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神明骗身骗心后》枕之

36、抉择

　　常烛添眉头微蹙，脑海中转了几个弯也没想明白。

　　索性也不想了，直接开口道：“昨夜戏曲未看成，故而今夜特意想请少主去山下补看一场。”

　　然后趁此机会干脆坦白前世事情，常烛添忍那个兰易锦口中从未见过的恋人够久了，起码今夜要勉强让兰易锦将他心意当回事。

　　“可以”兰易锦也正好有话与他说，答应得很爽快。

　　而且他倒要看看，常烛添今夜又想做什么。

　　但让兰易锦没想到的是，常烛添真将他带至了一处戏楼。

　　而且是觅川山下最大的戏楼——雅梦庄。

　　身处二楼雅座，望着楼下座无虚席的场面，兰易锦有点茫然。

　　常烛添这是嫌他在觅川丢人不够，还非要觅川山下之人也全都知道？

　　他蹙起眉，看向悠闲坐在桌对面品茶的常烛添，道：“今夜演出的为何戏曲？”

　　常烛添勾唇轻笑，“稍后开场会有介绍，少主看就是了。”

　　简短停顿后，他又道：“还需要什么点心么？可以加。”

　　“不用了”兰易锦摇摇头，侧眼看了眼窗户位置方便等下见状不对直接溜。

　　溜走后被常烛添抓到他就直接摊牌。

　　时间恍惚过了一刻，戏曲终于开场，兰易锦坐直，双眸微垂往下看，随时警惕着。

　　可在听了没两句后，兰易锦眼眸中情绪开始变得有几分怪异起来。

　　常烛添并未像昨夜那般揭开什么秘辛，台上演出的是真实的戏曲。

　　兰易锦戏曲看得不多，觅川每次请戏班他都是托兰莘明说他身体抱恙，即便推不掉也是半途就会在兰莘明掩护下偷偷溜走。

　　他前世活了二十五年，也只完整看过一场戏曲。

　　正是如今台上唱着的。

　　《殿前忆》

　　讲的是仙女犯错被罚下凡帮助某位皇子称帝，成功即可回归天庭，却不料途中暗生情愫，纠结于回归天庭与情爱相守间良久后，最终为了皇子的登基还是选择了回归天庭的故事。

　　兰易锦手指微蜷，前世他看这场戏曲时，是与曦和在一起看的。

　　是他回觅川的前一夜，曦和说即将离开，恰好岛上来了一个戏班子，正好可以去看看，也算是给岛上的生活留下一个印象深刻些的结尾。

　　那天兰易锦本是不想去，曦和那时不慎中毒，身体本就弱，海岛风大，冷风一吹只怕更是虚弱。可那时曦和很坚定，甚至连日日给他念话本他却连个戏曲都不愿陪他去看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兰易锦被缠得没办法，只好给曦和披了两件厚绒氅衣后护着他出了门。

　　作为解闷时只能看话本的伤者，兰易锦看完戏曲的开头部分就大致能猜到接下来的剧情，本就是被迫，一时更是没多少兴致，索性只盯着一旁曦和看。

　　少年眉眼因为虚弱没有往日那般神采飞扬，微微下垂着，倒是比平时看起来乖了不少。

　　台上戏曲正进行到仙女与皇子情感渐渐升温的部分，温婉唱腔曲调婉转，兰易锦这般盯着曦和听着，内心柔软愈甚。

　　他看得目不转睛，被盯着的少年察觉后叹了口气，侧头看向他道：“马上就到剧情转折点，你认真些，不然回去后若我想有个人讨论一番，还要拖着虚弱的身体先复述一遍全部剧情。”

　　兰易锦得了番训，也不恼，笑着扬了扬眉，给曦和倒了杯热茶端着暖手，视线就听话得重新回到了台上的戏曲表演。

　　此时正演到皇子登基前夜，仙女在其床铺前几度徘徊，拿着传位诏书几番纠结，欲撕又止，但终究还是为了不辜负这些年皇子的努力，流着泪将其放回了屉中。

　　而早已知晓真相的皇子在仙女走后也落下了泪，然虽是不舍，却因他误以为仙女心系仙界，并没有阻止仙女的离去。

　　台上戏曲演员演技精湛，感染力极强，台下已是能听见几声控制不住的啜泣声。

　　修仙者较常人耳聪目明，兰易锦还能清晰地听见不远处一对男女轻声交谈。

　　女子声音带着哭腔，“这二人怎么舍得？他们共同经历了如此多，若我肯定不舍得。”

　　男子轻声安慰：“戏剧而已，作不得真，若是放在寻常人身上，定都是舍不得的。”

　　随后男子便边继续安慰，边拥着女子走了。

　　那时，本是一直认真看着戏曲的曦和也突然转过头，嗓音较往日明亮莫名多了些哑，眼间情绪复杂，张口看向他。

　　“若是你，会如何抉择？”

　　兰易锦回忆到这，突然觉得不对，他似乎真正听见了有人同他说句话。

　　他不太确信，只继续直直坐着。

　　这时，他突然察觉到衣袖被人轻轻扯了下。

　　紧接着，他耳边又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若是你，会如何抉择？”

