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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莲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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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易锦还是留下了它,并取了个名字,叫十五。
走出猫苑时乾坤袋内多了不少猫类用品,兰易锦右手托着睡着的十五,小小的一团倒是没什么负担,安安分分睡着的乖巧模样让兰易锦都不太忍心走快,披风掩下挡去寒风,才慢吞吞往回走。
时光倏忽而过,转眼已至戌时,街上人愈发多了起来,男女老少皆是手持花灯笑吟吟逛着,兰易锦手掌被猫睡觉时腹部起伏短毛弄得有点痒,也跟着弯了弯眉眼。
惯性抬头望向前方,却猝不及防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笑意顿时凝住,兰易锦眉心微蹙,低下了头往旁侧挪了挪。
人潮拥挤,他又护着猫,一时有些局促,所幸他拄着拐杖没人敢挤他,片刻后也终于挪到了一隐蔽巷口。
兰易锦松了口气,却不料许是方才涌入人群过于喧闹,这时怀中的猫被吵醒后突然叫了起来,喵呜喵呜,奶声奶气。
兰易锦将披风掀开,就见它直愣愣得抬眸望着自己。方才猫苑中这猫虚弱得眼睛都未能睁开,现下对视,兰易锦才发现这猫眼睛皆为蓝色,刚睡醒雾蒙蒙得,像是两颗氤氲着水汽的蓝宝石。
右手不方便抬高,兰易锦将左手拐杖靠墙放下,靠墙站稳才用左手将它提起来,与它平视着。
明知它听不懂,兰易锦仍旧轻声问道:“跟着我?”
小猫没发声,也不知是不是睡懵了没反应过来,只定定看着他。
兰易锦又道:“我数五声,你若未挣扎,我便算你答应了。”
反正这小巷僻静,兰易锦也不怕丢人,当真数了起来,眼眸微眯,一字一顿轻声道:“五、四、三、二……”
突然,身后一含笑声音打断他,“少主怎还同一只小猫较真?”
兰易锦一怔,只见对方慢慢走至身前。
方才不是已经甩掉了么?
兰易锦将狮猫放回右手掌心,道:“常长老。”
扒着披风,小猫探出半个头,怯怯看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高大黑衣男子。
常烛添语气淡淡,“少主好兴致。”
兰易锦面不改色,“躺久了,便想着下来凑个热闹。”
“所以直接从二楼跳下来?”
“…御剑。”
常烛添视线扫过一旁拐杖,道:“那少主如今可逛够了?”
兰易锦看着他冷淡神情,可以感受到对方现在情绪不太好,担心被波及一时更想远离,很快道:“在下想再去河边看看,常长老若是想回客栈不必顾虑在下。”
此言一出,常烛添面色却不知为何瞬时更冷了一分,沉默盯了他半晌,才勾起嘴角道:“少主腿脚不便,常某哪有不奉陪的道理”说着将那拐杖收入乾坤袋内,熟练托着他左手手臂往外走,“走吧少主,我们去河边。”
兰易锦:“……”
他突然有点担心常烛添会直接将他扔到河里面。
又走了几步,兰易锦还是先一步停了下来,讪讪笑道:“在下忘了河边风大,我怀中猫尚且娇弱,怕是受不住,我还是…回去吧。”
常烛添侧头看向他,扬了扬眉,“少主确定?”
兰易锦扯了扯嘴角,道:“确定。”
反正他等会还可以再偷偷溜出来。
所幸常烛添没坚持,一路沉默着将他送回了客栈房间。兰易锦眼看着他转身出了门,才缓缓舒了口气,侧身将猫苑给的猫窝拿出摆在床头桌旁,又将小猫十五放了进去。
他没急着溜走,担心再撞上,只又给自己脚踝厚敷了一层,闲闲裹着披风坐在床头逗猫。十五太小了,应是刚出生不久,一路睡着回来现在精神不少,抱着他左手蹭个不停。
兰易锦陪着它玩到了亥时,才再度将它捞至掌心,走至窗边,确认没人后熟练地推开窗跳了下去。
兰易锦悬在半空,灵力操控着佩剑飞向他下方等他站立其上,可不料还未触上佩剑竟是先跌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在熟悉的药草香中,兰易锦想:完了。
他就不该下午听信常烛添的鬼话,不然怎会天真至此,怎么也该再坐一会等过了子时再溜出来。
迎着那双冷淡琥珀色眼眸,兰易锦勉强勾了勾嘴角,恭敬道:“常长老。”
常烛添已在地面站稳,却仍未将他放下,垂眸看着他没说话。
幽深视线如有实质,幸而兰易锦脑子转得快,连忙解释道:“在下东西掉了,就想着出来找找。”
常烛添倒也不怀疑,径直抱着他往外走,沉声道:“掉了什么?”
