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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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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局促不安间,兰沐黎听见了黎昼低到近乎叹息的声音。
放在他左肩的手上移,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再抬眸间,黎昼神色已恢复了往常的温和,细看双眼还残存些无奈,但他仍旧再度轻声重复道:“算了,不把你逼太紧,等你想好,再同我说吧。”
这几多年都过来了,不必再急这一时,况且兰沐黎刚刚才情绪大幅波动了一番,他怎么也不该非得在这时候逼他做选择。
黎昼挪开停在兰沐黎身上的手,退后一步,保持着安全距离的同时让出兰沐黎去往厅内的路,“你先进去吧,不用想太多,我没有非要逼你做选择的意思。”
他太过了解兰沐黎,只需看他方才神色,便知他刚才必然满脑子都是要么和自己成为道侣,要么从此天各一方的两厢为难。
可他从无拿多年交情为砝码,从而逼迫兰沐黎选择之意,甚至此番都没抱兰沐黎会点头的希望。
他要的只是兰沐黎意识到自己的喜欢,从此不必再演观众也看不懂的独角戏,仅此而已。
长久地处在丝毫不可能得到任何回应的孤岛,黎昼隐忍数年,没想到却还是被兰易锦一句“五哥说要与我结成道侣”给乱了阵脚。
明知不可能,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心脏骤停了一瞬。
黎昼双手撑在栏杆之上,看着近在眼前飘荡的白云,只觉此刻自己也像这云一般,漂浮不定,只能在风的选择下,去往下一处天地。
兰沐黎惊魂未定地走了出去,离开时还顺便关上了门。
应是他脸色实在不同寻常,本是悠闲品茶看书的兰莘明本只是随意扫一眼,在看清后愣了瞬,放下书走向他,露出一如既往的大哥姿态,“怎么了?黎长老凶你了?”
“没。”兰沐黎摇了摇头,抬眸间看见兰莘明眼中关切神色,想了想,他道:“大哥方才听小七讲我会和他成为道侣,怎半分也不惊讶?”
他记得那时不管是黎昼还是常烛添都显而易见怔了神。
唯独兰莘明嘴角还是挂着笑,好似半点不惊讶,也半点不关心。
“我知道肯定是假的。”兰莘明了然一笑,“而且即便是真的,我也并无任何想干涉你们的意愿。”
在兰易锦道侣这件事上,在兰莘明看来,兰沐黎比常烛添好了数倍还不止。所以他并无什么过度反应,反而全程是以一种看好戏的心态围观。
兰沐黎看着兰莘明眼中的鼓励,隐约能感受到他真切地希望自己将道侣一事成真,“……”
大哥真是…相当不满常烛添了。
看来试图在兰莘明这寻求解决办法是无望了,兰沐黎在原地站了会,敲开了兰舒喻的门。
兰舒喻正坐在窗旁往外看,余光瞥见是他并未起身,自然吩咐道:“给我倒杯茶。”
兰沐黎被使唤惯了,从善如流走上前给她倒了满满一杯茶。
但他虽是进来了,却是未打算和兰舒喻言明的,他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稍后去而复返的黎昼,便想着进来躲一躲。
兰舒喻也与他呆习惯了,并未管他,只自顾自看着窗外白云。
时间一晃便来到了第二日。
兰易锦带着众人潜入海中,兰沐黎走在兰舒喻与黎昼中间,昨夜的事尚未解决,今日再见黎昼总觉得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兰沐黎能感受到黎昼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此刻整个人都在他注视下不自然起来。
手足无措间,他捞到一只纯白色的贝壳,与兰舒喻说想给她做个发簪。
而这时本是一路都有些沉默的黎昼突然开了口,凑近他道:“小心划伤了手。”
兰沐黎握着贝壳的手僵了瞬,不知是不是他心里作祟,总觉得黎昼凑向他后的距离有些太近了,让黎昼方才的话像是紧贴着他耳畔说出的一样。
他下意识点了点头,脑海中一时只能想到干巴巴回应一句知道了,可话临说出口又觉得似乎有些冷淡,正进退两难之际幸而前方出现了鲛王。
金发金尾,兰沐黎双眼都亮了起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连忙向前走去。
许是看他真诚,鲛王比预料之中健谈,一路相谈甚欢,就是黎昼依旧走在他身侧,虽并未开口说话,只是帮他注意脚边绊人的海草,却也依旧格外惹他分神。
