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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境 ...

  •   虹销雨霁,天空呈现被水洗过的澄澈。

      青石路被雨水打湿,路两旁是枯败的花枝,从其中一个枯枝上垂落一滴晶莹水珠,将倒映在水洼之中,将沿途经过的两人的身影搅乱。

      两人身着深蓝短衫,一个高个子,一个略矮半截,皆是衣袖挽起,像是得了什么命令,步履匆匆。

      “你走快些,夫人着我们去给少爷端药,你怎的还磨磨蹭蹭,待会儿晚了,误了时辰,药碗凉了,到时候叫夫人知道有你好看。”高个子小厮催促道,言语中满是郑重焦急。

      略矮一点的小厮是新来的,对于姜府不甚了解,听同伴言语如此,便好奇的问:“这样急?小少爷这般重要?我才来府上几日不甚了解,没入府之前倒是道听旁说过几句,也不很多。主要这位少爷实在露面太少,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连捕风捉影的消息的少的可怜。”

      姜家是江南首富,姜岳山姜老爷是目前姜家的掌舵人,姜家在江南一带风评极好。姜老爷慷慨,这些年乐善好施的事情做了不少,待人又仗义,人缘极好。

      姜老爷不仅做生意一绝,在生意场上风生水起,连品行都世间少有,当年疫乱盛行,姜夫人家破人亡,流亡至此,几次险些没了生机,得幸遇到姜老爷。在最危难的时候接纳了姜夫人。

      他一生只娶了姜夫人一位正妻,育有两子一女。

      大少爷姜景焕,品行端庄,将姜老爷的品行继承的分毫不差,为人端庄正直,自小便是锡洲女孩子趋之若鹜的对象,名声极盛,此时正远在汴京求学。

      小小姐姜蒙雨,年纪尚小,此时不过七岁又余几月的光景,但也曾跟随姜夫人在几次盛会上露面,虽然难见,但总归是有人瞧见过。

      姜老爷着三个子女中最神秘的便是那位二少爷。

      这位二少爷年纪十之有六,虽贵为姜家二公子。但姜老爷姜夫人从未在任何场合将这位少爷带出露面,并非像大少爷那样盛名在外,像小小姐那般津津乐道。

      反而像是被刻意藏匿起来似的,被关养在姜府的院墙之中不得见人。

      以至于外界对于这位二少爷的存在众说纷纭。

      有说他品性顽劣不受宠,姜老爷怕平添事端所以从不让这位少爷外出;有说他其实不是姜夫人所出,是姜老爷早些年留下的风流债,二少爷是私生子,所以不得姜夫人欢心,怕他长大后争家产所以限制他的出游交往。

      这些个传言众说纷纭,各执一词,小厮在进入姜府之前便已经听了不知多少,进来姜府才恍觉姜府内真实情况和传言有很大差距,这几日早对这位二少爷好奇的不得了,这方逮住机会自然要问个清楚。

      听到小厮的话,高个儿小厮停步回身,转头对着小厮道:“呸呸呸,谁叫你说的这放肆无赖话,这话同我将便罢了,可不要随意同外头的别人乱讲,小少爷如何,岂是我们可以妄论的!若是叫被人听着,告了夫人去,仔细你的屁股。”

      小厮听的一愣,来的这几日,他只觉得这位二少爷在姜府非同寻常,但不知竟如此特殊。

      “我自然有分寸这些话只同你讲,哎,我问的事情你好还没回答,这位……少爷在府上到底如何,你说给我提个醒,我也好有准备,不必之后惹得大麻烦都还不自知。”

      高个儿叹一口气,面色凝重:“其实也无甚好说,都是外头那些流言传得太荒唐离谱。”高个儿的脸上染上愤懑:“二少爷才不是像他们讲的那样,什么私……生子,或是不受宠云云的,都不是。”

      “相反,二少爷是府上最特殊,最受宠,最备受关注的一位。”

      “虽然你来的时日不多,但也该是能觉察到,姜府无时无刻不再煮着药。”