“一支檀木簪”兰易锦说,“在下今夜新买的。”
想了想,他又道:“常长老不如将我放下?夜已深在下去找便好,常长老还是要好好休息。”
他觉得现在常烛添脸色比方才初遇时还差,他有点担心自己…和怀里的猫。
却不料此言一出,常烛添眉心顿时蹙得更深。
“好好休息?”常烛添将他放在墙壁旁,声音头一次带上了冷意,“少主手脚俱伤,不愿按时上药也就算了,如今却是就算跳窗也要外出游玩,怎也不愿安生躺着,何来底气让常某好好休息?”
常烛添身形高大,站在兰易锦身前挡住了身后花灯传来的所有光亮,兰易锦站在他覆下的阴影中,后知后觉有些明白过来。
他想起了前世他脚受伤却仍旧在外淋雪导致伤口裂开后,给他再度包扎时门内长老黎昼似乎也是这般看着自己。
一样是神色冰冷,语气质问,只是常烛添会更在意些,黎昼前世并未像这般特意堵他。但想来应当是因为黎昼手下需要看护伤者无数,而常烛添向来不管闲事,现下难得一时兴起救他,而自己却不识好歹,不好好上药、伤未好偷溜出去四处走动,还骗他……
兰易锦换位想了想,若是换自己,也不能接受自己耐心上好药后,再三嘱咐后伤者却仍不听,甚至转头就径直逆向而为,平白让自身一番心血空耗。
兰易锦想通了,也就知道了认错的方向,歉道得很快,“在下伤好的差不多了…听闻此地花灯节若在河边放花灯可向神明祈愿,就想着外出看看。路上我都很小心,连撞到都不曾。”
见常烛添脸色依旧冷着,他又道:“我知道常长老担心我,我往后定会多加注意,绝不让常长老操心。”
想了想,兰易锦从乾坤袋内掏出一把桂花糖,置于掌心递给常烛添,道:“常长老尝一下?我方才刚买的,尝过了,很甜。”
他别的本事没有,这么多年勾心斗角下来,哄人还是会的,检讨保证送礼道歉,前世黎长老也是这般哄好的。
可明显常烛添比黎昼难哄些,一套流程下来仍未松口,定定看向他道:“少主需答应常某一条件。”
兰易锦一听,便知这是不同他计较了,想着常烛添应当也并非是会刻意刁难他之人,答应得很快,道:“常长老但说无妨。”
“暂未想好”常烛添伸手将他掌心桂花糖拿走,扶着他左手往河边走,“往后再说吧。”
兰易锦侧眼看向他,见他面色平静没再生气立时松了口气,至于条件…等常烛添想好他早跑了。
秋夜风凉,将道路两旁树叶吹得呼呼作响,所幸兰易锦裹了件披风,倒也不觉得冷。河边不远,两人走了没一会便到了。
河边还有商贩在卖花灯,一旁摆着几张桌椅,方便他人将祈愿写于其上。兰易锦径直走向一旁桌椅拿起纸笔,将猫换到左手,认真提笔写了起来。
右手抬高有些疼,但兰易锦不太在意,如画眉眼只看着眼前红纸,一笔一划认真写着心中祈愿。
写完后细心塞入莲花灯内,抱着猫走至河边平稳放入河面,以防帽檐遮挡看不清,他索性将帽子摘下直直注视着那盏花灯,河边晚风将他脸吹得有些红,他站得笔直,等到看不见为止才收回视线。
常烛添站在他身后,定定看着他被冷风吹红的鼻尖,皱了皱眉,见他神态认真也并未出言阻止,只等着他转身。
几乎是转身的瞬间,常烛添就把他帽子给盖上了,侧头看他,道:“少主可还有何想去之处?”
兰易锦摇头,用披风将猫盖严实了些,坦诚道:“没有了。”
他本就只想来河边,其余仅是顺便逛逛而已。
而常烛添外出本就只是陪他,见他没了兴致便也很快就将他送回了客栈房内,细心帮他关好窗就离开了,没留下打扰他休息。
兰易锦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十五不愿趴在桌上,非挨着他,他便索性将猫窝挪到了枕旁。
他躺了没一会,认真想了想后起身仔细把药涂了。就方才常烛添那般态度,他若伤未好,只怕是永无自由之日。
锁灵花被放在床头桌旁,兰易锦担心十五碰到特意留了三颗锦青青珠守着。
算了算已近子时,兰易锦侧身看向十五,才发现它已是又睡着了,奶猫缺觉,这点也同曦和很像。想来他一人游历山河难免寂寞,若是身边有只活物应当会好很多。
又过了一会,子时更声响起,兰易锦轻轻翻身下床,站至桌前,再次用银簪划破手腕,看着鲜红血液慢慢流入其里。
四处寂静,兰易锦望着眼前的锁灵花,轻声念出了方才莲灯内红纸上他认真写下的话语。
“陌上花开,君可缓缓归矣。”
声音带着些哑,蕴含着极深的期盼。
并非对神明的祈愿,而是对神明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