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了吗》九块

8、你为何而忏悔

　　西尔维娅的表现，无疑将现场所有人的情绪送上一个高峰。

　　所有人都热切地期待下一位灵媒的到来，并做好了接受任何看似不可能之事的心理准备。

　　但是在看到希娅拉从她的琴盒里抱出一具骷髅时，嘉宾们还是感觉自己的底线得到了挑战。

　　“竟然是骨头？一整具骨头？”
　　“这是谁的骨头？我见过有人用颅骨通灵，但是一整副骨骼还是头一次。”
　　“我不太敢信任这位选手，如果这整个骨头是某个确定的人的的话。”
　　“对于我的道德来说，如果是真的骨骼的话，是一种挑战。不过也可能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的话，那么它会有用吗？”

　　观察室内的嘉宾抒发着自己的看法见解，录制间内，主持人和灵媒正在进行关于今日任务的沟通。

　　“你好，希娅拉。”

　　“你好，安娜。”

　　永远都背着巨大琴盒的希娅拉依旧是一身黑色丝绒长裙，粗壮的鞋跟踏在地板上，发出坚定有力量的沉闷声响。

　　高大又温和的灵媒在安静地听完任务内容后，照例请出了自己的骷髅舞伴。

　　在海选现场已经见识过希娅拉表现的安娜，并没有多么的惊讶。不过按照节目组的要求，她还是得询问一下，关于这位骷髅舞伴的故事。

　　希娅拉是在一间废弃的医学院里发现她的骷髅舞伴的。

　　从记事起，希娅拉就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她那在大学任教的父亲坚持认为，希娅拉只是太小，无法分清现实和幻想。

　　由于希娅拉坚持认为自己确实看见了灵魂，听到了不该存在的声音，令父亲对她极其不喜欢，干脆把她送回乡下的外婆家生活。

　　外婆家和附近住着很多亲戚，他们都不相信希娅拉的话。唯独她的小姨，会紧紧抱着她，捧着她的脸，告诉她，是的，那些都是存在的，因为我同样能看到，听到。

　　希娅拉和小姨成了最好的朋友。乡下有很多墓地，也有很多游荡的灵魂。

　　大部分游魂对人类没有兴趣，它们机械地重复着生前的行为，对一切都视若无睹。

　　有些游魂能看到人类，但是它们之中的大部分并不能对人类做些什么，碰倒相框水杯，就已经是极限。

　　在觉察到这些后，希娅拉的胆子越发大起来。她开始探索附近无人居住的小屋，立着石碑的墓地，车笛轰鸣的十字路口。

　　读中学时，希娅拉回到了父亲和母亲的家里。因为关系冷淡，她常常早出晚归，在附近游走闲逛。

　　某天希娅拉路过一家废弃的医学院，听到有声音传来。于是她壮着胆子进去，在落满灰尘的罩布下，发现了会说话的骷髅教具……

　　“所以，你的意思是，它是教具，并非真的骨头？”

　　安娜迟疑地开口。对于她！非专业人士来说，想靠肉眼分辨人骨的真假，完全不可能。

　　“是的，它并非某个人的东西。”希娅拉微笑着回答。

　　发现了这具会说话的骷髅后，希娅拉把它带回了家，紧接着又在一位城市女巫那里，得到了一些可以将她的能力更加提升开阔的方法。

　　尽管父母对她的选择极为反对，希娅拉仍然头也不回地踏上成为灵媒的道路。

　　这次的测试，希娅拉依旧选择和她的骷髅舞伴一起完成。

　　和剧场寻人环节一样，希娅拉托着她的舞伴，哼唱着人们从未听过的语言和曲调，在五张婚纱照跟前跳起舞来。

　　舞步带着希娅拉从照片前方旋转到照片背后。像是沉醉在什么美好的事物中那样，希娅拉微微合上眼睛，神态轻松愉悦。

　　她从四张照片背后依次跳过，直到第五张跟前，流畅优雅的舞姿立刻变成发条卡住的机械小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停在原地。

　　歌谣也随之停止。希娅拉睁开眼睛，静静地盯着第五张照片，尽管照片背后都是统一的纯色支架。

　　她漆黑的瞳孔死死盯着照片背面，好像要透过照片看到什么一样。

　　不知为何，坐在观察室里的携带第五张婚纱照前来的嘉宾，猛地打了个激灵，发着抖缓缓扭头看向身后。

　　他的身后分明空无一物。

　　可灵媒的眼睛为何好像穿过一切，正悬在他的背后，窥探他的人生。

　　两分钟后，怀抱骷髅的希娅拉给出了自己的选择，第五张照片。

　　大气都不敢出的主持人询问希娅拉：“希娅拉，你为什么选择第五张？你看到什么了吗？”

　　希娅拉用一种优雅的姿势站在第五张照片背后，温柔地开口：“是，我看到了。”

　　“看到了激烈的争吵，狼藉的地板，破碎的玻璃，带着血的互殴。”

　　“以及没有诞生的孩子。”

　　安娜的眼睛里满是愕然：“等下希娅拉，什么叫没有诞生的孩子？”

