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执政官小姐》三千羽君

34、铜人塔洛斯（2）

　　其实玛卡莉亚有派人调查过艾菲克洛斯的身世背景。
　　在宫殿建成之前，她便在系统的帮助下掌握了所有奥林匹亚人的信息，它们或详细或简略，但都表明了这些人民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包括狄尼斯。

　　而艾菲克洛斯则是不同寻常。

　　这位从南边城邦而来的健壮青年确实是一位医师，他在以强悍著称的斯巴达军营里长大，却在十几岁时进入神庙，成为了大祭司的学生与其供奉之神的忠诚信徒。

　　他曾所属的神庙是为斯巴达的守护神阿波罗而建，与传达神谕的德尔斐阿波罗神庙不同，它不仅背负着替神传令的使命，也接纳医者、诗歌者和狩猎者，并开枝散叶，使光明神的荣耀愈加伟大。

　　热爱教学的伊里托斯提及过，艾菲克洛斯虽职从医师，但他以前被指定过成为神庙的下任首席祭司并永远侍奉光明神，最后却由于不知名原因而作罢，他也终是听从了神谕，与同胞们一起来到了奥林匹亚。

　　换句话来说，艾菲克洛斯被光明神阿波罗所眷顾。
　　而他刚刚却说出了那些话语，被他所称之而为的‘神谕’。

　　玛卡莉亚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金发青年，在又一次地发现他眸色浅淡、面若无情时，大脑与内心已然将他之所言尽数消化。

　　于众目睽睽之下，她抱紧怀里的亚历山德罗斯，咬了咬下唇，终于开口。

　　“尊敬的医师先生，您怎么确定那不是一场荒谬的幻梦，而是真正的来自于奥林匹斯光明神殿下的神谕呢？”

　　她直视那双浅蓝色的眼眸，失望地觉察它们依旧淡然冷漠，没有任何感情。

　　这位令她头疼不已的医者只是垂眸看了一眼她双臂间的火龙，然后又是抬起眼眸，再度冷淡地吐露言语。

　　“你应当知晓这一切。”艾菲克洛斯意有所指地说道，看着她的目光仿佛早已洞察全部，“执政官小姐。”

　　与其他奥林匹亚人不一样，这位从斯巴达而来的年轻医师从不对她使用敬称，对待她的态度也很莫名。虽然他表面看起来是如此的不近人情，但她却总觉得或许他其实还有另外一面，只是她并未亲眼见证过而已。

　　而现在，这种奇异的感觉愈来愈强烈，就如同初见时他所有言行举止令她印象深刻一般，毫无办法自控。

　　我应当知晓这一切吗？
　　这也是那司掌光明与预言的神祇告知于你的吗？

　　不知为何，玛卡莉亚心里猛然生出一股不满的情绪，似乎是有无形的手掌掐握住了她的心脏，在将其牢牢掌控之刻绝对禁止了她的其它情感混杂而生。

　　咽喉也像是被人死死掐住似的，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伴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玛卡莉亚颤了颤眼睫，轻言细语：“我们应该主动去消灭那残暴的怪物吗，尊敬的医师？”

　　艾菲克洛斯沉默了几秒，随即道：“也许你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执政官小姐。”

　　好耳熟的用语。

　　玛卡莉亚按压下这陡然升上心头的不安与不妙之感。

　　“那就请您讲给我听吧，我挚爱的奥林匹亚同胞，我的人民。”她咬重了所说言语的每一个音节，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昨日黄昏时刻，有一男子死于北边树林外的狩猎。”艾菲克洛斯淡淡地说道，仿佛并没有察觉人们惊诧的眼神和表情，“他的女儿曾在学校里巧舌辩论，也曾在戏剧学院里灵活表演。艾西拉·卡吕普托，这是她的姓名。”

　　他注视着黑发执政官那面露不敢置信的脸庞，它霎时间失去了平常玫瑰花般美丽的色泽，就连纯澈漂亮的浅黑色眼睛都消散了神采与光彩。

　　“殿下，我们并不知道……”
　　“也许那人只是在野外累得睡着了！”
　　“等等，大家为什么要相信这家伙的鬼话啊？”

　　侍卫们争先恐后地出声，就连身后的侍女们也在窃窃私语，但是心痛到几乎难以呼吸的玛卡莉亚已经不愿再隐瞒这一切，她本应早点知道并告知同胞们的一切。

　　“我们的城邦附近正徘徊着一个巨大的铜人，他以塔洛斯为名，由火神赫淮斯托斯亲手打造并派遣而来。”她尽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即使她抚在怀中亚历山德罗斯脊背上的手已然瑟瑟发抖，“艾菲克洛斯说的没错，奥林匹亚现在非常危险。”

　　众人都理解了这是什么意思。
　　就像那天战神阿瑞斯来犯一样，这回找上他们的家园的，是火神赫淮斯托斯。

　　每一个踏上这片土地的人，无论其来自何方，从哪个城邦移民而来，他们都深刻地记得这件事情——奥林匹亚，他们最终的归属地是神谕之地，是为了奥林匹斯诸位而打造的神之领域。