兰沐黎浅浅皱起了眉,在心底叹了口气。
黎昼说着不逼他,可如今这无孔不入的模样,真是让他想放松,都找不到空隙。
海底之行一晃而过,兰沐黎借着要陪兰舒喻操练长老大选的借口,终日躲在兰舒喻府中。
其实也不算借口,他确实十分担心兰舒喻受伤,可他始终开不了口让黎昼来陪练。
好在黎昼主动前来,但每每一见他来,兰沐黎便是立刻找借口离开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行为很刻意,但他如今尚未能想到如何回应黎昼那日说的话。他从小接触的人不多,人情世故约等于没有,此刻可以说是他诞生以来面对的最难的境遇。
当初日日在常烛添门前期望可以成为常烛添之徒时,他也没觉得这么难办过。
或许是那时觉得即便不行也不会失去什么,而这次却是若未能考虑清楚,失去的便是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之一。
但他总要面对。
长老大选结束,兰沐黎深吸一口气,面色郑重,主动敲响了黎昼的院门。
黎昼开门的速度和往常一样,见是他并不意外,将门敞开,侧身让他进去。
兰沐黎沉默地踏进了门,细看步子比以往沉重些许。
见他落座,黎昼习惯性给他倒了杯茶,兰沐黎没喝,只是伸手碰了下杯壁。
意料之中,是恰到好处的温热。
这些天,兰沐黎在回忆中发现了很多之前因为习以为常而忽略的细节。
例如此刻手中温热的茶,从有记忆以来,不管何时他来到黎院,都能喝到温度正好的茶。
而这一切,都是从他年纪小时随口说了句“你这茶真好喝”开始。
热茶源源不断,十数年都未曾缺席过。
就像是这十数年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黎昼一样,从未热烈张扬过存在,但兰沐黎内心深处早已如同被热茶养刁了的口味一般,但凡黎昼缺席了几日,便会整个人都不对劲。
他终于明白了那日兰易锦见他这般喜欢喝这茶时为何那般诧异。
从前是他未曾细想,现在想来只觉得自己实在是迟钝得过了头。
“我…不知道怎么才算真正的喜欢。”在黎昼的注视下,兰沐黎微抬头与他对视,慢慢道:“我知道我这个年纪说这个很奇怪,但我确实不太清楚。我这些天避着你不是不想见你,而是想尽力想清楚再和你说这件事。”
“那现在呢?”黎昼语气和缓,在他对面坐下。
“现在也没想清楚。我担心我分辨不清,我只知道,我很抗拒和你疏远这件事。”
黎昼眼眸划过诧异,“印象中我并未刻意与你疏远。”
他说过不会逼兰沐黎做选择,自然不会试图通过刻意冷淡的方式达成目的,他可以慢慢等,等兰沐黎想清楚。他要的并非头脑冲动下的一时情急,而是长长久久的相守。
“我知道。”兰沐黎头低了些,犹豫了会才小声道:“是我总是躲着你,单方面疏远,但即便是我自己选择的疏远,我也很抗拒。”
说着兰沐黎抬起头,小心翼翼看了黎昼一眼,“这算喜欢吗?”
黎昼轻笑一声,“当然不算,若要你与你姐姐疏远,内心必然也是抗拒的。”
他从未想要误导兰沐黎的念头,哪怕他的否定会对兰沐黎作判断极为不利,他此刻也回答得极为干脆。
兰沐黎神色僵在脸上,透着一股“我果然完全不了解何为喜欢”的自我否定,但也并未完全气馁,而是虚心求教地看向黎昼,“那到底怎么样才算喜欢呢?”
黎昼早已猜到他会这么问,回答比方才还要干脆快速,“没有人能对这个情绪给出准确的定义,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在什么时候确定喜欢你的。”
他声音不紧不慢,明明是在表白,却因多年的沉淀与兰沐黎前几日便知晓他心意,此刻带着股娓娓道来的舒缓,“两年前,常烛添力战觅川各位长老,你心生敬佩,日日守在他府前只望拜他为师。我早知你对修炼颇有执念,起初并未在意,直到有次你长达半月未曾踏足我府中,我放心不下前去找你,见你定定望着常烛添住所出神,神色格外专注。”
黎昼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知你那时在想什么,但我确定,你从未那般注视过我。而我,因此感到不甘,不甘心我在你心中是远不如他人的存在。”
世人多赞美爱意,但很多时候,随着爱意滋生的多是诸如不甘、不满、独占的负面情绪。
但黎昼知道那样不对,所以并未去干涉兰沐黎的行为。
那时他看着兰沐黎的背影,只是如方才般轻轻叹了一口气,面色如常地走上前,给兰沐黎披上一件覆着薄绒的披风。
“起风了。”他说,“小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