      小厮点头,这个确实。就算高个儿小厮不说,他自己也都发现了,姜府的厨房,尤其每次途径二少爷私厨之时,铺面而来的便是浓厚刺鼻的药味,叫人闻一口就脏腑发苦,很是不好受。

      高个儿小厮接着说:“那便是为小少爷煮的药。小少爷出生之际,正是姜府危急存亡之际,当时姜夫人不得已怀着身孕还要四处奔波,受了劳累,惊得腹中胎儿提前降生……小少爷自出生身子骨便一直不好。这些年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彻底好利索。”

      “老爷夫人因为少爷身子骨弱,心疼少爷怕他外出出什么意外,才严格限制少爷出行的,并不是……”高个儿小厮脸上带有不屑:“外头胡乱传的那样。”

      小厮原先只听外界人云亦云的,不知还有这等内情,想到方才出言没了分寸,登时一阵后怕。

      原来这位二少爷地位竟如此特殊,真是亏得没在旁的人面前瞎说。

      小厮感激的望向高个儿小厮,高个儿小厮却早急不可耐,一把抓起小厮的胳膊,嘴上阵阵念叨:“我们还是快些走吧,不要耽误了时辰。”

      小厮连连点头,两人大步朝前,接连踏过布满泥污的水洼,溅起的泥水沾湿鞋袜。

      -

      凉风渐起,携着秋末料峭的寒意,将枯树枝桠上仅存的枯黄树叶吹起,又打着旋儿落下,落在被叉杆支起的窗沿。

      窗边摆着一个上好楠木制成的书案,案上摆着的宣纸被清风掀起一个边角,屋子中央摆着的瑞兽香炉透出袅袅轻烟,同样被吹得歪散开,飘着在屋中荡漾。

      炉边摆着一张红木雕花榻,塌上铺着厚实绵软的毯子,表层附着着一层细软白毛,看着像是白狐腹部软毛,单是看着便让人觉得温暖舒适。

      秦颂文推门而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眼前的小少爷身上裹着一层被子,埋在一片洁白温暖之中,瞧见大门被推开的动,从被子里探出一个毛茸茸头颅,朝着他来的方向观望。

      眼前的小公子唇红齿白的,一双眼睛因为刚从被中出来被冷气一吹,氤氲起几分雾气,又干净又纯的一张脸。

      即使是秦颂文这些年同姜潮生混得熟了,见人见得多的,也才好一点。姜潮生的这张脸,什么时候看都是摄人心魄。

      秦颂文挑挑眉,驾轻就熟的提步找椅子坐下。

      姜潮生见到来人是秦颂文,脸上泛起笑,嘴上却不饶人。

      “我这清净地儿,平日都没甚人来,我还奇怪是谁连门都不敲直接进来,原来是秦大公子。”姜潮生说着撇撇嘴:“还知道来找我?说好的昨日,你可是晚了整整一日。”

      秦颂文顾自给自己倒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是白毫银针。

      “昨日确是我之过,被一点事情绊住了手脚,但我派阿寒来抵过消息了,还送了赔罪礼。”秦颂文解释道。

      姜潮生挣扎着从塌上爬起来坐好,但还是裹着被子,被里的手上握着汤婆婆,温着手,这几日外头天儿都凉,他大病才好,现在真的半点都不想沾染一点凉。

      “你说那只小麻雀?”姜潮生抬抬下颚,指着屋檐下角落的一个位置。

      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在他抬完下颚的瞬间,金笼里的小鸟可怜兮兮的吱吱叫了几声。

      “这算什么赔罪礼,一只鸟雀?还装在金笼子里。”姜潮生对于秦颂文的审美不敢苟同:“浮夸。”

      秦颂文被怼的无言,其实他并不知道姜潮生喜欢什么,去挑选的时候就选了最贵的,就是那个金笼子,等到买完了又觉得只有个笼子挂着无用,才临时绑了一只鸟雀放进里面。

      虽然……但怎么说还是他理亏。

      秦颂文有些吃味,讪讪摸了下鼻头:“那你想怎样?或者想要别的什么物件。”

      姜潮生想了想,反问道:“你昨日去了何处。”

      秦颂文没想到姜潮生突然问这个问题,他昨日去替他父亲递了个消息,在不好的地方,不能同外人言语,但姜潮生不是外人。

      秦颂文想了想:“欲界仙都。”

      “欲界仙都!?”姜潮生怔住,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就是那个欲界仙都?”

