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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修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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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澍时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默默无言,低头不语。
尽管他性情急躁,却并非不通情达理,在多数情况下,他总是倾听多于表达,鲜少流露出自己的情绪。
即便与夏南交谈之际,他的言语也显得异常稀少。
尚北曾言,他的大部分话语都是对着江晞倾诉的;至于他人,他鲜少有那份耐心,更懒得开口。
此刻,他心知江晞在泪流满面,却溲然语塞。那道伤痕,是往昔他胡闹的遗留,那时他甚至有过放弃生命的念头,不愿再次面对这个世界。
但他旋即又想到,若是自己真的无法醒来,江晞回来时找不到他,该如何是好?
他曾对自己许诺,不会擅自离去。或许只是一时之间迷失了方向,不知归途,但江晞终将循迹而返。
陆澍时始终未曾以江晞的待人之道相待,而江晞却曾以最刻薄的手段伤害过陆澍时。
洗漱完毕,陆澍时将人轻轻搂入怀中,两人默默相对,心中千言万语拥堵,却难以启齿,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交流的起点。
江晞在叶慧离世那段日子,整日失魂落魄,他难以承受叶慧就这样撒手人寰,同样无法面对陆澍时并非陆汤平亲生血脉的真相。
事后,他再度寻见陆汤平,向他询问在叶慧墓前提及陆澍时的那些话语,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深意。
陆汤平有个同胞胎哥哥,在陆澍时刚出生不久后便出车祸去世了。
那时,陆汤平正起步创业,他的哥哥职业是长途货车司机。在一次运送货物途中,因急于归家探望初出生的儿子和妻子,不幸因疲劳驾驶导致严重车祸。
货车翻滚,径直坠入山谷深处,虽未造成他人伤亡,但他却至死未能再见儿子一眼。
陆澍时出生仅月余,便失去了父亲的庇护。随后,他母亲因承受不住丧夫之痛,悲痛欲绝,最终选择服毒殉情。
于是养育陆澍时的责任就落在了陆汤平身上。
后来,他与前妻重结连理,共同抚育陆澍时,前妻对他虽视如己出。然而,两人虽结婚多年,却未能再添子女,加之双方事业忙碌,最终决定和平离婚。
陆汤平对江晞透露,唯有叶慧对此事有所了解,他恳请江晞保密,切勿告知陆澍时;在他内心深处,陆澍时始终是他的孩子。
因此,江晞在这个时刻才恍然大悟,陆澍总是提及他的母亲对他缺乏关爱,江晞心想,那位所谓的母亲,实际上并非他的亲生母亲,正因如此,才会如此决绝地数十年未曾露面探望他。
江晞从来没问过叶慧和陆汤平之间的故事,也不曾想过。
这次他和陆汤平坐在一起聊了很多,就像……朋友之间倾诉衷肠一样。
陆汤平终身未尝父爱之乐,内心深处渴望与叶慧共同孕育新生命。
然而,往昔的种种纷争令叶慧坚持一个秘密,她不允许陆汤平向陆澍时透露真相,唯恐揭开伤疤,给陆澍时造成无法愈合的二次伤害。
江晞对此洞若观火,明白陆澍时那股子高傲的气质,若他得知自己并非陆汤平的亲生骨肉,恐怕从此将与陆汤平的父子之情断裂,不复以往。
而叶慧心知自己不会给陆汤平带来一儿半女。
如果没有六年前的那件事情,陆汤平都已经说服叶慧要个孩子了。
他与前妻之间,仅存着冰冷的利益纽带。
在陆汤平眼中,那个女人心肠坚硬,据闻对待陆澍时亦缺乏温情,陆汤平担忧她可能对孩子造成伤害,因此决定与她分手,早早地便将孩子送往异国他乡生活。
他和叶慧认识二十多年了,算了算时间,江晞一岁多时他们就相识了。
如果叶慧没有嫁给江晞的父亲,陆汤平会是她一辈子的幸福。
可惜没有如果,命运捉弄人,到头来叶慧被病魔夺取了生命,陆汤平依旧没有留下一儿半女,江晞没了妈妈,陆澍时……一直被蒙在鼓里。
“晞儿。”
“嗯。”
陆澍时轻轻摩挲着他的后背,低声问:“你爱我吗?”
江晞闭着的眼睛睁开:“爱,很爱很爱。”
陆澍时似乎还不满意,抱紧他,恨不得把人含在嘴里才满意:“你说,你爱我。”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每天都说一遍,好不好?”陆澍时轻轻蹭着他的脸颊,语气里带着一丝祈求。
江晞愣了愣,又往他怀里贴近几分,闷声道:“好。”
“谢谢你。”陆澍时低声呢喃,说,“谢谢你爱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爱你,如果有什么爱的不对的地方,不要再抛弃我,告诉我哪里错误了,我改。”
江晞深深吸了一口气,几次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无法发出声音。
他的手摸索着,触及了陆澍的唇角,轻轻地摩挲着,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深情地吻上了他的唇瓣。
陆澍时搂紧了他,加深了这个吻。
江晞心里有些难受,从开始到结束,再复合到现在,陆澍时最爱问他的一句话就是“你爱我吗?”
他爱啊,怎么会不爱,如果今天不是在这个情况下,他也没在守孝期,他可以的,他会义无反顾把自己交给陆澍时。
可他不能,叶慧去世也就才几个月而已,他无法过心理这关。
除了这个吻,他没有办法回应陆澍时更多。
“当年,我走得时候就给你一封信……”江晞感觉到抱着他的人一僵,握住了他的手,“你看了吗?”