　　“流产。”希娅拉言简意赅，“不合适的两个人，哪怕有孕育生命的机会，也很容易失去。不够顽强的孩子无法平安出生在这种家庭。”

　　“他们本就不应该在一起，离婚对他们而言都是好事一桩。人应当生活在让自己感到舒适的环境里，包括在一起的伴侣。不合适的人只要凑近，就会火花四溅。”

　　“也许在前期，这些火花会被认为是激增的肾上腺素带来的爱情，实际上它们只会灼伤身体、精神甚至灵魂。远离就合拍，靠近就伤害，这是灵魂在提醒，你们不该在一起。”

　　“所以他们离婚了，分开了，彼此却成为了能够心平气和聊天的朋友。这对双方来说都是最优解。所以答案是这张。”

　　希娅拉的话令第五张婚纱照的主人沉默良久。等到希娅拉离开后，他才和节目组坦白，自己和前妻的生活，正如希娅拉所说的那般，“火花四溅”。

　　莫名其妙的争吵，谁也不肯让步。偏偏只要一方出远门，两人立刻又变得想念对方。流产也十分离奇，他一直在健身，前妻也曾是校队的运动员，身体素质良好，怀孕前后那段日子，两人意外地没有任何摩擦，偏偏就在一个傍晚，那未能出世的孩子静悄悄离开了。

　　年轻的夫妻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鸡飞狗跳地又过了几年后，两人和平离婚。结果关系变得好似密友，是可以邀请对方参加自己婚礼的程度。

　　听完嘉宾的叙述后，安娜都忍不住感慨，原来真的有人注定只适合做朋友。

　　希娅拉离开后，录制间的气氛短暂地陷入了低迷。直到克里斯汀奶奶的出现，才让所有人的心情好了起来。

　　这位年事已高的灵媒拥有不同于其他冷酷灵媒的亲和力，如果不是她自爆身份，人们更愿意相信她是教堂里最受人尊敬的老修女。

　　围着红黑色格子围巾的克里斯汀奶奶，在这一环节说出了更多让嘉宾们落泪的话。

　　她看到了死去的人们的灵魂，看到他们围在婚纱照前，向她介绍他们的关系。

　　克里斯汀奶奶又担当起亡灵与他们亲人之间的传话筒，告诉第三张照片的丈夫，他的妻子很爱他，希望他能够带着孩子们搬个家，去另外的地方生活。

　　她告诉第四张婚纱照的嘉宾，他们的家族里有一位受到子孙们敬重的老人，老人照拂着他们一家，让他们不要担心接下来的手术。

　　死去的灵魂还告诉克里斯汀奶奶，要她帮忙对第五张照片的主人说，不要觉得是离婚这件事加速了姑姑的病情，姑姑满意你们相结合，也更乐意看到你们为了各自的幸福分开，至于姑姑自己的病，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有些癌症是无法治愈的。你永远不必为此内疚，亲爱的萨沙。”

　　当克里斯汀奶奶说完这句话后，观察室里的嘉宾早就泣不成声。

　　鱼贯而出的嘉宾们围住克里斯汀，挨个向她表达了谢意。

　　能够再次听到已经去世的亲人的嘱托，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非常感动的。

　　下一个登场的独臂黑魔法师奈哲尔，却让部分嘉宾感到失望与不信任。

　　听完任务后，奈哲尔掏出一张老旧的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很多一般人看不懂的字眼。他又把自己最长使用的工具，他的指骨拿出来，一次又一次地抛在羊皮纸上，试图读取所谓的信息。

　　遗憾的是，奈哲尔的指骨似乎不太喜欢这间充满爱与幸福的房间。

　　在反复的抛撒后，奈哲尔只勉强描述出第二张和第三张婚纱照的信息。因为它们都有亲密的灵魂离去。

　　“看来奈哲尔更适合一些其他的任务。”安娜对着镜头比划起来，“就像我们的下一个任务。哦，我们的灵媒们应该还不知道是吧，下一个任务的大致内容。不过如果他们有看过我们的节目的话，应该能猜到，接下来他们将面临的第二个考验是什么样的。到那时，场面也许会更加震撼。”

　　不过安娜的话说的有点早了。

　　因为下一位灵媒，玛格达伦纳，让震撼提前上演。

　　35岁的玛格达伦纳有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她永远都挺直着背，微抬下巴，一副看透一切，掌控一切的游刃有余姿态。

　　黑衣，黑发，黑色的眼睛，黑色的饰品，以及苍白冰冷的皮肤。

　　当两手空空的玛格达伦纳出现在镜头里时，观察室里的嘉宾们不自觉地坐正了姿势，连呼吸都小心起来。

　　“你好，玛格达伦纳。”

　　安娜对这位冷酷的灵媒印象也很深刻，毕竟她可是博物馆寻物环节的第一名。

　　强者被记住，理所当然。

　　“你好，安娜。”

　　玛格达伦纳轻扯嘴角，露出一个一晃而过的礼貌浅笑。

　　在告知灵媒今日的任务后，安娜就无意识地往旁边退开几步，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时，玛格达伦纳已经驻足在第三张婚纱照跟前，偏头挑眉，微微眯着眼睛，朗声道：

　　“从葬礼那天之后，你每天都去教堂，你为何而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