是大将。《六韬》大义,如今大蜀朝堂动荡,皇帝……”戴巽抬头看申屠策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大概是在认真理解他所说的话,他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同他说道:“皇帝年迈糊涂,忌惮老臣功高,握着御玺兵符不肯放下,要再出一位申屠老将军那样名震天下的大将军,难。”

      戴巽说完这番话顿了顿,暗自神伤了一会儿,叹两声难后又喝起了酒,没有继续讲下去。

      申屠策知道他今日终于不想再谈,便起身行礼,顺手捞过还未拆封的一坛酒将其带走去找后勤的将士还酒。
      军中肃穆,北风送来苍狼骑的操练声。

      申屠策没法去见裴言,裴言卸任副将的请求被戴巽驳回,许诺的常教他习武难以实现。骑兵营的训练显然比普通将士的训练更为严苛,虽然戴巽可以安排两人同住一帐,申屠策也少有见到他的时候。

      日子就这样过去,转眼腊月,接连下了几场不大不小的雪,在漠北这一阵阵的飘雪也足够大地铺上几丈苍茫。

      戴巽给一部分将士放了假,大雪封路后气温急转直下,这时正是关内外默契又难得的平和之时。游牧部落在未来两月都将休养生息,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开春雪化。

      这一日帐外将士们异常吵闹,嚷嚷声中听到了“雪”字,申屠策睁开眼时脑子里还晕乎乎的想着这伙人定是从关内来的新兵。忽然一阵寒风入帐,帐帘掀开时带进来几片雪花,没等落地便化成水汽不见了。

      还没辨清来人是谁,便听对方喊了一声:“策儿,今日落雪我便知道营里热闹,二叔我好不容易偷闲,快起来,我带你去看你小叔。”

      申屠策还未擦干脸,申屠空就迫不及待的拉着他出帐,风雪袭来差点没冻住他的脑袋。不过此时他顾不上寒冷,二叔解释说戴巽特许,允许开放苍狼骑外营,让将士们去看看他们营里的精锐骑兵演练。

      他们到时,苍狼骑的蓄络腮胡穿着胡服的另一位统领刚训完话从台上下来,翻身上马,手持金色弯刀,实在是威风凛凛。

      骑兵校场场地很大,昨晚的大雪似乎根本没有影响他们。那统领一声令下,有如号角吹响喊杀声四起,杀气瞬间从骑兵们身上腾起与马蹄声辉映,没有战鼓却胜似战鼓,一次冲杀就演练看得人热血沸腾,让人置身战场,似乎在眼前的就是一批猛将,他们从血泊中拚杀出来,所到之处无往不胜。

      周围围观的将士很多,他们沉默片刻后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久久不息,将此刻的气氛推向高潮。演练并未结束,他们冲杀之后迅速且准确的实施包抄、歼灭、突破,训练有素,很难想象这仅仅是合练了仅三月的新军。

      饶是像申屠空这般见识过大场面的将军来说也是一次十分野蛮强力的视觉冲击,他同所有将士般沉浸在气势恢宏的马蹄声中,分不出神照看侄儿。如果此刻申屠空分心看他,就会发现他一向渴望驰骋疆场的侄儿蹙眉,眼神中除却震撼,还带着从未有过的担忧。

      申屠策知道骑兵优势在于冲杀与机动。苍狼骑所披挂皆为重甲方有刚才那般地动山摇的力量,紧接着摆阵合围实所不该。只有一个原因——狼骑所训之士皆乃骑兵之死士。他回想起那天戴巽所讲“如若成,定有大将之材”心中便有数,他明白了,这是要用多数人的性命,去铺就少数人的成材之路!

      狼骑冲杀是为突破,合围是为擒王。风险与机遇并存,欲置死地而后生。

      短暂的沉默后申屠策抛开许久不见的二叔跑开,他只觉得有股怒气往头顶而去,他想立刻同戴巽质问,问他到底是何等紧急,何等重要的任务要用几百、几千精锐将士的命去填。

      申屠策常来将军大帐听戴巽讲课,帐外守候的将士见是他来也并未拦截,申屠策见到戴巽时他还像往常一样坐在案前处理公务,只见他听闻响动抬头看见申屠策,并未放下手中文件,只是淡淡一句:“没料到你来的这么快。”

      戴巽往他旁边的坐垫虚虚一指,申屠策只好压抑着怒气到戴巽身边坐下。

      “苍狼骑事宜是你祖父与我共同商议定下,并非我一时兴起而为之。”戴巽说。

      冷静过后的申屠策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要不是那日戴巽刻意露底,就算是二叔也会被狼骑勇猛之表象所迷惑,以为这只是一支出色的骑兵队伍。于是他没有说话,静待戴巽下文。

      “同你相处一月我便觉你天赋极高,知道你现在来是质问我缘由,”戴巽长叹一声继续道:“有如这雪,表象平和却暗潮涌动,冰雪消融后一切才是开始。你若同裴言那般年纪我便什么都与你明说了,只可惜……可惜啊,可惜你没有早生几年!在漠北,你没有上过战场杀敌便仍是稚子,就算知道,又能做什么呢?”

      这话说的刺骨。

      申屠策手心一痛,他发狠地握紧拳头一言不发,此情此景就仿佛情景重现,好像年幼的他跪在祖父面前,苍老的声音问他为何不认他的母亲。

      他难道不知道父母并非无情吗,不知道迢城孩童并非真恨他胡汉杂血吗,可父母远走如同未有,迢城孩童暗地淬他,聚集则群起而攻之。他都知道,可什么都改变不了。如果他哭诉就能换来父母相伴,那他就苦苦哀求;如果他面对霸凌毫不还手就能换来怜悯,他就刻意讨好。可这全都没用。

      无力感由心而生,紧攒的拳头缓缓松开,心却好像关上几分。明明不是他的错,自责与内疚的心情却充斥着胸腔无法言表。

      申屠策低唤了戴巽一声老师,问:“北骁军是否雪化过后便有一战?”

      “或许雪化春来,或许不是,但可以确定的是,来年必有一场硬仗。”戴巽肯定道。

      “如若陋山关建成,是否有转机?”申屠策继续问。

      戴巽赞许的看了一眼申屠策,还是摇头说:“定有转机,不过…”他的神情在短暂的思考过后又暗淡了下来,继续道:“陋山关能御外敌,难防内贼。你定知如今朝堂动荡,漠北安危,不定之数十之八九患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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