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鸟》西荣

53、第53章

　　临省的土地局局长姓王，看着不苟言笑，眉间的川字纹比矿坑的凿痕还要难以抚平。连顾正春这样八面玲珑的能忍，马屁都有些拍不准。
　　可他紧紧板着的面孔在看到缪启的时候突然解开了。
　　“王局您好，我是宏远集团总经理，缪启。”
　　缪启首先迎上去，伸出了手。
　　王局长一反方才的沉默，握住缪启的手，仔细打量着他：“你今年，也有三十了吧？”
　　缪启不解王局长突然猜测他年龄的意图，换别人总该说他才三十岁就如此成就，王局长却说他“也有三十”。
　　但是这不妨碍缪启微笑着奉承：“我正好三十，王局好眼力。”
　　前面自有酒店经理引他们到会客区入座，王局长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直到坐在缪启对面，他又深深地打量了一阵缪启，才开口道：“你和雅妍长得很像。”
　　缪启心中惊愕，但他迅速在脑海里组织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王局长不到六旬，比缪娅妍大不过几岁。而他在临省领导班子里向来自成一派，并不倾向哪一家企业。缪启原来还奇怪顾正春怎么请动他，现在看来，是沾了缪娅妍的光。
　　“倒是很少听人这样说。”缪启朗声笑道，已经收起了心里的惊奇，一般好奇一般笃定道，“您认识我母亲？”
　　“我和你母亲是旧相识了。”王局长也笑了，眉头间的山川稍微平了一些，“你和她很像，眉眼。”
　　“我以为我的眉目是像父亲。”缪启接道，多少有些试探的意味，也多少让他想起了顾昭凌的清澈坚定的眼睛和英气的眉。
　　他话音落下，王局长脸上的笑变得有些不屑：“听说他落马了？”
　　“是，行差踏错。”缪启做出不愿再提的样子，笑了笑，“终于见他回家了，我母亲倒是高兴。”
　　王局长正苦于不知从何开口，听见缪启主动提起缪娅妍，即刻来了精神：“你母亲最近都还好吧？”
　　“好着呢，养了只猫，吃喝玩乐。早半年就想来泡温泉了，可惜那会儿还没建好。”缪启看着王局长的神色，分明想问又不敢问，他主动递话道。
　　“你母亲是一贯爱享乐的。年轻的时候啊……”王局长微微笑道，似乎回忆起往事。
　　缪启静静地等着，没有说话。
　　“我和你母亲是大学同学，我复学晚，比你母亲大几岁。”王局长将过去一语带过，转而问道，“听说明天早上有个剪彩？”
　　“对。”缪启浅浅颔首，终于说出了他埋伏好的话，“明早我母亲也过来参加仪式，到时候您二位可以好好叙叙旧了。”
　　这一番话正中王局长痒处，他深深地看了缪启一眼。
　　缪启恍若不觉，自然而然地谈起临省一处风景区的开发。
　　方才大嫂和昔日旧情人的话题，顾正春不好插嘴。这位凭自己雷霆手段爬上局长之位的农村小伙，显然对自己倒插门的哥哥多有轻蔑，顾正春更是夹起尾巴，免得招他的眼坏事。
　　谈及公事，顾正春终于能开口，在两人对话里跳跃着周旋气氛。
　　王局长勃勃野心和缪启不少大展身手的想法不谋而合，三人谈得欢畅，缪启趁势邀请王局长共进晚餐，三人在山庄的中餐厅里还小酌了几杯。
　　餐后，王局长显出几分困意，缪启点到为止，送他回到早已开好的套间。
　　在门口，王局长拍拍缪启的肩膀，一脸欣慰：“小缪，前途不可限量啊。”
　　缪启又伸出了手，毫不谦虚地应下：“多谢伯父赏识。”
　　王局长看着青年，他的骄傲和他母亲的傲气一脉相承。醉意上心头，他又缓缓回忆起记忆中鲜妍美艳的那个女同学。
　　顾正春送缪启回房间。他亦是海量，习惯应酬后挨个打点，替领导上司叫好代驾。
　　缪启当然没有醉，身后的顾正春神色清泠，仿佛没喝过酒一样，只有脸颊微红，显得气色很好。缪启想起顾昭凌，她同样也能喝，从来不会脚步虚浮，乱撒酒疯。
　　只有一双眼睛亮得灼人。
　　在房间门口，缪启刷开房卡，再关上房门。
　　房内空空如也。
　　他没多想，以为顾昭凌仍在楼下泡温泉，心里有些好笑，又觉得担忧。
　　她怎么不听话？泡那么久？
　　缪启对镜子抓了抓头发，看见洗手台旁顾昭凌的手机，打算帮她顺手带下去。
　　拿手机的那一刻，他余光瞥见了垃圾桶。
　　垃圾桶里躺着他不该认识，却偏偏无师自通知道了是什么的东西。
　　验孕棒和几条试纸。
　　缪启的脑袋里涌入迷茫、堂皇、难以置信、喜悦和惊惶等等世界上的所有情绪。
　　顾昭凌怀孕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她怎么不告诉他？
　　他要当父亲了？
　　难怪她刚刚问了那么多。
　　等等……
　　顾昭凌刚才的神色清晰地浮现在缪启眼前，水雾不再，她脸上的表情不是羞涩、也不是苦恼，而是痛苦和折磨。
　　缪启仔细看看四周，衣物娄里放着他刚刚亲手为顾昭凌挑选的米白色泳衣，湿漉漉的，显然是从身上换下来的。行李箱就摊放在地上，东西被缪启找泳衣的时候翻乱了，因此二次翻找的痕迹不太明显。
　　缪启动物的直觉告诉他，顾昭凌，又走了。
　　每次就在缪启以为顾昭凌回乖乖贴在他身边的时候，她就消失了。
　　她拙劣的柔情和长久的耐心是最有效的致幻剂，足够麻痹缪启放心地给她留下出逃的空间。
　　比起上一次纯粹的愤怒，这一次，缪启心里复杂了许多。
　　为什么顾昭凌就是不肯陪着他。
　　她怀孕了，又要到哪里去、
　　什么物品都没拿，她没有打算，被人拐走怎么办。
　　缪启一边往外走，一边想要打电话找经理查监控。
　　他拿起手机，屏幕自动亮起。
　　屏幕是一张天空和大海的壁纸。
　　这是顾昭凌的手机。
　　缪启有好长时间没再看过顾昭凌的手机了。
　　监视的震慑，一次就足以。
　　但这不意味着他不好奇。
　　更何况，此时顾昭凌不见了，但手机还在。
　　或许，里面有什么信息。或许，她压根就没走，只是出去转了转。
　　于是，他输入他早就知道的锁屏密码，打开手机。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消息界面。
　　“我回国了，什么时候见一面？”
　　发信人的栏目里，赫然写着“周文”，发信时间是一小时前。
　　缪启的喜忧参半瞬间被愤怒冲淡，他冷笑了两声。
　　顾昭凌，你最好不是去见周文。
　　把缪启送进门，顾正春在门外稍立了一会儿才离开，电梯门刚要合上，却又开了。
　　门外是缪启冷笑又怒意凛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