      欲界仙都,锡洲的销金窟,当地几乎所有达官权贵汇集之地,听说内里极尽奢靡,是下等人的地狱,权贵的天堂。

      里面该有的不该有的,想到的想不到的,只要你有钱,能买的起,都可以买得到。

      是锡洲默认的灰色地带。

      秦颂文撇他一眼,看着他骤然瞪大的眼睛,嗤笑一声,在桌上点两点:“是,昨日我父亲事务繁忙,临时叫我去递了个消息,接消息那人便在欲界仙都。”

      秦颂文三言两语解释了原委:“如何?我昨日真的去干正事。没故意爽约。”

      姜潮生张了张嘴,有些惊诧,不是因为秦颂文去了欲界仙都,而是因为秦颂文说的话,做的事情,和他这几日的梦境一模一样!

      在梦中他似乎是以一个旁边者的视角旁观了‘自己’的一生。

      少时自己锦衣玉馔,珍馐美味将养着,因着他们家的缘故,日子过得极近荣华奢靡,好友秦颂文也还是那个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风采少年,还是风光霁月的刺史公子。

      好景虽美,但时日不长,很快平静的生活便被打破,姜家连带着秦刺史两家皆是翻天覆地,遭遇了近乎灭顶之灾。

      秦刺史被人上奏检举,说贪财如命,私下接受百姓贿赂不说,竟然胆大包天将上头赐下的用于治理豫州水患的赈灾银都私吞。

      于是秦家全家被下大牢,包括他的好友秦颂文,那些禁卫军在秦家大张旗鼓的搜查了许多遍,始终不见消失的赈灾银,他们没有证据,但是秦家最终还是落了个满门抄斩的结果。

      姜潮生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到秦颂文,他被架在刑车上游街示众,夹道两旁都是不堪入耳的辱骂责怪,他们用臭掉的鸡蛋和烂叶子一股脑的丢在他身上。

      他的囚衣满是脏污,但还是遮不住上面的鲜血,是早已经干涸,深深浸透了的暗红。

      他的手被绑在刑车顶上,露出的小截胳膊上遍布青紫痕迹。

      姜潮生就在人群里,睁眼看着,那日的情景太混乱,走马观花般在秦颂文死后的岁月中不断浮现,最后定格的画面,是秦颂文望向他时慰然的笑。

      秦家倒了,与秦家交好十数年,且身怀巨财的的姜家日子也越发不好过,几乎是举步维艰,没几天便被抄了家。一时间家破人亡,爹娘相继离世,大哥小妹失踪,只剩他一人勉强被人救下。

      但也只是苟延残喘,他自小身体弱,小时候因着姜家极近骄奢,用各种名贵药材才吊着这条命,家散了之后,他大病不起,心郁于胸,没几月便撒手人寰。

      至此结束了他悲惨的一生。

      而这一切悲惨的开始,都始于秦颂文去欲界仙都递的这个消息。

      在梦中是递给秦刺史一个下属叫什么王兴怀的一个长史,那人流连风月场所,嘴风不严,在醉酒之后同人泄了关于赈灾银的消息,被人钻了空子,叫人盗走了赈灾银。

      ……

      秦颂文见姜潮生僵在原地,勾起嘴角,言语带着点调笑:“怎么?听到欲界仙都怕了?乱是乱了些,但挺好玩儿的,里边很多新奇事物……”

      “我要去欲界仙都。”

      秦颂文的话骤然被人打断,他惊诧抬眸,对上了那双澄澈的浅眸。

      那人樱色的唇瓣张合:“我说,你带我去欲界仙都吧。”

      秦颂文觉得,姜潮生疯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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