陆澍始终未曾回应那个问题,只是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指,仿佛要将其捏至粉碎,默默抗争着江晞昔日抛弃他的痛楚。
江晞任凭他这般紧握,并未有任何反抗,思索片刻后,低声细语道。
“我猜你应该没看到那封信的反面。”
陆澍时愣了片刻,一骨碌翻起来,打开灯望着江晞:“什么意思?”
江晞侧身躺着,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腰,闷声说:“还记得我给你讲过,怎么写无字信吗?”
陆澍时脑袋轰隆一声,嘴唇发青,脸色苍白:“你……你写了什么?”
当年他压根就没想到这件事情,也没想到江晞会给他写无字信。
江晞拍了拍他的腰,低声说:“如果你没扔,等你回国后,用我教你的办法去看看,如果扔了,就当没见过。”
陆澍时一把拉起江晞,睁着通红的瞳仁问他:“你写了什么?告诉我。”
江晞不反抗,反而顺势靠在他怀里:“有些事情,要自己发现才有趣,我若告诉你了,那就没意思了。”
陆澍时心中满是遗憾,此刻的他迫切渴望着能即刻回国。江晞虽未言明,但他只能竭力吻住他的唇,以示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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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陆澍时涉嫌禁药事件的持续发酵,他在过去一个月内成为了国内外舆论的焦点。
这一事件在国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纷纷忌惮于发表意见,而尚北因一张图片的发布不幸被推向热搜的风口浪尖,网民们纷纷呼吁对其进行彻底调查,认为陆澍时的行为给国家形象带来了损害,强烈主张国家队将其除名。
然而,也有不少人对陆澍时持有支持态度,坚信他并非此等人,尽管他们的声音微弱,最终这场争论还是在网络上演变成了一场又一场激烈的对峙。
事件已历时一个多月,澳大利亚方面尚未给出确切答复,然而陆澍时仍处于未释放状态,对其进行调查的工作仍在持续。
自事件发生后的14天内,关于陆澍时涉嫌服用禁药的全部情况,已陆续上报至国际舞蹈体育联合会以及世界反兴奋剂机构。
报告内容详尽记录了陆澍时的个人信息,包括全名、所属国籍、参与的具体项目,以及尿检的具体时间与种类,是赛中检测还是赛外检测,并附上了检测结果。
然而,根据世界反兴奋剂机构公布的最新尿检数据,陆澍时确实被检测出使用了大量违禁药物芬太尼。
针对陆澍时这一严重违规行为,除被处以四年禁赛之外,世界体育组织正考虑取消其在相关赛事中取得的所有成绩。
取消成绩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陆澍时”这个名字,这个人将被世界体联纳入黑名单,所有街舞成绩将被剥夺,抹杀,甚至从此以后背上一个“药王”的讽刺!
若陆澍时对此无任何反对意见,便应接受这一事实,准许其归国。从此,他将不得再踏足任何国际舞台。
陆澍时若心存不服,可向国际最高法院提起上诉。然而,他必须提供确凿无疑的证据以证明自己的清白,而这并非易事。
他无法接受这一审判的结果,因此不得不暂留澳洲,无法立即回国。毕竟,事件发生在澳洲境内,所有的证据收集都必须在此地进行。
一旦离开,他将再无翻盘的机会。
在此期间,他不仅要承受国内的舆论冲击,更要应对世界反兴奋剂组织的裁决和奥林匹克协会施加的种种压力。
江晞踏足澳地,转眼间已近三十五日。在首轮上诉审理中,陆澍时所提交的证据未能充分证实其遭受了不实指控。
判决依旧,维持原判!
在国际体育舞蹈联合会的听证会上,陆澍时在禁药争议后首次公开展现,尽管他竭力为自己辩护,但遗憾的是,他手中并未出示任何确凿证据以证明自身的清白。
因此,陆澍时的原定决定得以保持。
倘若第二次庭审仍旧缺乏确凿证据,世界反兴奋剂机构将敦促国际体育组织对陆澍时施以终身禁赛之处罚!
“准备向国际体育仲裁法庭(CAS)上诉,我们必须给澳方施加压力,让他们尽快查清楚此事。”
洛尘轻推门扉步入室内,身着轻便的短袖与短裤,身后跟进一位气度不凡的东方男士。他轻触旁边人的手臂,引领其落座,随即接着说道。
“这件事情我们需要有力的证据才可能翻盘,如果你们现在拿不出证据证明他是被污蔑的,那么你们只能接受最终宣判。”
所有人的目光皆向他身后跟进的人物投去,若将洛尘比作冰封的王子,那么他身旁的这位无疑是出身尊贵的王子。
陆澍时显得格外狂放不羁,老人都带着一股子轻蔑。
但这位与他相比,就显得收敛很多了。他头上束着白色发带,身着潮流服饰,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便那样大大咧咧地坐下来,倚靠在洛尘的身旁。
“你们好,我是……”
那人下意识看向洛尘,大概话出口才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
洛尘对他一笑,接着说,“给大家介绍一下,我家属,祁川。”
二十七岁的祁川,依旧被洛尘养的和以前一样,自由洒脱,无拘无束,这次跟着家属来澳洲度假。
众人一时哑口无言,都愣在了原地。
或许谁都没有料到洛尘会给出这样一个答复,片刻间,众人彼此相望,场面一度陷入了极端的尴尬。
江晞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了一番,当他的视线落在陆澍身上时,陆澍暗中轻轻握了握他的掌心,两人随即默契地一笑。
“祁学长好,我叫江晞。”
“你们聊,我就是来要个签名。”
祁川轻巧地从口中取出棒棒糖,话音刚落,便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从口袋里摸出一叠照片,没错,是一叠。
随即,他脸上浮起一抹微笑,将这叠照片递到了陆澍时面前,同时,又摆上了一支笔。
“陆队长,麻烦了,家属有点多。”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