　　身为雅典公主的玛卡莉亚·刻克洛普斯正因肩负神圣使命而离开家乡，与她的人民们在这片遥远却丰饶的土地上勤苦耕耘，努力建成众神的国度。

　　但那些居住在圣山之上的神明们，又为何会对他们、对这座城邦发怒？为什么高贵的神明会一而再地想要毁坏他们辛苦建设的家园呢？更何况，奥林匹亚本就是为神而建的啊。

　　可即便心有太多疑问、不解与难过，他们也只能默默忍受，因为他们本就由神创造并受神恩惠，怎么能、怎么敢问责神明——他们的主人呢？

　　就比如现下，玛卡莉亚命令侍卫们召集人民搭建了临时的祭祀台。

　　奥林匹亚人会献上最肥美的猎物和最新鲜的水果，在嘹亮的颂歌中感恩神的帮助，以及向神祈求与祈祷。

　　而这位被人类尊崇的神明，便是音乐、医药和弓箭之主，司掌光明与预言的福玻斯·阿波罗。

　　玛卡莉亚听从了艾菲克洛斯的指令，决定在向光明神献祭之后，就带领精心挑选出来并自愿参与剿灭塔洛斯队伍的三十名健壮青年前往铜人出没之地，按照神谕所言将其用火焰消灭。
　　在这位曾经差点就成为阿波罗的祭司的医师说出那些话语之时，她就隐隐约约地感知到了某些事情。

　　——也许，并不是所有的神祇都会喜欢奥林匹亚，即使它的存在就是为了取悦他们。

　　不知为何，心情有些沉闷。

　　玛卡莉亚站在石台之上，看着底下人民那神色各异的脸庞，他们或惶恐、或担忧亦或平静，可相同的一点是，他们皆为奥林匹亚的居民。

　　她看见艾西拉·卡吕普托也站在人群中，这个才十岁出头的孩子昨天刚失去了父亲，今天就要参加祭祀罪魁祸首的同胞的仪式，向这些高高在上的倨傲神灵叩首跪拜。

　　艾西拉面无表情地站在前几排的人队中间，眼睛和鼻子红通通的，一看就是哭了一整宿。

　　依稀记得这孩子在学校和戏剧学院里的各种表现，她一直都认为艾西拉是个拥有极强创造力的、认真努力的好学生，但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噩梦与悲剧最终会降临在这个可怜的孩子身上。

　　“……您的光辉足以照亮世间，请您永远保佑着我们……”

　　朝堆满鲜血与牺牲品的祭祀台磕下头的刹那间，玛卡莉亚回想起了在这之前，名为狄尼斯的棕发少年对自己的所言。

　　“你不应该盲目地信任他，玛娅。”少年皱着眉头满脸不赞同，阻止了她去找先一步离去的艾菲克洛斯，“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又是否好坏呢？”

　　他说的有道理，但她不能听进心里去，因为那传达阿波罗神谕的医师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确切的。她只是这样想着，驱散一切阴霾和罪恶的光明之神应当不会欺骗玩弄她，而其的预言也一向准确无比。

　　于是玛卡莉亚将小火龙重新交给侍女照顾，接着再度转头面向他。

　　“狄尼斯。”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下意识地叫了他的名字，在对方微微舒眉的时候她又靠近前去，牵住了他看起来空荡荡的右手，“那你相信我吗？”

　　似乎是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询问，狄尼斯愣了一下。

　　“我当然相信你，玛娅，但是……”他欲言又止，金色的眼眸里微光闪烁，小麦色的清秀面容上隐隐透露着什么令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算了。”

　　他垂下卷长的眼睫，轻轻地回握住了她的左手。

　　人体的温度自两人手指相扣而在身间逐渐扩散开来，它并不算灼烧的炙热，只是一种肌肤相贴般的浅暖，却令人发自心底地喜爱和眷恋。

　　玛卡莉亚注视着这个几乎只是一瞬间就安抚到了自己的少年，在注意到他因低下头去而显在脸上的阴影之时，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随着唇部与额头相触的奇妙感觉迅速蔓延至全身，她感受到了被自己亲吻之人的轻颤，以及来源于这脆弱心间升腾而起的雀跃与感动。

　　她用这颗心想着，这真是太神奇了。

　　就连对方抚摸上她按住他肩膀的右手，在她往后退去的刹那间将她拉入怀抱这件事情，也是如此的神奇。

　　“玛娅。”

　　玛卡莉亚感受到少年手臂揽在自己的腰间，狄尼斯将她温柔地按在他的怀里，她怔怔地望着他肩膀与耳侧后的楼梯，那白色坚硬的大理石仿佛闪烁着可比拟星辰的璀璨光芒。

　　她被他拥抱着坠入云层之下，在轻飘绵软中陷进重重漩涡，再也无法逃脱。

　　“我……我很担心你，玛娅。”

　　他还是说出了这句熟悉的话语，而他的面色与语气明明是那么的坚定。

　　恍惚间，脑海里似乎飞快地划过了什么画面。

　　但就算在她浑浑噩噩地离开他的怀抱与束缚之后，她也再没有想起来那究竟是怎样的记忆，是怎样令自己刻骨铭心的回忆。

　　……

　　回过神来，玛卡莉亚眨了眨眼睛，看见深褐色头发的女孩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艾西拉·卡吕普托依旧一身白色希顿，她圆圆的脸蛋无精打采，与再也无神的眼睛一样填满了麻木与怨恨。

　　“玛卡莉亚姐姐。”能言善辩的女孩专门在祭祀结束后找到这位执政官小姐身边，向其传达自己的愤怒和决心，“可以让我也加入剿灭那个铜人的队伍吗？”

　　玛卡莉亚看着艾西拉，再度发现她确实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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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又没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