　　一字不差，甚至连语气都与记忆中曦和说话时极为相似。

　　前世今生重合，兰易锦眼眸一滞，恍惚间甚至有些难以快速缓过神来。

　　他缓缓转过头，就看见了坐在一旁正盯着自己等待答案的常烛添。

　　再抬眸看向台上，正演到了皇子看着仙女离开的背影黯然神伤独自落泪的场景。

　　兰易锦捏着茶杯的手指一时用力到指尖发白。

　　因着这一句话，昨夜他一夜未睡想好的话语尽数没了说出口的机会。

　　兰易锦一直说曦和是天上的神明，并非因为爱意夸张了表达。

　　他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曦和出现的时间点过于巧妙，正逢兰易锦因为计划被俞栀拆穿后受刑养伤。兰易锦那时万念俱灰，连与人沟通都嫌麻烦。

　　然后曦和便出现了，说是因为不愿被家人逼着迎娶尚未谋面之人，便逃了出来，追来的两名家丁不敢伤他又不敢直接离去，三个人在兰易锦院前争论不休。兰易锦被吵得实在不耐烦，索性用锦青将两名家丁留下伤痕，让他们有理由交差，同时也得以离开此地。

　　怎料他这一随手帮却是直接让曦和赖上了他。寸步不离地站在他院前说要当面感激他，兰易锦不理也毫不气馁，就那般倔强地站着。

　　僵局持续了近三日。

　　直到三日后，逢雨夜，不知从哪冒出几只野狼，兰易锦听曦和呼救，看在身为修士的份上打开结界，曦和才得以进来。

　　曦和刚踏进门，一头黑发还在湿漉漉地往下滴水，身上亦是水珠成串，可那双极亮的眼眸却是在第一时间紧盯着兰易锦不放。

　　短暂凝视后，兰易锦听见曦和郑重道：“承蒙出手相助，我愿以身相许报恩。”

　　兰易锦那时一字不差听清楚了，却只一笑置之，并未将这位十六岁的天真少年话语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所谓的以身相许只是曦和担心自己不愿将其留下而随口说的缓兵之计。

　　然而曦和却是一直极为认真的践行着，一看便养尊处优的少年一日三次不停地为他熬药，不厌其烦地推他出去晒太阳看风景，因担心其终日看话本双目损害，即使嗓音沙哑也坚持用听书取代看书……

　　望向他的眼神永远明亮专注。

　　兰易锦后来回想起那段过往，觉得他喜欢上曦和确实带着些注定的意味。他万念俱灰孑然一身，拖着一身伤痛只能躺在床上惶惶度日，曦和情感热烈而澄澈，锦衣玉食下长大眉眼天真又纯粹，就像是两个极端，极度不同却又极度互补，仿若天生就该在一起。

　　然好景不长，两人互通心意后兰易锦本准备携其游历天下，可怎料兰鹤霖即使已将兰易锦逼走，却仍不愿放过兰易锦，暗地里买通兰莘明侍卫赵游借着送茶水的名目给他往其中下毒。

　　若非那日曦和说想亲自先尝一下，再根据其口味给他泡，那兰易锦怕是已经死在了那座偏远小岛内的小竹屋内。

　　毒是专门针对修士的，服之即可断其灵脉，然曦和只是一寻常人并无灵脉，是以并未当即死亡，但却亦是经脉大幅受损，体内器官以原本千倍的速度快速衰竭着。

　　一日如同度过三年。

　　黎昼匆匆赶来，却亦是毫无办法，最后只隐晦暗示兰易锦或许只有成为掌门后可以获得的缘回丹可以将曦和救回来。

　　是以，为了曦和的未来，兰易锦再度踏上了那个他离开时以为再也不会回去的地方。

　　在出发的前一夜，曦和拉着兰易锦看了一场戏曲，正是殿前忆。

　　皇子落泪那个片段，他问兰易锦：“若是你，会如何抉择？

　　兰易锦那时下意识以为他是在问若他是仙女，会如何抉择，只道：“我不会贸然揣测他人心理后擅自替他人做决定，是以我应当会将事情全部说清楚后交由皇子选择。”

　　可听到他的回答，曦和却顿了一下，道：“我是想问若你是皇子，面对离去的仙女，会如何做？”

　　那时兰易锦看着曦和认真的眉眼，敏锐地意识到曦和似乎真的非常在意他接下来的回答，虽不知缘由，兰易锦仍旧认真道：“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将仙女留下，可若仙女确实更渴望回到天界，我也不会横加阻拦。”

　　他想了想，补充道：“其实与前面那个选择一样，我依旧坚持不应当擅自揣测后借着为对方好的名义，擅自替对方做选择。”

　　兰易锦一向不喜有人打着为对方好的名号做一些一看就会让对方难过的事情。没有人有资格替他人作选择。

　　而曦和听了他的回答，眼眸一滞，沉默了好一会，才道：“那若是仙女离开后又回来了呢？”

　　“任何事情都是有后果的”兰易锦只当他是看戏曲入了迷，代入过深，顺着道：“痛苦从不因看似美好可却根本不可能的所谓破镜重圆就不复存在。若仙女回来，皇子自然会欣喜，可因其先前已经离开过，必然会使这段感情不复过往那般完美。”